卻見孫曉筱竟是連眼皮也都不曾擡了一下，仿視未曾聽到她說的話一般，她便又重複道：“妹妹？請喝茶吧。”
孫曉筱卻是動了一動，拿一根手指撫模着右手食指上的一顆翡翠戒指，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她不禁前些疑惑的看一眼立於一旁的木梅，木梅卻用輕輕腳踢了踢放在孫曉筱跟前的一塊蒲墊。葉玉笙一看她的動作，心中便有了一股怒火，只當是沒有看到她的舉動，強笑道：“妹妹眼下是不喝麼？若是不喝，這茶妹妹你呆會再飲也是可以的。”
她言罷，便將那茶往她旁邊的几上一放，轉身便走，便又聽得身後的孫曉筱悠悠說道：“你這幾聲妹妹叫得，我還以爲你是叫誰呢？難道是你在叫我麼？”
“我比你年長，”葉玉笙回過頭來，笑道，“自然是叫你了。”
“葉少姨娘想必是弄錯了吧？”孫曉筱笑道，“你比我年長是沒有錯，雖說你是先我入門，但是我是正妻，你是妾，身份上而言，你該叫我一聲姐姐纔是。”
葉玉笙愰然大悟，心道原來她是在意這個，當下便又笑着行了上去，又端起了那茶道，“原來是這樣，那好，請三少發奶喝茶。”
“葉少姨娘，”卻聽木梅道，“第一次見正妻，妾侍理應跪着向正妻敬茶方爲合符禮數。”
“你……”葉玉笙已然是怒了，手一擡，便將那茶砸到地上去。
“玉笙，”卻聽得大太太猛的叫了她一聲，她那擡起的手便停在了那裡，只聽得大太太繼續道，“這是禮數，應該這麼做，你就跪着向她敬茶吧，妾侍第一次拜見正房，是要跪着敬茶的，反正也就這麼一次，你就……”
她欲言又止，葉玉笙知道她是想說讓她忍一忍，心中不由便是一凜，深吸一口氣，將那戾氣緩緩壓了下去，心道便忍你一時，等我將來離開肖家，若是還要看你的眼色行事，那可真真是怪哉也。
便耐着性子，彎腰將墊子拖到自己跟前，跪了下來，極不情願的向孫曉筱敬了這茶。畢後，衆人方一同去了餐廳用早膳。
今日的早膳預備的甚爲豐盛，畢竟是新婦入門的第一餐飯，豐盛些也是應該的。待衆人入了坐，葉玉笙亦隨衆人一道，舉筷待夾菜時，卻又聽得孫曉筱旁邊的木梅道，“葉少姨娘，請來侍候三少奶奶用早膳。”
葉玉笙那舉着筷子的手便頓在了那裡，冷着眼睛朝木梅望過去，卻見她埋着頭壓根就不曾看着自己，她便又冷着眼看向了了給孫曉筱，彼時的孫曉筱正面對微笑的看着她，顯然是等着她前去侍候。
這事還如何忍？！
她將手聽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便要發怒，卻聽得坐在孫曉筱旁邊的肖嶽凡道，“你吃個早飯，還要人侍候着你吃？自己沒手啊？”
“少爺，”木梅在一旁低聲道，“這是規矩。”
“什麼規矩？”肖嶽凡問道。
“我們孫家向來是如此，正房吃飯時，都必有姨娘侍候在側，正妻吃完了，姨娘方可上桌吃飯。”
“少爺同少奶奶說話，”肖嶽凡的臉色已然陰沉了下來，“關你何事？你是何人？”
“奴婢木梅，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頭。”
“即是陪嫁丫頭，那就是下人羅？”肖嶽凡道，“主子說話，你一個下人插什麼嘴？這就是你孫家的規矩？”
“這……”木梅被他這般一說，已然是一時被嚇得沒了主意，忙住了嘴，退後兩步。
“姨娘侍候正妻用膳，原是應該的。”卻聽得孫曉筱緩緩道，語氣裡極是溫柔嬌嗔，“嶽凡，難道肖家沒有這樣的規矩？”
她此言一出，桌上的幾個女眷已然是都冷下了臉來，二少奶奶更是忍不住的看了一眼二姨娘，眼見二姨娘的牙關緊咬，顯然是孫曉筱的一番話，說到她的痛處了。
又聽得猛的一聲響，卻是大太太將手中和筷子向桌面一拍，厲聲道：“我們肖家，沒有這樣的規矩！”
孫曉筱顯是被大太太的這一聲喝嚇了一跳，便帶了一股委屈道，“娘，我們家，一直都是這樣的。”
“你們家是你們家，”大太太道，“眼下是在肖家，你即入了我肖家的門，以後行事，便得按我肖家的來，我們肖家上下，講究便是一個和字，和氣生財，家和萬事興。不像你們家的規矩森嚴。你剛入門，對我肖家祖訓不熟，沒有關係。閒清，你呆會去娶肖家的祖訓來，給三少奶奶看一看。”
“是。”一旁的閒清恭身答道。
孫曉筱似乎是被嚇着了一般，到底是恭敬的也答了一聲，“是，娘。”
如此一來，卻是再也沒有人多言語了，沉默着吃了早飯，便又一一散去了。
如此過了兩日，倒也風平浪靜，二少奶奶與大少奶奶一日來竄一次門，似乎總是約好了一般，總是一同來，話題自然總是在這新過門的三少奶奶身上打着轉，她那天的話語得罪了二姨娘，二少奶奶卻是二姨娘的兒媳，做媳婦的自然是幫着婆婆一起來討厭她了。大少奶奶雖是眼下已然與世無爭，但到底心思還是在葉玉笙這邊。加上這孫小姐不僅送了房子給肖家，更是連下人也一併送了，眼下的肖家，上至管家，下至雜役，除了衆人的幾個丫環幾乎全是孫家挑過來的人，行事做風，難免隨了主子，雖說是入了肖家，心卻依然是向着孫家，肖家的幾個主子更是難以使喚得他們動，看人、做事，幾乎都是鼻孔朝天，一副肖家欠了孫家的模樣。肖家人又個個要強，二少爺肖嶽哲與三少爺肖嶽凡因是忙於肖家新開的作坊竹安齋的事項，在肖嶽凡成親第二日便忙碌了起來，倒是與這些人照面的時間少，幾個女眷卻是整日裡與他們相對，加上此前又過了大半年主僕不分彼此的生活，乍然見着這幫人，又有些欺負幾個人的丫頭一般，心中的氣憤之情，
難免的愈發大了。
便是連大太太都忍不住在葉玉笙向她請安的時候抱怨起來，“你說說，哪有這樣的兒媳婦，我看那天那個丫頭倒是說出了她的心聲，巴巴的想做肖家的主母呢，好在我身體還好得很，暫時還輪不到她，有幾個臭錢便當自己有多了不起，孃家再有錢，那也是她孃家的，你等着吧，等嶽凡的生意好起來了，我便要將這幫子下人全給她換了，我看她還囂張給誰看！”
葉玉笙聽了她的話，卻並不多言，隻立在她身後，替她捶着背，她不由便有些覺得興趣索然，問道，“你還好吧？那天嶽凡他，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挺好的，沒怎麼樣。”葉玉笙道。
“你們也是的，”大太太一直都強忍着沒有說她，一則知道她心中不好受，二則也是有些生她的氣的，都入了門這樣久了，竟還不肖嶽凡碰她，當真是豈有些理！此時卻是話匣子打開了，不免又要數落她幾句，“你們成婚都有一年了，怎麼能一直不行夫妻之禮呢？難不成你也想像你大嫂一樣麼？你大嫂是沒有辦法，萱兒是那個樣子，唉…..”說到肖嶽萱，她的心裡的痛楚便又上來了，喃喃道，“也不知道她在那邊好不好，冷不冷，有沒有衣裳穿……”
“娘，”葉玉笙輕聲道，“那就多燒些紙錢給他罷。”
大太太怔了怔，一擡頭，便看到門外正有丫頭舉着掃帚打掃院中的落葉，點了點頭道，“是，給他燒些紙錢罷。”
“娘，”葉玉笙緩緩道，“我記得爹的臨終遺言裡，是不是說要往肖家的祖訓里加一條‘凡肖家後人，均不得納妾’？”
“這……”大太太猶豫道。
“我記得爹說過，肖家與楊勇亭的仇恨，大部分起因，均是因爲當初他納的那個妾侍而起，雖說是女人間的爭風吃醋，卻終究釀成了大錯，爲免今後再有這樣的事發生，肖家的兒郎，都必需對妻子從一而終，不得納妾、收通房……”
“這，”大太太道，“你爹留給我的臨終遺言裡，的確是有這麼一條的，當時原本是要想把你擡爲正房，但是又出了孫家這檔子事，他執意如此，我也是沒有法子的。我老了，眼下是他在當家，再說了，那祖訓終究是死的，人是活的……”
“娘，祖訓怎麼可以違悖？”葉玉笙急道。
“人都娶進來了，還能怎麼辦呢？”大太太道。
“不如娘，你叫嶽凡將我休了罷！”葉玉笙轉至她跟前，在她耳旁輕聲道。
“什麼！你，”大太太不免有些捉急，“你胡說什麼呢。”
“娘，”葉玉笙道，“我沒有胡說，即然祖訓這樣寫，自然便要這樣做，不然以後怎麼服衆？更何況，曾經您是答應過我的，說是要帶我去辦和離。”
“我是答應過你沒有錯，”大太太道，“可是，可是，可是嶽凡他不肯，我也沒有法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