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玉笙將這四扇屏風反反覆覆看了，不禁連眼睛都溼了，一時話語裡帶了股嬌嗔，帶了股賭氣，又帶了股委屈，說道，“你這是做什麼？誰叫你畫的？這樣的屏風叫外人見了，可怎麼是好，你，你，快點收起來，莫要擺在這裡了罷……”
“我瞧着這屏風不很好看麼？”他將自己雙臂環於胸前，看她的嬌媚模樣，眼中便有笑意流出來，“這畫可是我親手畫的，你看我畫得你可像不像？”
“你這是畫得我麼？”葉玉笙道，“我怎的看不出來？我只看這隻貓畫得倒是好，但是也不知你畫得是誰家的貓？耳朵這樣大？與我們大耳的耳朵倒是有些像。”
“我這畫的可就是大耳。”吳清遠急道。
“是嗎？”葉玉笙圍着這屏風緩緩踱着步伐，搖頭道，“我，怎的沒有看出來。”
她一擡眼，便見外頭有小廝下擡着幾盆花在院中行過，心中一慌，生怕這屏風被人看到，會要笑話自己，她不由便有些慌亂，忙道，“快快，收起來，這屏風擺在這裡，可不合適……”
“那你說擺在哪裡合適？”他問道。
“那自然是擺在臥房裡要，合適許多……”
她話音未落，只覺自己勃中有一暖，聽到身後有人在說，“臥房？”
她被嚇了一跳，慌忙轉了身，誰知一轉身，竟然便撞到了他的身上，竟不知何時他已經行至自己身後來了，她一顆心不由狂跳起來，擅着聲音道，“你，你，你怎的…….”不由自由便想要退後一步。
他卻笑着抓住了她的手，她退一步，他便靠前一步，她連三步，他便跟着她連進了三眇。她心中大急，問道，“你，你想做什麼？”
他卻只是嘴角擎着股笑意看着她，她心中不禁又是羞又是惱，急急道，“什麼時候竟然覺得跟個二痞子似的，討厭死了。”言罷，又將自己的手掙了幾下。
他哈哈笑了一聲，鬆開了她的手，竟然一把便將她環在懷裡，她一時只覺渾身一顫，他身上有淡淡薄菏香味傳來，她聞到，不由心中竟是靜了下來，心道自己這是怎的了？以前在定芳樓裡什麼樣的男人是他沒有遇到過的，死纏爛打的，吟詩獻媚的，還不都讓她從容不迫的打發了，何況現只是一個區區吳清遠。
她便又掙了一下，捶了他一掌，說道，“快放開我。”
他竟然當真放開了她，她一得自由，便轉過了身去，有些惱怒的，也不說話。他笑着又轉到她跟前，握住了她的雙手，她這
回卻是沒有掙，只是偏過了頭，不看他。他柔聲跟她說話，“我的心意，我想你總是知道的。”
“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葉玉笙的話裡不免含有一絲賭氣的味道。
他笑了一笑，說道，“你知道便可以了。我想着，我的心意，總還是得叫你知道，不然豈非辜負了你？”
“胡話。”她說道。
“你眼下已是自由身了，”他看着她道，“從前你是嶽凡的妻子，雖說我一直屬意於你，但也深知朋友妻不可欺，所以這麼久以來，我便一味隱忍着自己。現如今你即已是恢復了自由身，那我便也沒有什麼顧忌了。我的心意，我是一定要讓你知道的。”
“我是個棄婦。”葉玉笙還是掙開了他的手，轉了身道，“又出身青樓……”
“但你在我心中卻是最好的……”
她心中一顫，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她，便如那屏風上的畫中所畫，她與月茹從窗口裡跌下去，他從下面接住她，又想到他當時說得話，指着那畫脫口便道，“這畫可是你自己畫的，你可還記得當時你跟我說了什麼話？”
“我說了什麼話？”
“你說，‘在這樓下看了你半日，你便拉了半日的胡琴，你定是這青樓裡的人，何來良家婦女一說......’”她心中對此事總還是心有芥蒂，氣道，“當初若不是你，我哪裡會被你們搶了來，說起來，還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
她一時竟是激動起來，推搡着他，他一步步後退，竟被她推到門外去了。他到了門外，她了不知爲何，心中竟然當真起了一怒惱意，又生了一股怕意，竟然急急的將門也關上了，他還待進來，卻被她關了一門外，兩人隔着這一堵門，她不由便想到這一年多以來自己所經歷的這些大大小小的傷心之事，眼中一酸，眼淚都下來了。他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的，她兩次被沉潭，都是爲他所救，按說這救命之恩，與那次自己被他所囚相比，已然是可以抵消了。難則她這心裡，她這心裡的萬般滋味，卻是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了，更何況，他自從上次見了肖嶽凡拿過來的那把傘後，急急而去，到如今，已有月餘不曾來看過自己了。
“玉笙，”他在外頭打着門，“你將門打開。那次的事，是我不好，我當時不知道是你……”
“你們湘軍，一個個的都是土匪。”她帶着淚音道，“你想想當時你們搶了多少女人，又害了多少女人？我們這個繡芳園裡的繡娘們，幾乎個個都曾被夫家打得死去活來……”
“不可胡說，不可胡說。”他在外頭急道，“你的這些話若是傳出去，可就要惹禍上身了。”
她這時方知自己一時口不擇言，方急忙住了口。
她心中是有顧忌的，前有辜負於她的段國棟，她曾在定芳樓裡，日日與男人周旋，癡癡等了他三
年，豈料他原來卻是攀了高枝，飛上枝頭做鳳凰去了。而後又有肖嶽凡，他若是好好待她，與她相敬如賓，或許她便當真可以埋葬了自己的心思，與他過上平平淡淡沒有波瀾的日子，難則到底世事難料。
世事難料啊，她此時若是允了他，誰知將來會生出何樣的事端來？他能一心一意待自己麼？他吳家那樣有財有勢，聽吳喜香說，他眼下的通房可是也有三個了，雖說不曾娶了妻，可是將來有了新鮮的女子，他能不動心麼？他憑什麼會看上自己？不過是依着自己這些年在青樓裡的步步爲盈，又耳濡目染，難免氣質之上便有了一股媚態。將來等她年老色衰之時，這股媚態消盡，他又如何？更何況，她都有二十了。
“玉笙。”他還在外頭敲着門，“玉笙，是我不好，可是當時搶美女，是爹下的命令，曾大人也是許可了的。不關我的事，你若是當真介意，那我，那去向他們道歉，可好不好？”
ωωω⊙ TTkan⊙ c○
她依舊不說話，過了良久，她心中不由又些後悔，她對他，不是沒有情意的，雖說動情尚淺，但是吳清遠這個人，仔仔細細看起來，也是好的，家世好，自己又有一技傍身，他出手救下了肖嶽萱，可見他心地善良，又有大義，一個這樣的人，能壞到哪裡去？何況這樣久了，他一直都對自己悉心呵護。
從前在定芳樓裡時，不是沒有人跟她說過的，她腦海裡便想起了沉香曾經向她說過的話，“將來你若是有中意的，而他又中意於你時，萬莫要使小性子，拿架子不理會他，男人的心思我是最知道的，你要時不時的，給他們點甜頭，所謂欲摛故縱，欲摛故縱啊。你若是不給男人丁點機會，這個男人只當是你無意於他，難免便要將他嚇得跑了，這樣一來，他可就再也不敢來找你了……”
如此一想，她心中又有些後悔，這麼多年的虛與蛇委，她不是不知道，對待男人，也是要用心機的，即然是世事難料，重要的還是難料二字上，即可能往壞的一面走，自然也有可能往好的一面去。
她慌忙開了門，打開門一看，卻見門外空去一人，哪裡還有吳清遠的影子，只餘檐下的一朵花，正迎着夏風微微顫動。
她微微嘆一口氣，退回了房中內，一回頭，便看到房中的那四扇屏風，這屏風原是用酸枝木所雕，上頭被細細調了戲水的鴛鴦，她忍不住就笑了起來，再去看那嵌在屏風中的畫作，只見這畫極是精細，眉梢眼角處，極是傳情，想必他是費了不少功夫的。她還在打量時，聽到腳步聲傳來，一回頭，便見青草正笑了行了進來，說道，“雖說是眼快要入秋了，但是天氣還是熱，我熬了綠豆湯，消暑氣是最好了，小姐吃一些吧。”
葉玉笙嗯了一聲，也沒答她的話，她一擡頭，便見到這屏風，忙放了手中的碗碟，跑到屏風跟前，驚歎道，“呀，這莫不又是肖家三公子送來的？這畫中人是小姐你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