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沒有。”肖老爺道,“貢席的秘方豈是能公諸於世的?那席子的製作之法若是流入民間,被人做了出來,肖家人哪裡還有命活?這些本家,唉,他們也不過是心懷僥倖,還想着得了秘方後將我家取而代之,再送席子入宮。被我一頓好說,必竟是擔着要掉腦袋的風險,他們也不傻,說了幾句,也就走了……”
“唉,真是世態炎涼。”大太太嘆息道。
“老爺,老爺,”忽聽得有人急急跑了過來,“不好了。”
“何事這麼驚慌?”肖老爺道。“嶽哲他,他,他不見了。”竟然是二姨娘,她一臉慌張,一張秀臉此時全是驚憂。
“什麼?”肖老爺驚道,“何時不見的?怎的現在纔來說?”
“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的,我剛剛去看他,便已經不見他了,祠堂的窗戶被踢爛了,只怕是跳窗走的,”二姨娘道,“剛剛家裡有客人,我也不便說……”
“跳窗走的?!”肖老爺驚道,站起來便往祠堂行去,行至院中時,果真便見祠堂南向的窗凌散落在地上,窗下的一株月季也被人踩踏得沒了姿色。再看那窗戶,竟不知是被人踢爛了,還是被人用重物砸爛的,從窗戶孔裡望進去,還可見那跪墊之上有着跪過的痕跡。
一時間,跟隨肖老爺進到祠堂的人俱是不敢說話。肖老爺立在那裡,擡頭望眼天,半晌,也不言語,良久方嘆息一聲道:“這個兒子,只怕是沒有用了,沒有用了。”
“老爺……”二姨娘已是忍不住哭了起來,擅抖着聲音道:“老爺您,可不能不管他呀,您不能不管他,他怎麼也是您的兒子,雖說是個庶出,這些年,爲了肖家出力也不少,老爺……”
肖老爺見她這般,心下更是惱怒,“你無端端說這些做什麼?他自己不學好,做出這般丟人的事情來!我原要他跪在祖先面前靜思己過,他倒是好,踢爛窗戶跑了,我一心倒是想給他機會,誰知他竟是這般不爭氣!不爭氣的!”
他的最後一句話幾乎是怒吼而出,一甩袖,便出了祠堂,再不理會二姨娘的呼喊。
幾個人便又都忙跟了上去,肖老爺一人走了一會,行至院中的一叢鳳尾竹下,扯了一片竹葉下來,在手中撫了一撫,朝肖嶽凡道:“深竹淵的竹子毀了,還是得去看一看,雖說應是沈家人所爲,但終究沒有真憑實據,先且報了官府,再做打算罷。”
肖嶽凡點點頭,便跟着肖老爺,出了門去了。一時肖家便只剩下一屋子女眷在,二姨娘見肖老爺離去了,心中更是慌張,急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張武、趙亮,你們來。”卻是大太太呼喊道。不多刻,便有兩個下人跑過來,朝大太太行了一禮,問道:“太太,您叫我們?”
“你們去再帶兩個人,去永樂戲院裡瞧瞧,看二少爺在不在那裡,若是在,將他帶回來。”
他們二人應了是,又叫了幾個人,匆匆去了。二姨娘一時對大太太感激不已,行至她身旁,朝她屈膝行了一禮,抽泣道:“謝過姐姐。”
大太太看她這般樣子,從前對她的仇恨無端端卻是少了三分,嘆息一聲道:“你也別想太多,終究是老爺的兒子,哪裡是說不要便能不要的?若是當真不要了,他又哪裡會氣成那個樣子,不過是些氣話,你也別往心裡去了。”
她話音剛落,那邊廂卻是又有人在哭了起來,是二少奶奶陳芕芝,她聲音悽慘,哽咽着道:“我看他是不會回來了,這人忒沒有良心啊,我與他成親這麼多年,竟是敵不過一個戲子。他竟然連自己親弟弟的女人也搶了,”她臉上又是羞愧,又是難過,“我看他,他他,他是不打算要我們母子三人了,便讓他跟了那個戲子去罷,我這就走,他即不要我們了,我們母子還守在這裡做什麼……”
她竟當真哭着拖了她的一雙兒女,嚶嚶的往二房院裡去了,她那雙兒女許是也被她的舉動嚇着了,被她一路拖着,一路哭着,邊哭邊道:“娘,爹爹他,當真不要我們了麼?當真麼?”
“自然是當真了,可還有假麼?”陳芕芝一路嚶嚶哭着,一時間她們母子三人的哭聲撒滿了一地。
二姨娘原本便已是失了方寸,此時見陳芕芝這般,心下更是着急,忙追了上去:“芕芝,芕芝,你這是要做什麼,你不能啊,你要走,也不能帶走我的孫兒孫女……”
一時間幾人都是心中憂慮不已,老夫人已然是搖搖晃晃,幾乎又要摔倒了,大少奶奶眼疾手快,忙將她扶住了,“奶奶可是身體不適,去房中休息一會子吧。”老夫人抓着她的手擅抖起來,點了點頭,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來,緩緩轉了身,由她陪着,去往她的菊圃去了。
院中便只剩了大太太與葉玉笙兩個人了,起了一陣風,將兩個人的衣裳吹得飛舞起來,大太太看着她,不由得眼眶便紅了,親暱的抓住了她的手,喊她道:“玉笙。”
“娘。”葉玉笙亦喊她。
“陪娘走走吧。”大太太道。
“好。
”當下兩個人便緩緩穿過了月門,朝醉月池行去,這一路之上都種了竹子,在這炎熱的夏日裡,兩人行走在竹蔭之下,倒也涼爽了幾分。“嶽萱的事,要多謝你。”大太太將她的手挽上了葉玉笙的手臂,邊走邊道,“多虧了你機智,找了凌丘子來,又假借化生子的事,火化了屍體,若不然被沈家的知道了,肖家可就真是要完了。”
“怎的?”葉玉笙道,“娘都知道了麼?”
“自然是知道了,”大太太輕聲道,“嶽凡不忍看我傷心,將事情真相都告訴了我和你爹。這個事情,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娘別這麼說。”葉玉笙道。“從前我那樣待你,那次沉潭也是,幾乎要將你害死,不料最後
救我肖家的,居然還是你。”大太太停下了腳步,紅着眼眶看着她,“你是個有大義的。”
葉玉笙微微笑了一笑,又聽得大太太緩緩道,“昨夜我與你爹商量了一下,心想着等肖家眼下的困境過去了,你與嶽凡的婚禮也要籌辦起來。到時候定要宴請四方,將你提爲正房……”
葉玉笙聽她這般說,心中不禁一急,頓住了腳步,忙擺着手:“不,不,不要啊……”
“你是怕嶽凡還想着那個戲子麼?”大太太安慰她,“你放心,經過這個事,他也該明白了,不會的,娘保證,他不會的……”
“老爺,老爺,不好啦,出大事了……”大太太話未說完,只聽得前院裡又有隱隱有聲音傳來,那人說話之聲極是嘶竭,葉玉笙與大太太一聽聞,心中不由俱是咯噔一聲,對望一眼,“這是又出了什麼事了啊?”大太太憂心道,便又同着葉玉笙,急急回到大院裡去了。
“老爺,老爺……”那人還在喊,“不好了,太太,太太,老夫人,老夫人,不好啦,出事啦……”
“又有什麼事啊?”大太太朝那邊喊道。只聽得一陣腳步之聲傳來,不一刻那人已是滿頭大汗的跑至了大太太的跟前,他連禮都顧不上行了,急急道:“太太,老爺呢?”
“原來是曹師傅,”大太太道,“老爺與嶽凡去了深竹淵,這是發生何事了?你怎的跑得這麼滿頭大汗的,小翠,去給曹師傅倒杯茶來。”
“不用了太太,”曹師傅道,“出了大事了,肖家作坊,作坊……”
“作坊怎麼啦?”大太太皺眉道。
“作坊被新來的縣老爺段大人給封掉了!”曹師傅踱腳道。
“什麼?!”大太太大驚,幾呼是失聲叫了出來,“怎麼會?!”
“是真的,太太。那個段大人帶了一幫人過去,將裡頭的工人全趕了出來,說是朝廷下了公文,要將作坊封了,眼下正在貼封條呢,您快去看看吧,這可是怎麼一回事啊?”
葉玉笙與大太太驚恐的對視一眼,慌忙便往門口行去,大太太一邊行,一邊喊:“快快,我們先去看看,王虎,王虎,你去深竹淵裡找老爺與三少爺,就說作坊裡頭出了事了,叫他趕緊回來,快去,快去!”
那叫王虎的領了命,慌忙去了,又被大太太叫住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走什麼路,打馬去吧!”幾人都已經行至了肖家大門外頭,便往馬車行了過去,只見遠處又來了一人,跑得急如馭風,見了大太太,急喊道:“太太,老爺可在家麼?”
“老爺不在,可是出了什麼事?”大太太道。葉玉笙認出這人正是肖家涼蓆店面裡頭的小二,心中已有不良之感傳來。果然聽那小二說道:“店裡出了事,我們剛還在做着生意呢,突然來了一隊官兵,二話不說將我們趕出來,竟是將店鋪封了,說是奉了朝廷的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