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得出這畫上的人是我?”葉玉笙問道。
“自然啦,”青草點頭道,“這畫畫得這樣好,簡直與小姐一模一樣,肖家三公子的畫技,可是又有長進了。”
“有這麼像麼?”葉玉笙喃喃道。
“當然有。”青草笑道,“簡直一模一樣。這個三公子也是有心思,上次才送了傘來,現在又送這屏風。”
“這屏風,不是肖嶽凡送的。”葉玉笙道。
“不是?”青草訝道,回身端了綠豆湯給她,這道,“那是誰送的?”
“是吳家的公子送來的。”葉玉笙道,接過了她遞上來的綠豆湯。
“吳二公子?”青草笑了起來,“吳公子可是有心了。”
“爲何這樣說?”葉玉笙隨口問道。
青草笑着又端詳了一遍這屏風上頭的畫,說道,“畫呢,我雖然是不懂,但是小姐你看,這畫上頭,就連你的眼睫毛,都根根分明,可見吳公子畫這副畫的時候,定然是十分用心了,可見啊,吳公子對小姐你,可是……”
“可是什麼?”
“自然也是十分用心啦。”
葉玉笙聽她的話語裡似有笑意,詳裝惱怒道,“小丫頭片子,今天哪來這樣大的膽子,竟然敢消遣起我來了。”
一時兩人便在房裡嘻嘻哈哈鬧成了一團。
到了第二日,葉玉笙先去店內忙完了份內些事,因她與吳喜香二人和夥經營這繡芳樓,原本是早已商定好了,吳喜香在前頭忙,經營、錢財一事,都經她手,葉玉笙便理所當然接管起賬本一事。待她將這幾日賬本整理完,一擡頭,已是到了日上三竿時,只聽得外頭人聲濎沸,不一會,便聽得腳步聲傳來,不一刻,已有人大步行了進來,高聲道,“我回來了,姐姐也不出來接接我。”
“月茹,”葉玉笙大喜,說道,“你怎的回來了?”
“我想你們了,來這邊拿一批布料應應急,我們訂的布要過兩日才能送到。”她笑着迎了上來,環住了她的手,“姐姐忙完了嗎?”
“忙完了。”她起了身,拖着她的手往外頭行去。
兩人許久未見,自有說不完的話,一番閒話下來,便已是時近正午,因月茹難得從長沙回來一趟,衆位繡娘們亦是久不見她,個個又好奇長沙的繡芳園現狀如何,吳喜香便吩咐了廚子多做了幾道菜,中午吃飯時,衆人便在大廳一起吃飯,一時十多個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
“月茹,”卻是有在人問,“聽聞眼下長沙的繡芳園生意可是好得緊,是也不是?”
月茹到底是在長沙厲練了這段時日,已然是不同於以往了,從前的羞澀與柔弱也拋除了不少,談笑間已然是出落得落落大方,“倒是也還好,並未姐姐說的,好得那麼緊。”
衆人都笑起來,嘆她眼下已是成了大姑娘,可以獨擋一面。其實她眼下也還不過將將過了十
六歲,還是稚氣未脫的時候,聽她們這樣讚自己,到底有些高興,嘴上卻說道,“我也不過是躲在房裡繡花樣,店裡的事都是張大姐和夥計們打理。說起來,張大姐做生意還真有一手,人情關係這些也都打理得極好,我們這些人,都是跟着她混口飯吃。”
“張大姐是吳家的老人了,吳家產業多,你喜香姐姐將她調出來,可着實是費了不少功夫的,開始的時候,吳夫人還不願意放人呢。機會難得,你要跟她好好學。”葉玉笙道。
月茹點點頭,當下將長沙的繡芳園裡的狀況一一說了,衆人聽了,自是個個喜笑顏開。卻又聽得有人笑道,“這段時間也不知是怎的,吳公子怎的老是來找我們,也不去找玉笙了?”
葉玉笙猛然間聽得她提起吳清遠,不由怔了一怔,卻見衆人俱都捂着嘴笑了起來,她被笑得滿面莫名,奇道,“你們這是怎麼了?爲何笑成這個樣子?吳公子找你們就找你們,與我有何干系。”
“干係自然是有的。”那繡娘道,“玉笙,你可知道是有何干系?”
“有何干系?”葉玉笙道。
“吳公子呀,”卻是燕靜宜插嘴道,“他把你們這些從江南來的姐妹可是一個個都找了遍。”
葉玉笙聽她這樣說,不由心中便有些懊惱,低聲埋怨道,“這個人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我二哥爲什麼找你們?”吳喜香彼時正對着一隻乳鴿奮力戰鬥,聽到她這樣說,擡頭問道。
“他呀,”燕靜宜捂着嘴笑道,“是找她們道歉來着。”
“道歉?”吳喜香問道,“爲何道歉?我二哥曾經得罪過你們?”
“吳公子他來向我們道歉,”那個繡娘說道,“因爲去年湘軍搶我們時,他有參於其中,他覺得他傷害到我們,所以向我們道歉。”她說完,又搖了搖頭,“現在說這些可不是遲了麼?好在我們眼下有了自己的棲身之所,不用再依靠男人,所以啊,我們也並非十分介意的。”
吳喜香驚訝不止,放下手中的乳鴿,一本正經道說道,“這事以後可別說了,若是讓我爹知道了,還不打斷他的腿?”
衆人自然是知道吳家家教極言,湘軍強搶美女一事,一年前鬧得那樣沸沸揚揚,褒貶聲不一,而今身爲吳家榜的兒子卻突然出面向這些女人道歉,那豈非不是打吳家榜的臉承認他做錯了此事?
衆人一時想通了這個道理,便都訕訕的住了口,齊齊都看着葉玉笙,笑道,“吳公子這段時間不來找你,可是因爲有事要忙,你莫怪罪於他。”
葉玉笙自是知道自己與吳清遠的事,定然已在繡芳園裡傳了開來,不禁面上都紅了,說道,“吃飯都堵不住你們的嘴。”
衆人聽了,都嘻嘻哈哈笑起來,“吳公子送你的那張屏風,那上頭的畫呀,着實好看。”
“的確好看。”有人附和道,“若是有個人,肯花這樣的心思對我……”
“好了好了。”吳喜香見葉玉笙的神色已然是彆扭起來,也笑着打斷了她的話,“吃飯吃飯。”
待吃完了飯,衆人各自散了,月茹方悄悄跟葉玉笙道,“這個吳公子也給我寫了信。”
“他給你說了什麼?”
“也是道歉來着,”月茹道,又偏頭看着她。
“這個人做事也當真是毛燥,這樣貿貿然的去道歉,他們搶了這麼多人,他難不成還個個去道歉麼?”
“吳公子倒是個好人。”月茹道,“姐姐,你眼下即然已經是自由身了,何不給他一個機會?”
“我能給他什麼機會。”葉玉笙道,“我給你的書信裡也都有寫過的,我與他,門不當戶不對的,就算他現在對我有那份心意,可是他娘呢?他爹呢?怎麼會允我進他吳家的門?我原本也還有點期盼的,覺得還是要努力,要爭取,像我們離開肖家,不也是爭取來的麼?可是對於他這個人,我現在是半分爭取也不敢了。”
“姐姐。”月茹道,“若是真心喜歡,哪怕是做他的妾,也都是無防的。”
“你的話聽着是沒有錯,”葉玉笙道,“喜歡一個人,自然是可以不在意那許多,可以委屈自己,哪怕只是做個妾,可是你想一想,做他們這種大宅門裡的妾,那得受多少委屈,受多少白眼?何況是我們這樣出身低賤的。我在肖家的日子你也看到了,你若稍有個行差踏錯,他們便將你往梯子上一梆,直接沉到黑水潭裡去了。真心喜歡?他的所謂真心喜歡能值得幾兩銀子?你以爲靠着他的那一丁點的愛意與憐惜,能保得我一輩子平安順氣?就算他肯偏袒於我,我便當真嫁進去,若是婆婆不喜歡,正妻太有心機,那日子,我是想想都覺得怕。我現在啊,只要一回想到在肖家的那些時日,都要渾身上上下打冷顫。”
月茹聽她說了這樣許多,不由便嘆了一口氣,又聽得她繼續道,“與其那樣,我倒不如在繡芳園裡繡繡花,管管賬,衣食不愁,心中也不愁。”
月茹倚着她緩緩走在繡芳園後院後迴廊裡,在廊下的木凳上坐了下來,抑頭看着頭上的一個葡萄架子,說道,“你說這些我是不大懂。”
“你還小。”葉玉笙道,“你現在就好好將手藝練好,你一個人在長沙,別的繡娘又都是湖南的,會蘇繡的便只你一個,你與她們處好關係,莫要性子上來,口不擇言……”
月茹見她一說起這些事來,便喋喋不休,笑着點點頭,嘆息一聲道,“說起蘇繡,也不知道江南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葉玉笙也嘆息一聲,與她並排坐着,“江南我們是回不去了。就算是回得去,難道還回去過從前的日子麼?”
月茹一時黯然不語,葉玉笙轉頭打量她的眉眼,她的身體漸漸的也已經長開了,臉上已是有了一股少女的風情,一顰一笑,都是含羞可人,便玩笑道,“現在長得是越發好看了,可有喜歡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