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果然看見不遠處停着一張鋪着熊皮褥子的雪橇,幺雪狼正睜大黑亮溼潤的眼睛盯着她瞧呢()。脾氣最急躁的三三掙了掙,就要朝她衝過來,無奈被繩子拴得死死的,只能在那裡原地踏步,嘴裡不停地發出低沉的嗚咽聲。雪旁站着三四個男子,正是雪崩時與他們失散的牟興,小付,小米等人,正望着三人張大了嘴,一臉的不敢相信。
初晨高興地喚了他們一聲,牟興搓着手興奮地跑過來,從天維鈺懷裡接過彥信:“小葉,你們還活着真的太好了。公子這是怎麼了?”
初晨嘆口氣,顧左右而言他:“大家都還活着真好。其他人呢?”
牟興臉色一黯:“還活着的弟兄,都來了。”
那樣大的雪崩,他們幾個能活下來已實屬不易。如果不是在關鍵時刻王力幫了他們,他們只怕早已成爲冰棍永遠埋在冰雪之下。
衆人心情都沉重起來,默不作聲地把彥信安置好。初晨放下身後拖着的用衣服臨時紮成的大包袱,示意牟興一併拿過去收好。
牟興伸手一探,就知道是什麼,他詢問的望向初晨,初晨點點頭,指指天維鈺:“有一半是他的。”這是他們出來時,順手拿的一點東西,說一人一半。不管怎麼樣,他們出去後總得要穿衣吃飯吧?就是逃亡天涯了,離了錢也不行。
“我師兄呢?”初晨左右都沒有看見王力的影子,很是奇怪,既然雪狼在這裡,他想必也是離得不遠的。
“他從救了我們以後就離開了,說是要想辦法去找你們,讓雪狼帶我們先離開颶風雪原()。我想着您是雪狼神保佑的人,肯定不會有事的。公子只要跟着你,也一定能活下來。
弟兄們商量了,誰都不肯走,只想等等看再說。那日幺幺突然找到我們,我就明白啦,這是雪狼神的神諭,告訴我們,你們還活着呢。我們就天天都來這裡守着,想着總有一日會接到你們地。王兄弟真的是個大好人,想來雪狼神也一定會保佑他的。”牟興一個大男人,在那裡抹起眼淚來,看上去讓人怪感動的。
初晨聽了王力地下落。隱隱有些數了。每個人都有自己地秘密。王力不管曾對她隱瞞了些什麼。總歸他從始至終都不曾害過她就是了。他在那樣地雪崩中還能救出牟興他們來。想必也是極有手段地。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再擔心他地安危了。他願意出現地時候。自然會出現。興許此刻。他就藏在什麼地方偷看他們也不一定。
小付和小米還有另一個叫羅二地。三人偷偷瞟着初晨。明明是一臉地驚奇。偏偏做出一副鎮定自若地樣子。初晨先前有些不明白他們爲什麼這樣看她。後來纔想到自己地人皮面具已經被彥信撕去了。自己突然變了張臉。也難怪他們會這樣驚奇了。便對着他們微微一笑。三人都是年輕小夥子。猛地紅了臉。
活着真好。初晨欣喜之餘突然想起獨絕說地瑞帝已另立太子地事情。只怕跟着彥信來地這些人地妻兒也落不到什麼好。心裡不由黯然。這事情瞞得一時瞞不了一世。她必須要找個合適地機會跟他們說才行。
她正在那裡出神。天維鈺低咳一聲:“我想向你討個保證。”
初晨自然知道他要地是什麼保證。無非就是一個人身安全地問題罷了。想想真是讓人感嘆。剛纔她還在擔心要怎樣才能讓天維鈺出了陵墓之後不要害她和彥信。沒想到轉眼之間。她卻成了被人防。被人求地那個人。
此一時彼一時。她和天維鈺說起來並沒有什麼了不得地。定要拼個你死我活地深仇大恨。但牟興等人就不一定了()。畢竟他們那二十多個弟兄。都是被這兩父子瘋狂地舉動害死地。如果再加上京城中地重立太子地事件。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牽涉其中。多少個家庭一夕之間家破人亡。
初晨清了清嗓子:“我不敢向你保證什麼,只能把裡面的事情跟他們一五一十地說清楚。至於別的,要看他們自己了,畢竟你欠地不是我的債。”
天維鈺垂下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初晨想,他如果想要活命,想要東山再起,現在就是逃走地最佳機會。如果他此時逃走,靠他一個人,也許不能活着走出颶風雪原,但最起碼還有機會。假如留下來,從此刻起,他的命就不再由他了,全憑牟興等人地一念之間。
牟興把東西安置好,又拿了水給初晨和天維鈺喝,然後喚了小付等人過來,對着雪峰一字站好,嚴肅地對初晨和天維鈺道:“二位也一起來吧。你們能活下來,也要感謝他呢。”
初晨和天維鈺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見幾
的樣子,也整理了衣服過去站好。只聽牟興道:“高無上的雪狼神,請接受您的子民真心一拜,謝謝您保佑了我們的平安!”
見是拜祭雪狼神,初晨心裡也生出幾分真心實意的敬畏之感來。她就算是再不信什麼前生來世,但眼見爲實,幾番生死之後,她也由不得不信是有雪狼神在保佑着她了。幾人對着雪峰莊嚴地拜了三拜方纔站起身來。
等到幾人幾狼離去以後,一條灰色的人影方從一塊巨大的冰柱之後慢慢走出來。他望着雪地上龍飛鳳舞的一行字微微笑了,蹲下去用手指順着字的每一筆每一劃細細描摹了一遍,悵然嘆氣。
雪地上寫着:“大師兄,謝謝你!我們在小琉璃谷等着你,不見不散!”
字是初晨留的,她說的小琉璃谷自然是指王力後來帶他們去的那個地方。
在路上的時候,初晨尋了個空子,把她從獨絕那裡聽來的事情詳詳細細的告訴了牟興()。她不知道彥信到底什麼時候纔會醒來,有些事情還是應該早些讓牟興知道的好。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牟興沉默了一會之後,淡淡一笑:“知道了。”繼續趕路。
初晨追上去,“牟大哥,如果你們趕快回去,也許還來得及。”假如有人被流放的,也許還可以在路上找到也不一定。
“來不及了。”牟興垂下眼皮,“就算是我們馬上動身,從這裡趕回去怎麼也要一個月,假如他們真的要動手,我怎麼都趕不及的。假如皇上是以太子已歿的藉口而另冊四殿下的話,這段時間,他們想必還不會動手。除非他們都不想要這個天下了。”
當下正逢亂世,蘭若正是內憂外患之際,瑞帝應該不敢做得太絕,充其量不過是把這些人的家屬管制起來。初晨不是沒想通這中間的關節,她也知道彥信要來之前必然有所安排。但她私下認爲,彥信如今失了勢,再不能給這些人高官厚祿,也不知人家還願不願意跟着他,假如不願意,要走便可以走,何必強留,留來留去留成仇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她之所以沒有當着其他人說,單尋了牟興說,也是沒有試探他的意思在裡面。
“小葉,謝謝你如此相信我。”牟興淡淡一笑,“你跟我說的這件事情,還請你不要告訴小米他們纔是。
人心難測,現在公子又是這副模樣,再經不起折騰了。若是有什麼,我自然會安排,我就是豁出這條命去,也必定護得公子周全的。你放心就是。”
他的坦蕩反而讓初晨爲自己對他的試探之意有些慚愧,吶吶的道:“牟大哥,我見識淺薄,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你不要計較,多多提點。”
“沒事!”牟興大手一揮,似是要拍到她肩上,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呵呵,和弟兄們粗野慣了,不要計較啊。”
初晨一笑,指指一直跟在一旁的天維鈺,“他怎麼辦?”
牟興皺皺眉頭,“如果依了我的意思,我是不會留下這個禍患的()。但這小子不逃,也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說起來,他也算是個難得的人才,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公子也是需要他的。我們個人的仇怨是小事,就怕誤了公子的大事。乾脆等公子醒來再定奪好了。”
“牟大哥考慮得極是,但咱們總得有個章程才行。”
牟興笑道:“小葉,你也是我們的主子,你說說你是怎麼想的好了。”
“牟大哥,還談什麼主子不主子的。我稱你一聲大哥,你叫我小葉,一切都是爲了大傢伙罷了。”初晨不自覺地又想起了彥信現在的正牌妻子是左清,而她說到底只是一個死人而已,不由生出些黯然來。
牟興心細如髮,看在眼裡,哪能不知她所想,不經意的道:“你和公子的事情,還不就是他一句話麼?如今大家已經撕破臉了,他再不需要顧及什麼。更何況,他對你到底是怎樣的,想必你比我清楚多了。就算是風初晨現在已經死了,將來公子百年之後,還不是要和她合葬?到底是嫡妻呢。哪裡是後來扶正的能比的?”
初晨臉紅了紅,“誰要和她比這些?”
“不是?那就好,快說出你的主意來。”
初晨想了想:“我看這樣好了,如果他要逃走呢,就讓他走好了。畢竟咱們現在沒人是他的對手,公子又是這樣的情況,沒必要和他拼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的。如果他不走,咱們就得盯緊了他,不能讓他把京城裡的事情偷和小米他們說了,亂了咱們的陣腳。其他的,看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再說。”
二人定下對策之後,便冷眼看天維鈺到底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