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蔑視,倒不如說她接二連三的反問在提醒着什麼。宇文毓怔怔地看着她,雙目猩紅,他有些無助又有些決絕地搖了搖頭,“不!弟妹!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話還沒說完,元胡摩又一巴掌甩了出去,這一次,宇文毓更加猝不及防,饒是元胡摩再瘦弱,兩巴掌落在宇文毓的臉頰上卻是五指紅彤彤的。
“我生是宇文覺的人,死時宇文覺的鬼!你想當皇帝,你就做你的皇帝去吧!我倒要看看你和宇文護能有什麼好下場!”元胡摩冷笑着說,突然間就扭轉身去,宇文毓已然意識到她想做什麼,二話不說就扯住了她的右手,不讓她離開,“弟妹!不要!”
然而元胡摩根本就不是去拔劍,她只是把藏在袖中的毒藥放入了口中,宇文毓想要制止,卻已然來不及。
毒藥已經滑入了她的喉嚨,眼眸裡流露出釋然,甚至還懷着一絲期待,“我們一家三口終於可以團聚,再不用分開了。”元胡摩竟是笑了,笑得淒涼卻又決絕,她只來得及最後摸一下自己的孩子。
宇文毓還拉着元胡摩的手,但他卻無法阻擋元胡摩的身子像那隨風飄揚的楊柳枝一般緩緩地飄落下去。
看着還睜着雙眼的元胡摩,身爲一國之君的宇文毓忽而就嗚嗚地哭了起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宇文毓的嗚咽似幽泉,他哭得縱情,好像想刻意藉着這場哭泣忘卻周邊所有的人,忘卻他的身份。
我像個旁觀者一樣站在原地,但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元胡摩的自殺來得好突兀,可我心裡頭又分明知道,她自出現在此處時,就註定了她生命的殞滅。只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元氏怎麼瞧都像是我自己。
宇文護悶哼了一聲,把劍直接擲在了地上,玎玲響了兩下。
宇文毓木木地跪坐在地上,終於,他率先打破僵局,對宇文護說道:“剛纔是朕失控了。只是,情之所至,實在是把握不住。大冢宰,你也有過心愛之人,你定能理解朕的心,原諒朕剛纔的無禮,對不對?”
他的聲音很冷,很生硬,他背對着宇文護,拳頭一直捏得很緊。
宇文護淡淡一笑,“早知道天王鍾情於元氏,護說什麼也要成全天王的。怪只怪這元氏太不識時務了。”他主動走上前拍了拍宇文毓的肩膀,算是把剛纔的劍拔弩張一筆勾銷了,“天王寬心吧,大丈夫何患無妻,更何況天王是一朝天子,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會沒有?”
“大冢宰說的是。朕是一時糊塗。以爲做了天王,便可一嘗多年來的夙願,到頭來,還是得不到她。”宇文毓深深地吸了口氣,放開了元胡摩漸漸冰涼的手,努力擠出一絲笑,“朕以後不會再做傻事了。”
宇文護笑着點頭,“天王明白就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兩人打着機鋒,不論說的是真是假,至少,都給了對方一個臺階下。
我懸着的一顆心也回落下去,剛纔只恐殃及無辜,一直縮在角落裡,現在尉遲迥已死,元胡摩也死了,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而我,終於可以活着離開了,離開這個有點瘋狂的世界。
“大冢宰,五日的約定既然已經完成,阮陌應該可以走了吧?”我鼓起勇氣,壓抑着任何不良的情緒,站出來提示宇文護道。
只是我剛剛說完,宇文毓就搶先說:“阮姑娘,不如就留在朕身邊吧。”他的眸子幽幽地盯着我,我頓時怔住了。
他這是唱得哪一齣?我正不明白,宇文毓已經走至我身旁,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還殘留着一絲元胡摩的冰涼,讓我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他笑了笑,笑得有些哀傷,“到底是心底一直想要得到的,弟妹不在了,可瞧見你就像瞧見她一樣,朕想你陪在身邊,也算是了我這些年的心願。你放心,朕會好好對你的。會把全部的愛都給你。”
我的眼睛都直了,他這是什麼意思?他喜歡元胡摩,所以他愛屋及烏,想要把我留在身邊?然而,我的手觸碰到他的皮膚,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皮膚電阻明顯增大,皮溫明顯升高!他根本就是在說謊!
他喜歡不喜歡元胡摩我不知道,但他想要把我禁錮在身邊,絕對不是因爲他愛屋及烏,而是別的原因和目的。
他還能有什麼目的呢?
尉遲迥那雙銅鈴般的眼睛在我腦海裡一現,他在死前大聲地說,最遺憾的事就是不能殺了我這個妖女。宇文毓,定然和他一樣,把元胡摩的死,尉遲迥兄弟的生離死別算在了我的頭上!只不過他盤算的報復比尉遲迥的一刀結果我要更加可怕和複雜罷了。
我按捺着內心的恐懼,曉之以理,“天王心裡頭真正想着的是元夫人,但阮陌終究不是元夫人,就算天王把我留在身邊,得到的也只是阮陌而已。更何況,阮陌……不是處子之身,又是山野村民,實在不能服侍天王。”
宇文毓聽到我不是處子時,冷笑了一聲,但旋即就給出了一個款款的笑容,“無妨,朕不在乎。”
他當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怎麼折磨我。我只好求助式地望向宇文護,“大冢宰,你言而有信,你答應我五天一過就……”
“五天一過,大冢宰就會留下你的性命。”宇文毓根本不給我機會,“朕又不會要你的性命。朕不僅不要你的性命,還給你榮華富貴,讓你衣食無憂。多少女子羨慕都羨慕不來呢。”他的手輕輕地撫上我的臉龐,他這般示好的摩挲,卻更加讓我手足發冷,背心都溼了。我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悽悽地望着宇文護,此時此刻,能救我的只有他了。
宇文護莞爾一笑,“這可是多扎人的花,天王當真要把她帶走?”
我猛地點頭,宇文毓卻說道:“大冢宰,你也說,朕貴爲天子,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會得不到?朕得不到胡摩,難道連她也不行?”我心一沉,宇文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引用了宇文護的話,讓宇文護無處反駁。當然,最關鍵的是,宇文護怎麼可能爲了我和宇文毓翻臉?
果然,宇文護於是對我笑了笑,“既然如此,大智慧還是乖乖地待在天王身邊,錦衣玉食,綺閣金門,總好過你在江湖上漂泊。”
“是啊,陌陌家中可還有親人,不如一起接到京城住着,也好跟着你一起享福。”宇文毓親熱地拉着我的手,好像真的把感情傾注下來似的。
我眼裡頭的希望之火頓時熄滅得乾乾淨淨,想要在這個時候全身而退只怕不能了,我自頹然地任由宇文毓拉着,“不用了,他們來不了。我家鄉離這裡很遠很遠,隔着好大的一片海。”,更隔着好長的一段時空……
----------
請多多投票,多多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