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幽幽嘆了口氣,側目瞧韓褒神情上依舊有些將信將疑,但到底不再說什麼,我再瞧對面的陳蒨,目光之中是一絲玩味,以他的想法,自是恨不能順着些蛛絲馬跡,找到我的破綻。
我正恨得牙癢,陳蒨手一揚,他手中的東西迎面便朝我襲來,我駭然地杵在那兒,萬萬沒有想到陳蒨居然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行兇。
我呆呆地不知如何閃避,楊堅眼疾手快,腳一蹬便朝我飛撲而來,我身體被他帶着向後一仰,整個人跌倒在地,而楊堅也撲倒在我身上。
此時此刻,陳蒨令人厭惡的聲音已經響起,“陳某不過是見元夫人的鬢邊有隻蒼蠅,想幫她趕走而已。”
我側頭一看,陳蒨朝我擲來的不過是一根筷子,什麼趕蒼蠅,他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和楊堅重整衣衫坐好,陳蒨陰陽怪調地向着楊堅道:“楊公子對元夫人倒是格外上心啊。剛纔奮不顧身地以身相擋,着實令人嘆惋。”
他早猜到我和楊堅關係匪淺,務必要把這一層在韓褒面前點出來,楊堅忍而不發,面無表情道:“身爲臣子,自當專心事主,盡禮盡義,守護娘娘安全。”
陳蒨點頭道:“是呵,不過這專心事主,也包括與主母假扮夫妻,共乘一車?”他說得漫不經心,臉上還掛着笑容,但這話卻是着實有些殺人不見血。
話音剛落,楊堅就抄起靴中插着的匕首,用力一彈,匕首飛向陳蒨,陳蒨微微側身,匕首直直地沒入背後的柱子好幾公分。
韓褒面色一變,萬萬沒想到楊堅帶了兵器在手,竟直接對陳蒨下手了,連忙在一旁勸道:“楊世侄息怒,何至於劍拔弩張?”
楊堅冷冷地望着陳蒨,直呼其名道:“陳蒨!你之前並不知娘娘身份時,就三番四次侮辱,如今既知娘娘身份,仍舊出言不遜!不要以爲你在南陽,我就奈何不了你,你若再敢胡說八道,我太平寨上下勢必要找陳霸先討回一個公道!”
他雙目之中滿是怒意,倒是一副忠臣烈士的樣子,陳蒨頗不以爲然,韓褒則連忙走過來勸架,“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楊堅趁機暗暗給了我一個眼色,我心底已然明白他所想,他這番出招,自是和陳蒨敵對起來,他想要讓韓褒知道,太平寨和陳國是不可以同桌而食的,而韓褒想要兩邊討好,兩邊都不得罪,只不過是癡心妄想。
我於是也板着臉,向韓褒說道:“我跟這個登徒子沒什麼好說的。韓大人,我是一刻也不想再見到他,倒是大人你,心裡頭應該清楚,魚與熊掌焉能兼得?如今天下已成水火之勢,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大人想在南陽獨善其身,只怕是個奢望的。還望大人早些做個決斷,莫要誤人誤己。到底是領着大家背井離鄉投靠異國,還是做平叛擁周的大功臣,還望大人好好考慮,大人想與我談話,我隨時恭候。”
話已經挑明,再留在這裡,便是多餘。我與楊堅當下不再顧韓褒的挽留,轉身離去。
這樣的話對韓褒來說或許有些重,他到底是個元老,可若不直接把話撂狠了,他這個老狐狸便只會一味地推搪拖延,索性讓他想清楚,到底是叛國前往陳,還是隨我入京,他只能二選一。
那韓褒是何等老奸巨猾的人,他沒有考慮清楚之前,乾脆便稱病臥牀,只是遣人來沒事就領着我與楊堅四處轉悠,衣食住行也照顧得十分體貼入微。
我與楊堅自是沒有出遊的心情,明知道韓褒有意拖延,但卻又無可奈何,而陳蒨倒是也有閒情雅緻,專心致志地在伏牛山中游覽風景,看樣子,是要跟我和楊堅死耗到底了——
就這樣過了幾日,大中午的時候,韓褒突然遣人來,有請我和楊堅到前廳去說話。我和楊堅苦等了這麼多日,終於等到這天,只是韓褒葫蘆裡頭賣的什麼藥,卻也讓人摸不着頭腦。
我與楊堅到前廳時,心頓時一沉,原來陳蒨還在這兒,韓褒直接無視我那日的憤怒,把我們同時請來,足見情勢並不容樂觀。
楊堅心底也很是明白,見到陳蒨便把臉一拉,帶着些質問的口吻望向韓褒,“韓大人,這是何意?”
韓褒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示意楊堅稍安勿躁,“楊世侄,你有所不知,臨川王請到一位貴人前來,想要與元夫人敘敘舊情。老朽沒辦法,還請元夫人看在這位貴人的面上,暫時不與臨川王計較。”
此話一出,我和楊堅都是心裡一驚,原來陳蒨這幾天都沒有消停,也不知道他這一次玩的是什麼花樣。
楊堅冷哼道:“你又想怎樣?陳國的皇族就是這樣的教養?對我大周的王后就是這樣無禮的?”
陳蒨不禁有些春風得意,“楊公子此話差矣,元夫人不論是身爲周國王后抑或是晉安公主,陳某都絕對不敢無禮。不過,眼下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元夫人,只怕還是個未知數呢。”
“你放肆!”楊堅的面斥對於陳蒨來說並不起作用,他冷笑道:“到底是誰放肆,見見這位故人,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楊堅轉而望向韓褒,雙目含怒,“韓大人,你就是這樣縱容他人對娘娘爲所欲爲的嗎?”我默默地沒有吭聲,此時此刻,只能是楊堅代我出頭。
韓褒連連擺手,“不敢,不敢,老朽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娘娘,當真是有一位貴人想見娘娘,娘娘見了,一定也很是歡喜。”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饒是我明知道韓褒也是想借着陳蒨來試探我,他這樣一副樣子,卻一時半會兒也發作不了。更何況現在的的確確有些心虛,聽陳蒨的意思,是已經懷疑我不是元胡摩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把什麼人找來了,看來是誠心想要拆穿我的。
“不知道王爺把誰請來了?”我剋制着怒氣,迎着陳蒨的目光瞧去,務必不能先失了底氣。
背後傳來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聲音,我扭轉頭,只見一個穿着青布緇衣的人朝這邊款款走來,一個清冷的女聲飄了過來,“公主,好久不見了。”她的頭頂戴着寬沿帽子,帽子一圈都有黑色的緯紗垂下來,擋住了她的樣貌,讓人根本瞧不見她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