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爲太過興奮。忍不住往我的臉上重重一親,那是帶着慾望和貪婪的親吻,不像宇文邕的溫柔,不像宇文毓的霸道,給我的感覺並不算好。
我悻悻地笑了笑,握緊了虎符,不忘提醒道:“那麼公子現在可以答應我那三件事嗎?”
楊堅好容易才平靜下來,輕輕摸了摸我的鼻尖,調笑道:“阮陌既是我的救命恩人,又送給我這樣一份大禮,莫說這三件事,就是再三件、十件我也照答應不誤啊。”
他這就算是答應了。我又說,“那公子就起個誓吧。”
楊堅的笑意漸漸收斂下來,“你這麼幫我,就不爲自己求些什麼?”
他有些期冀地看着我,等着我的下文,我木訥地看着他,求什麼?求他別殺我?我既是楊堅的救命恩人,與他之前的那些恩怨便算是一筆勾銷了,沒了性命之虞,我還能求他給我些什麼?
楊堅的手伸過來。勾起了我的下頜,他的一雙星眸脈脈地盯着我,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他從前只是叫我小娘子、姑娘,頗爲疏離,只是今日卻時不時地在稱呼我時冠上了“我的”二字,就連宇文邕誤會我與他關係時,他也不加辯駁,算是默認。
他想要我要求他的專寵?或是名分?我腦袋抽了纔會如此吧,他日後只會娶獨孤伽羅一人,而獨孤伽羅又是以善妒聞名的,我若現在和他有什麼感情瓜葛,獨孤伽羅非殺了我不可。我只求自己能夠平平安安,只求他能夠幫助宇文邕除掉宇文護,我可以是楊堅的朋友,是他的軍師,獨獨不該和他有感情牽連。
我把頭別了過去,假裝沒有領悟楊堅曖昧的意思,沉聲道:“公子能答應我這些,阮陌就心滿意足了。不敢另作他想。”
楊堅輕輕一笑,“沒想到我的阮陌也有偉大的時候,哎,一想到姑娘幫我,就只是爲了救宇文邕,我心裡頭可有些不是滋味呢。”然而楊堅畢竟不是醋意十足的宇文毓,說完之後,他便爽快地伸出手來明誓。“我楊堅對天起誓,在我有生之年,絕不反叛大周,立爲帝王。若違此誓,就教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如何?”
他說得極其簡略,我聽了之後卻只覺得不對,“我是說宇文邕有生之年……”
話還未說完,就被他搶白,“這樣的誓言應該更教你放心纔對吧?我若死了,還如何造反?何必以彌羅突起誓?”也不知他對這誓言當不當真,他說完之後,當即就又躺平身子和衣睡下,“明天一早,我就找人送信進京。早些睡吧,明早我們就回漢中。”
我一時啞口無言,倒是一下子忘了迴應他,只是想起楊堅的下場,記得有人說楊堅是被其子暴君楊廣殺死的,這算不算是不得好死呢?他今日立的這個誓言還真是一語成讖。
這一下,我躺在牀上。過了好久才睡着,睡夢中我感覺到自己正推着一輛車在泥濘裡頭前行,那輛車叫做歷史——
輾轉回到漢中時,已經是小半個月後了。
楊堅是一個十分謹慎的人,剪了些頭髮貼在脣下,這一路都化妝成長鬍子的中年郎中,又讓我去了女裝,作童子打扮。我身材原本就瘦小,作這樣的打扮倒也十分合適。
宇文邕爲我和他準備的銀錢倒也十分充裕,一到光義縣城,楊堅便尋了一家不錯的旅店安頓下來。
這一路行來,走走停停,爲防追兵而曲線前進,但實際上並沒有看到追緝楊堅或我的告示,宇文護並不知兩枚虎符已經在我和楊堅手中,只當我和楊堅是無名小卒,而他想來事情繁多,並沒有什麼閒情雅緻來對付我們。是以我和楊堅才能這樣光明正大地住進縣城。
楊堅告訴我,其父楊忠當初帶領親兵百人由漢中入秦嶺一代,隱匿於山林之中,往來村落城鎮之間,專做些劫富濟貧的事,深得當地百姓稱道,秦嶺一代,許多窮人便轉入秦嶺,投奔於太平寨,到底是嫡出的將門,和一般烏合之衆十分不同,太平寨紀律嚴明。模式也與正規軍十分相似,操練和耕種並行,基本能自給自足,是以短短三年,已經彙集有五、六萬人之衆。
當初獨孤信遣散五千親兵,楊忠率領主力藏於秦嶺,其他各部散落各地,互相之間並不知曉下落,只是與楊忠通氣。楊忠死後,帥印交由楊堅二弟楊整掌管,與其餘各部聯繫的事就也由楊整繼承。如今,楊整一死,帥印由楊堅三弟代管,想來那些人的聯繫方式也在楊堅三弟的手中。
要出師京城,必須把虎符合二爲一,然而,要糾集各部,必須有帥印和知曉其餘各部的下落,那麼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楊堅的三弟,想辦法讓他心甘情願地交出帥印——
只是,楊堅出門打探了一天,回來時不禁面色凝重,頗爲憤憤地說道:“這個傻子!居然把帥印交給了田弘!”
細問之下。我才知道,田弘原本是楊忠手下的得力先鋒,跟隨楊忠“落草”於太平寨,一直是輔佐楊整,本來就有着極高的威望,不像楊堅的三弟楊瓚,早有二哥楊整珠玉在前,大哥楊堅野心勃勃,他也用不着做什麼,所以並沒有什麼理想抱負,楊堅去京城這半年間。楊瓚就被田弘連哄帶騙地把帥印拿去保管了。
我看楊堅這模樣,好像這事情有些棘手,不禁好奇道:“公子雖有虎符在手,但卻怕那田弘懷有私心,不肯把帥印交給公子?”
楊堅冷笑一聲,“不是怕,而是必然不給。我和那個老匹夫有着私怨。”見我望着他,楊堅不得不說道:“田弘是二弟的老師,從前在京城,我父未罷免時,他就攛掇着讓我二弟承襲父爵。我父不肯,他就想盡辦法設計陷害我,好教我父愈發厭惡我。若不是我功夫不如他,早就把他送去十八層地獄了!”
他說得咬牙切齒,我卻也憂心忡忡起來。若不能取得帥印,徒有出師之名,卻無舉事之兵,一切都枉然。楊堅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田弘與他的恩怨,雖不知兩個人到底有多深的積怨,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想要田弘把帥印交給楊堅,那就是癡心妄想。當然,要讓楊堅把虎符交出來,也是癡人說夢。
“那麼依公子的意思,這個田弘,不除是不行的了?”我試探地望了他一眼,楊堅只是笑了笑,並未吭聲。我想起他剛纔說的功夫不如他,如今田弘獨掌帥印,那就是太平寨的統帥,楊堅從前就沒辦法除掉他,現在只怕更加是難上加難。
“當初二公子既然只是把帥印交給三公子代爲保管,那三公子便沒有處置帥印的權利,如今公子取得虎符回來,那便是以獨孤太師名義行事,就算田弘一人不服,公子有獨孤太師之名在手。名正言順,其他人又怎麼會不服。”
楊堅搖了搖頭道:“三弟毫無大志,並不知田弘野心。田弘想必也怕我回來,早已經將我的親信之人都軟禁起來,田弘是要絕了我回太平寨的路。恐怕只要我一接近太平寨,就會被田弘的人給殺了。”
“是不是隻要有機會令公子與三公子及其他人見面,亮出虎符,一切就好辦了?”我沉吟片刻探問道。
楊堅微微頷首,“正是。”
我已經有了期盼,“倘若能偷偷聯繫到三公子,說服三公子帶公子回去,並召集太平寨諸人,不就好說了?”
楊堅微微笑道:“你說得不錯,只是田弘這個老狐狸也猜到了我會去找三弟,三弟周圍都是他的人,我根本就沒辦法遣人送信給他。除非……”
眼見他欲言又止,我不禁追問道:“除非怎樣?”
楊堅臉上的戾氣漸漸消散,“除非趁三弟到光義縣來的時候,想辦法與他見面。只不過,也要費些周折。”
我瞧了楊堅一眼,漢中一帶鎮縣並不算少,楊堅帶我到此來,想必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剛纔拐彎抹角說那麼多,露出那麼多難色,也不過是有些話想要我主動說出口來,我只得耐心道:“公子既然心裡頭已有計較,何不說出來?不論要費什麼周折,只要阮陌能做到的,一定配合。”
楊堅這才展露笑顏,“到底是妙人兒,一點就透。我這位三弟,平素倒不常出山寨,只和他的姬妾在一起胡鬧,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假若附近出了一位聲名大噪的名ji,他就必定會出現,若是看得順眼,就出手將那名ji擄走,帶回山寨。”
我不禁瞠目結舌,“這麼說來,三公子的那些姬妾都曾經是一等一的名ji?三公子這麼做就不怕惹衆怒?那些女子就沒想過逃離山寨?”
楊堅莞爾一笑道:“雖說是名噪一時,到底不過是ji女,少了一個,自然有更多的出來,又豈會有人真的在乎?對於那些女子而言,在山寨的日子雖然清苦,但未必不是一種好的歸宿。”
我理解楊堅的意思,歷來ji女都是低賤的身份,以色事君,下場並不好,那些嫖客也不見得有多在意,而這位三公子楊瓚,花心是花心了些,但未必對擄回去的女子不好,所以一切都相安無事。
我斜了楊堅一眼,心裡頭也猜到了七八分,“公子該不會是希望我能假扮ji女,引三公子上鉤吧?”
眼見楊堅的眼角有一絲笑意,顯然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