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就瞧見達誠立在院中。我一愣,險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卻見達誠的旁邊同時站着秀辛,向我使了個眼色。
我驀地反應過來,宇文毓來了?這還真是個意外,我以爲他永遠都不會邁進庚豔殿的大門呢。
如此也好,我正愁不知該怎麼去找他商量獨孤貴妃的生日宴,他倒跑來了。
宇文毓正坐在牀頭邊,打開一個黑色木漆盒,翻看着裡頭的東西,我立馬衝上前去,腳跟剛剛有些好轉的凍瘡傷口,顯然被我這重重地踏步又給撕裂開了。
我想要去搶奪,宇文毓身爲練武之人,下意識地就把那木漆盒往後一撤,我撲了個空,膝蓋撞到牀,痛得我啞了嗓子去抱膝蓋。
宇文毓把盒子裡頭的東西都一把抓了起來,貓眼金銀珍珠,琳琅滿目。“阮貴嬪這裡的好東西還真不少呢,朕怎麼不知道貴嬪的月俸有這麼多?”
他這是擺明了明知故問。我不想同他起衝突,並不回答。宇文毓卻把蓋子一蓋,喊外邊的達誠進來,把這盒子堂而皇之的交給他,“這些財物來歷不明,未免阮貴嬪招惹什麼麻煩,還是由朕替你處理得好。”
“什麼來歷不明?這……難道就不許禮尚往來了嗎?送禮也算是來歷不明?”我好容易攢下的私房錢,預備以後生活的,雖說來得容易,可他這搶得未免也太輕鬆了吧?少字
“阮貴嬪現下還是朕的妃嬪,就連你都是朕的,這些財物朕拿走,亦無不可。”他說得理所當然,我吃了個鱉,心知此時與他爭辯只會吃虧,便索性閉了嘴。
宇文護不能殺我、不能打我,甚至連任何體罰都因爲宇文護而不能施於我身,他就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折磨”我,然而,錢財沒了,總可以再想辦法弄到的,這種懲罰於我而言,有些隔靴搔癢。
“天王,就是來搜刮私房錢的麼?”我心裡頭有事,對他自然要好脾氣一點。
宇文毓冷哼道:“朕是來告訴你,沒事別四處亂竄,尤其是什麼御膳房、御藥房。你不怕找麻煩,朕還嫌呢。”
我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想必是侯貴嬪的婢女回去向侯貴嬪添油加醋說了什麼,侯貴嬪便找宇文毓一陣哭訴,惹得他心煩意亂了,於是到這裡來撒氣了。
“好,我以後再不去了。”我毫不猶豫地就向他拍胸脯保證,宇文毓有些措手不及,本來要發作的話此時此刻卻說不出口了。
於是一下子變得無話可講,他顯得有些氣悶,站起了身體,我只當他要走,連忙喊住他。
宇文毓凝睇看我,我腦子裡頭亂哄哄的,硬着頭皮就同宇文毓說道:“下個月初四,天王可知是什麼日子?”
“臘月初四?”宇文毓的眼睛裡頭全是茫然,不知道我到底想問什麼。
我腦筋一轉,直接笑嘻嘻地說道:“是獨孤貴妃的生辰呢。”宇文毓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關我屁事”的神情,我已經順理成章地接上了,“也是我的生辰。”
“那又如何?”宇文毓冷哼道。
“我看歷朝歷代。這天子、妃嬪的生日都是要過的。不知道天王打算如何給我和獨孤貴妃慶生呢?”我厚顏無恥地看着他,滿懷期待道,“長這麼大,我還沒正兒八經地過過生日,聽說有專門的太監負責安排宮裡頭有位分的主子生辰,阮陌今日在世人眼裡,想必也是三千寵愛在一身,萬分榮耀,這生辰定然會是有聲有色的吧!”
這話宇文毓一聽,自然是不痛快的,我見他面有鄙夷之色,不禁又添油加醋道:“在我們那個山村裡,村長的女兒跟我同歲,她生日的時候,每家每戶都可以分一碗放了雞蛋的長壽麪,可惜我每次都吃不着。這次,天王可得讓御膳房給我一個人做碗大大的長壽麪,依我看,最好連碗也定製個,再點他一堆生辰蠟燭,教我也揚眉吐氣一把。”
宇文毓的鼻孔瞬間就出氣了,“朕可從來沒聽說要爲阮貴嬪辦什麼生辰!阮貴嬪倒把這宮裡的日子想得格外快活呢。”
我不禁訝異道:“是嗎?那真是可惜。我本來還說,獨孤貴妃身體一直不大好,一個人成日也挺孤單的。不如趁着過生辰的時候,熟絡熟絡,相互間聯絡聯絡感情,反正都沒有親人在身旁,正好和阮陌一起過個生辰做個伴,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嘛。”
宇文毓點頭道:“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這句話說得極好。經你這麼一提醒,朕倒有個想法,就爲獨孤貴妃安排一次家宴,讓她的兄弟姐妹們都進宮來陪她慶生。有這麼多兄弟姊妹在側,她定然不會覺得孤獨的吧。”
“至於阮貴嬪嘛?”宇文毓對上我期待的雙目,冷笑道,“我記得阮貴嬪的本事很多的,不如你就在獨孤貴妃的生日宴上爲她助興,演個節目吧!”
我心裡頭歡喜得緊,就知道他會這麼幹。這個宇文毓就是小肚雞腸,見不得我好,我越是表現得羨慕生日宴,他越是要讓我吃不着葡萄乾瞪眼,不止要給獨孤貴妃慶生,還要我在“生日”當天去爲她表演來噁心人。其實他只要去查一查就知道,名冊上根本就沒有我的生辰,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寫哪年哪月哪日出生的。
然而,魚兒雖然上鉤,樣子還是要做做的。我憤然地望着他,緊咬雙脣,好一會兒才從齒間蹦出幾個字來,“天王這是在故意戳阮陌的痛處,告訴我。我的親人早都不在了嗎?”。
宇文毓面色一滯,瞬間似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寒意有了一點點猶疑,但旋即又冰封起來,一邊說道:“怎麼會?阮貴嬪不是剛剛纔認下了一位義父,這樣的親人,一個當十個,旁人哪裡能比的。”
他想來是說的來氣,索性把達誠又喚進來,當着我的面吩咐他把爲獨孤貴妃慶生的消息告訴她,還着重地說道:“務必要把這生日宴安排得喜慶熱鬧。阮貴嬪屆時還要爲獨孤貴妃的孃家人獻上節目,以作慶賀。”他叮囑完不忘拍拍我的肩膀,“阮貴嬪可得好好準備才行,莫砸了場子,讓別人看你的笑話!”
眼見我咬牙切齒地望着他,宇文毓這才心滿意足地挺胸闊步離去,殊不知我暗地裡都要笑岔了氣,從這個角度來看,宇文毓實在是太好應付了。和他的這麼多次交鋒來看,我還真是勝多負少。若找準了他的軟肋,便只管下手,保證能一擊即中。
臘月初四,臘日的前幾天,王宮裡浩浩湯湯地列出一隊前往城西的金澗苑。
這金澗苑作爲皇家園囿頗有些袖珍,但因爲在長安城內,又因勢而建,別有一番風味。園中有一天然的溪澗,從谷間流淌而出,陽光濃烈時,照在澗水上,波光粼粼,金光閃閃,因此得名。
前庭清一色的羅漢松,後園滿是香樟,梨樹點綴於柏木林中,都是四季常青的植物,於是到這金澗苑來,若非有呵出的白氣,提醒着外邊的低溫寒冷,那實在是分不出春夏秋冬。
苑中人工開鑿了一人工湖,冬日裡水汽蒸蒸,湖邊有一座大型的石舫,上下兩層,用巨石鑄成,全部用油漆裝飾成大理石紋樣,磚雕精美,華麗氣派。上提“不繫舟”。
獨孤貴妃的生日宴,便在這石舫中舉辦。
宇文毓不知是出於怎樣的心態,並沒有把雁貴嬪、侯貴嬪一起叫上,只是攜了獨孤貴妃和我離宮。或許在他的潛意識裡,有些害怕讓我和她們接觸,尤其是雁貴嬪。
獨孤貴妃的兄妹們都已經到齊,除了獨孤信的次子獨孤善已然早逝,一女遠嫁外地,其餘五子五女共十人都已經在石舫中入席。待得宇文毓和獨孤貴妃到了,便一同站了起來,躬身相迎。
獨孤貴妃從來都只是神色懨懨的,獨獨是今日,臉上終於添了幾分神采,她笑起來的時候,倒也是個極其標緻的美人胚子,雍容華貴,從容大方。
今日獨孤貴妃是主角,宇文毓和她並肩向南坐下,我則被排在東邊的座位,西邊較尊的位置閒置,其餘獨孤貴妃的家眷依長幼次序一一坐定。
西邊那個位置,想來便是宇文護的。雖然宇文毓相邀,他也以有事推諉,他這次倒是十分識趣,雖然急於知道兵符的下落,卻並不涉嫌,再者,獨孤信的自殺畢竟與他有關,他若出現,整個和諧美好的氣氛定然就被他破壞光了,我又如何能開展遊戲,一試這些人的真心呢。
宇文護不在,宇文毓的氣色明顯也好了許多。待衆人重新坐定,他便高高興興地舉杯相邀,獨孤貴妃此時已經眼泛淚光,對宇文毓好不感激涕零。
宇文毓笑意融融地看着她,“貴妃難得能和家人一聚,又是生辰這樣的好日子,實在不宜流淚。”
獨孤貴妃笑着點頭,這纔將注意力挪至兄妹之間,她一一問詢每個人的近況,聽到家庭幸福和美,自是笑逐顏開,替她們高興。
其中,她問到獨孤信的四女時,獨孤貴妃特別關心,只因她這位四妹是頂着個渾圓的肚子來的,“四妹這已經是第四胎了吧?少字什麼時候生?”
“開春了就該生了,也不知是男是女。”獨孤四小姐大腹便便,神色間卻全是幸福之色。人常言,懷孕的女人最美麗,只這一瞬間,我都有些羨慕了。
“四妹已經有三位公子,若是再生個女兒,倒是格外地貼心。”
“是啊,我也想要個女兒,我加李昞把名字都想好啦,若是個女兒就叫同安,若是生兒子就叫李淵,反正這次用不着,我下次可以再用的!”獨孤四小姐擺出一副不把名字用完誓不罷休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