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聖三年十二月初十,王麟家來了大人物,一個郡王、一個公主、還有一個未來的大奸臣,王麟的傷口基本癒合了,已經下地活動了,有酒精,幾乎不存在感染,傷口也好得快。聽說郡王趙孝奕和慶國公主,還有一個蔡元長蔡大人來找他,只好乖乖的來大門迎接,趙孝奕原本是想直接就進去了,可考慮到還有公主和蔡京,禮儀不可廢,也只能在門口等着王麟出來。
見王麟來了,急忙說道:“三郎身上有傷,就不必客套了,進去吧”
王麟樂得意他說這話,做了個手勢:“郡王爺、公主殿下、蔡大人請。”
衆人來到前廳,分賓主做下,王麟讓秋菊上茶,乘着當口,趙紫玲仔細的大量了王麟,長得還說的過去,有些瘦弱,不過看他走路端茶,不像是文弱之人,身着青色長衫,眉目間少了些青年才俊的風采,不過多了些說不清楚的氣質,有些幹練的感覺,趙紫玲又望了望蔡京,發覺王麟確實有些和蔡京一般的幹練、沉穩之感,和年齡有些不符。
王麟有些尷尬,進門他就感覺公主殿下在偷偷打量他,不會是來相駙馬的吧?王麟心中一哆嗦。
趙孝奕抿了口茶,說道:“三郎箭傷如何了?不要緊吧?”
“謝王爺關心,基本好了,再過幾日估計就沒大礙了”王麟答道。
趙孝奕原以爲王麟是撐着出來的,見他說傷快好了,驚奇道:“這麼快?三郎要小心,萬一感染就麻煩了。”
“不會感染的”王麟衝着他眨眨眼,趙孝奕知道肯定是有什麼辦法的,不然不會好這麼快。
“三郎,上次你和本王說的那些話,我與官家說了,還有些不明白,今日特來與三郎說說”趙孝奕說道。
“郡王有何疑問,王麟知無不言”
“三郎以爲,國與國之間如何交往?”
“唯有利益,國與國間只有利益關係,這是唯一準則,我以爲,國家利益高於一切”
“那沒有禮儀、沒廉恥了,我大宋堂堂禮儀之邦,怎能張口利益、閉口利益!”趙紫玲不滿道。怎麼這麼不要臉,君子不談利益的。
“公主殿下好涵養,王麟自愧不如,只是,王麟不像公主,要吃飯,要活下去,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但我相信大多數的大宋子民希望朝廷能讓他們活下去,在遼國、西夏入侵之時,能大宋能保住他們的性命、保住他們的財產,有了性命、財產,才顧得上禮儀,我是普通人,沒有伸着脖子去死的氣概!”王麟淡淡說道。
趙紫玲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衣食無憂,從未爲生存考慮過,王麟說的不是沒道理。
“他人不仁,我卻不能不義,仁義是我大宋立國之本!”蔡京反駁道。
“蔡大人,爲何不邀請遼國世宗皇帝來當大宋的皇帝?這樣兩國不再有戰爭,也全了大人禮儀之心!”
“王麟!你這是大逆不道!我要稟報官家治你的罪!”蔡京大怒。
“蔡大人何必動怒,我只是想讓大人知道,仁義也是有限度的!”王麟指着蔡京笑道。
趙紫玲不得不承認王麟說的沒錯,仁義也是有限度的,雖然覺得哪不對,可又說不出來。想了想說道:“那也不是說國與國只有利益啊。”
“公主殿下,話也不能這麼說,利益是前提,再不損害利益的情況下,其他都好說,這就好比公主要殺我,要抄我的家產,我自然不會對公主和顏悅色的,但如果不損害我的利益,我自然願意和公主往來的!”王麟解釋道。
“呸,誰和你來往?”趙紫玲不屑道。
“我這不是舉例麼?”王麟鬱悶了,舉個例子也被罵。
“三郎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管是遼國、還是西夏,怎麼來往都可以,但不能傷害到大宋,否則,就是敵人!”趙孝奕說道。
“是的,就是這個意思,但郡王也不要忽略了,國與國之間沒有白做的事情,沒有利益之事就要小心”王麟道。
“這又是何意?”趙孝奕問道。
“郡王,我再舉個例子,如果我說我幫你殺人,不要好處,有事我還擔着,郡王如何想?”
“那你可真是呆郎君了!”趙孝奕笑道。
“當着公主的面,郡王不帶這樣說人的!”王麟不滿道。
“孝奕哥哥不說,你也是呆郎君!”趙紫玲回嘴道。
“呆郎君就呆郎君吧,呆點好”王麟自嘲道,“既然郡王認爲我這樣做是呆子,那國與國也是一樣的,付出和利益不掛鉤的事是不可信的!”
趙孝奕想了下說道:“三郎是指大宋和完顏阿骨打聯合對付遼國之事吧?”
“我什麼都不知道”王麟嬉笑道。
“不與仁義爲本,我朝如何立於世上,如何教導大宋百姓忠君愛國,老夫不贊成明之的說法”蔡京沉默了半響,發言了。
“蔡大人府上之人效忠大人,也是靠仁義?恐怕是利益吧,仁義是思想,教導我大宋百姓向善的,我朝要立於這世上,四個字,以人爲本,百姓忠君愛國不是因爲仁義,是因爲大宋可保護他們,前朝已有證明,當一個朝代,一個國家不能保護他的子民之時,百姓就不再會有忠君愛國的想法了,蔡大人的先輩在大唐時可是忠於大唐的,按蔡大人的仁義之說,蔡大人應該忠於大唐纔對,那豈不是不忠於大宋了?”
蔡京一呆,怒道“老夫如何不忠於大宋了?大唐早已煙消雲散!”
“大唐皇帝沒有後代?蔡大人說的仁義還分朝代的?那爲何不分國呢?能對敵國仁義,自然要對先朝仁義,蔡大人可以爲李家後人復國嘛!仁義要有始有終!”王麟纔不怕玩文字遊戲的。
蔡京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知道王麟是狡辯,可他沒辦法,從沒遇到過像王麟這種無賴說法。
趙紫玲覺得很過癮,對王麟的看法稍稍轉變了些,有些事聽他說出來還真是那麼回事。
趙孝奕基本同意王麟的說法了,作爲皇室成員,他對利益二字是有深刻體會的,爲了皇位,可是什麼親情都不要了。
“以人爲本,有意思,三郎認爲如何做到以人爲本呢?”
“郡王,其實真正的以人爲本是做不到的,只要朝廷做任何事都能從我大宋百姓角度想想就算不錯了,比如邊關,不要把百姓之當做一個數字,西夏來侵、遼國來侵,陛下、臣子們不要毫無表情的只把百姓的傷亡當做價碼,討價還價,要知道,那可是多少個家庭,多少條生命啊”王麟感嘆道。
趙孝奕心頭震動,這些事他是知道的,邊關主帥、朝堂上的大臣們,甚至官家,就是把百姓當做一個數字,只要損失數字不大,就不管了,那管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趙紫玲迷惑了,把殺對方百姓,建無人區當做玩似的隨口說出的人,會在乎百姓的生死?有些看不懂王麟了。
“當今天子自是以人爲本的,實施新法便是替百姓分憂!”蔡京說道。
“新法之事我不評論,我不想被髮配到天涯海角”王麟說道。
趙孝奕、趙紫玲一臉古怪笑容的看着蔡京,元祐黨人之事全大宋都知道,蔡京是主要推手之一,無數人被他弄到窮山惡水之地。
趙孝奕見蔡京難堪,怕他以後報復王麟,遍圓場道:“三郎你隨便說說吧,本王擔保你沒事,我也想聽聽三郎的看法”
“我也擔保你沒事”趙紫玲說道。
“那就多謝公主、郡王了,我隨便說說,秋菊,讓家裡人離這大廳一百步,反正說完我不認賬的!”秋菊笑着去安排了。
趙孝奕無奈的笑了笑,這王麟賊着呢。趙紫玲不可思議的望着王麟,什麼人啊,防賊呢?
“先不說新法,說兩個事,郡王聽過桔生淮南是爲桔,生於淮北是爲橘吧”王麟問道。
“知道,出自史記。晏子”
“郡王可否生個孩子?”王麟有問。
“三郎說什麼混賬話?本王是男子,怎會生孩子”趙孝奕不滿道。
“郡王別生氣啊,我說這兩個事是想告訴郡王,任何事物都有適應和不適應的地方,任何人都有會做和不會做的事”王麟笑道。
“我知道三郎的意思了,新法也是如此?”趙孝奕這次反應很快。
“蔡大人,平心而論,新法有好有不好的,有地方適應有地方反對,有百姓獲益,有百姓遭殃,沒錯吧?”王麟問蔡京。
蔡京不語,王麟說的沒錯。
“任何事物都有正反兩面,不可以偏概全,首先要說的是,新法的出發點是好的,想讓我大宋富民強國,但法是死的,任何法都要人來實施,此外,我大宋不是一道一府,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方圓幾千裡,各地風俗習慣不同,生產也不同,要想產生同樣的效果是不可能的。”
“朝廷也派觀察使巡查,有問題都及時解決的,可爲何新法的反對如此強烈?”趙孝奕也不避諱。
“觀察使?走馬觀花而已,這裡有個問題,郡王如果任觀察使的話,我來說說可能的情況,郡王來到一個府,新法好壞,問地方官,地方官說好,那便是好的,好吧,再進一步,郡王比較負責,到民間走訪,問了十戶人家,十戶人家說好,郡王一定認爲是好的,反之亦然,是不是這樣?郡王?”
趙孝奕點點頭,這樣做應該是比較負責了。
“郡王有沒有想過,一府百姓千萬戶,如果只有一百戶認爲是好的,而恰巧這一百戶中的十戶就是郡王走訪的,郡王認爲百姓是贊成還是反對呢?”
趙孝奕一呆,是啊,有這種可能。
“這便是我說的不可以偏帶全,還有種情況,我舉個例子,我準備同樣的牛肉,讓郡王和公主分別找兩個廚子,要求作出同樣味道的菜,郡王和公主覺得可能嗎?”
趙孝奕和趙紫玲都搖頭,這不可能。
“那新法呢?不會都是一個人來操作吧?”王麟問道。
趙孝奕明白了,蔡京則心中波濤洶涌,新法的結症他不是不清楚,人是第一因素,他也是得到各方信息仔細思索好久後才發現了一些端倪,這王麟從何而知。
“三郎認爲該如何?”
“其實朝廷律法屬於中央上層法,如果不能考慮到方方面面,就宜粗不宜細,儘量不要和朝廷的歲入和官職的升降掛鉤”
“粗瞭如何實施,不掛鉤如何推行?”蔡京先放下對王麟的不滿,這事他也想知道。
“法的推行需要掛鉤麼,中央法必須執行,是日常事務,粗的法實施也簡單,各道根據本道的實際情況,向朝廷提交本道實施該法的細則,朝廷派人審定後,在實施,這樣各道就可以根據各道的實際,對新法進行局部調整,部分不適用的可申請去除,未考慮到的可適當增加,但有一條,朝廷要定下新法的目標要求,各道要達到,比如青苗法,結果就一個,耕種面積必須達到一個指標,我建議是戶均面積達到多少畝,至於農戶是否借貸,不是核心的問題。”王麟建議到。
三人傻了,這是牛人啊,“王麟,你有這等才學,爲何不考功名?不出來爲大宋效力?”趙紫玲說道。
“公主高看了,我考不取的”王麟笑道。
“只要你熟讀經義,不管文章好壞,本王與官家說,給你個功名”趙孝奕說道。
“問題是,郡王,我不懂”王麟笑着搖搖頭。
“論語、大學、禮,這些書籍,三郎讀過那本”趙孝奕問道。
“一本沒讀過”王麟也到坦誠。
“一本沒讀過?”趙紫玲不信。
“老夫試試便知”蔡京道。
隨後,蔡京問了王麟一些問題,王麟有些說的不知所云,有的聽了一臉茫然,三人都看出他不是裝的,趙紫玲一臉不可思議的說道:“怎會這樣?”
“公主要是還不信,可到王麟書房,如能找出一本郡王說的這些書,王麟任憑公主處置!”
“你是不想爲大宋效力吧?哼!其心可誅”趙紫玲說道。
“公主不要亂扣帽子,話說錯會死人的,蔡大人就在邊上,憑公主這話就可以砍了王麟的腦袋!公主說話要想想再說”王麟不滿道,動不動就其心可誅,煩不煩啊。
“你……你……不可理喻!”趙紫玲氣道。
“按照公主的意思,凡是沒功名的都沒有爲大宋效力,都其心可誅,那大宋除了讀書人,其他人都殺了吧。”
“三郎不可對公主無禮,有功名,更能爲大宋效力,三郎不這麼認爲嗎?”趙孝奕呵斥王麟。
“我不這麼認爲。”王麟道。
“哦?說來聽聽,這倒是頭一次聽到”趙孝奕說道。
“有功名,自然要做官,那我要考慮的不是爲大宋效力,是先站隊,是靠着章大人呢,還是蔡大人呢,還是和元祐的那些人一起?然後,是小心翼翼的完成各位大人交代的事,官小嘛,誰都不能得罪,這樣慢慢熬,等到蔡大人這個歲數了,熬到朝堂的一二品大員,我有權利了,才能真的靜下心來爲大宋效力,這還要求老天保佑,一來不要年青青就死了,二來不要被言官盯到,貶個聽都沒聽過的府縣。郡王覺得王麟這樣說對不對?”
趙孝奕看着王麟不說話,半響說道:“你這個妖孽,早死早安生,以後小心了,別犯在本王手上。”
三人離開王麟家後,各懷心思,趙孝奕心裡是賞識王麟的,只是以後會怎樣,他也不知道,蔡京則覺得王麟此人如不能爲他所用,要早除了他,就算不殺了他,也要讓他遠離朝堂,還好,這小子經義文章太差,功名是沒指望了。趙紫玲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何心態,王麟對她來說太奇怪了,聽他說話也是極有頭腦的,不知爲何會有呆郎君的雅號,怎會和雲靈糾纏不清呢?有機會要問問趙雲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