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入夜,星如棋盤月如鉤。皓潔月光自天際傾瀉,漫天閃爍撲朔迷離。
金碧輝煌的寶殿內,跪滿了一地兒的人。此刻他們都在戰戰兢兢地,等候着皇上的發落。
康熙高坐在龍椅之上,一雙龍目輕輕合上,藏着萬丈深淵。嘴巴微抿着,似乎壓抑着通天的怒氣。
“是找不到十七福晉,還是根本沒有找?”
“啓稟皇上,臣在天牢附近發現了十七福晉的行蹤,現在,現在……”
“現在怎麼樣了?鬧成這樣子讓朕如何收場!這幫孩子真是一個個的都不讓朕省心!”劍眉往下一沉,剋制住的低吼,還是讓下面的人抖個不停。
驀地,康熙從龍椅上站起來,不顧在地上的一干人等,疾步向外走去。
康熙在這頭,我在那頭……
“冤枉啊,放我們出去……”我緊緊的拉着小雨的胳膊,四周傳來恐怖的叫聲,一隻只枯瘦的手從兩邊的牢房伸出來。獄卒和太監們盡力的擁着我從狹窄的天牢甬道里穿過。這種地方真的太恐怖了,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終於穿過了那令人厭惡的甬道,來到一扇厚厚的大鐵門之前。陰深深的寒氣從裡面襲來,我不禁打了個冷戰。此時天色以黑,在昏黃的油燈下夜晚的天牢更顯詭異。
“開門”小雨對着一旁的獄卒冷冷的說道。
“是”獄卒拿出一串大鑰匙,很熟練的挑出一把插進了大鐵門的鎖孔裡。
門被緩緩拉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柔和的月光,靜靜地灑在鋪滿稻草的地上。在牢房的一角的石桌前,一個身穿囚衣的年輕男子正坐在稻草鋪上映着昏黃的燭光讀書。也許是見到我們進來,他手裡的書懸在半空,冷冷的掃視我們,當他的目光從優的臉上移到我的臉上時,眼神中已不是驚訝,而是說不出的無奈與傷感,也有一絲的喜悅。他乾裂的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他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來,望着我,臉上滿是疑問。
“福晉,小雨先出去了,你們好好談吧。”小雨側過頭來對我說道。我只是點了點頭,轉過頭來又看着他。
大鐵門被關上了,牢房裡只剩下我和他。他站在原地一直望着我,我上前一步,直到走到他跟前才清清楚楚的看清他的面容。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嘴脣微微乾裂,在天牢不滿一天,就佈滿了憔悴。
“子衿,你來幹什麼,快走啊,快走啊。”他突然對我說道,眼神裡卻滿是傷感。
我萬萬沒想到他會說這話,先是一驚,隨後拉着他的手,眼中帶淚:“我爲什麼不能來,你爲了我連聖旨都敢抗命,我爲什麼不能來!你說啊,你說啊!”
他的臉色更白了,嘴脣在顫抖着,“是你本就不該來!”語氣中似乎有些失落。
我緊盯着他的臉,小心翼翼的說:“我會救你出去的!”
“不要犯傻了。”他笑了笑,可是這笑看了讓人覺得比哭還難受。
“不,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我一定會救你的,相信我。”
“只要你好就行了,今天,我只要你一個人。”他望着我,這種眼神充滿了憐惜之情。
他沉靜的眸子裡有
些溼潤了,在昏黃的燭火映襯下有些晶瑩發亮。“噢,你等一下,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他趕忙轉過身去,在身後的雜草鋪裡翻找着什麼東西,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手腳慌忙的樣子,心裡不覺有些不忍。
“子衿,你怎麼了?”
“啊,沒事。”
聽到他的聲音,我忙緩過神來。他已經來到我的面前,而且手裡多了一隻紫色的笛子。他似乎也恢復了平靜,衝我也溫柔的笑了笑,然後將手中的笛子遞給我,“這個是陪着我一起長大的物件,我想……如果我不在了……”。
他繼續對着我溫和的笑着,我伸手接過笛子,望着他那蒼白卻依然微笑的臉,我淚水滂沱,用力一撇,一個不穩,倒在破敗的稻草上。
用力的撐起來,我看着他,堅定地:“不要這麼說,不要丟下我,不要讓我恨你!這一切都不應該是你承擔的!要走,也是我走!”
“好,我們都不走,讓我再爲你吹一起吧?”他突然對我的說道,語氣中充滿了請求。
我望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笛子,苦澀的笑着點點頭。
一絲喜悅在他眼裡閃過,他拿起笛子放到嘴邊,靈巧的在笛孔上跳躍着,輕柔婉轉的樂曲從笛子裡傳出,悲涼悽婉。
月高高,心寥寥。
突然覺得就自己的眼角溼溼的,我竟然也不知所謂的哭了出來。再看他,已走到牢房另一角,黑暗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卻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孤單落寞。
黑漆漆的牆上突然涌起無數的火把,怒氣衝衝的康熙趕到牢房。
“奴才叩見皇上,十七(子衿)叩見皇阿瑪,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的太監和獄卒看到皇上駕到,先是一驚,隨後全部恭迎聖駕。
心中突然涌起一陣悲涼,連同這樣天牢裡的見面也有人來打擾,難道連告別也不允許麼?
笛子墜落在地上“砰砰”的一聲,因爲無力,緩緩的跪倒在地上,縮成一團,努力的張張嘴,說不出其它的話來。
“爲了你給的唯一,你頂撞朕不說,還準備在這天牢住一輩子的嗎?這樣值得嗎?”
“值得!”沒有一絲猶豫,明明是天牢裡弱弱的月光,我卻看到漫天的星星,就在她的眼中。這是一個不後悔的誓言的光!!!
“不可理喻,糊塗至極!你讓朕如何像蒙古沙律王交待!!”康熙無力的揉着眉心,恨鐵不成鋼。
“兒臣心中只有兩個選擇!”
“何選?”
“一是放子衿自由,二是就在這天牢裡以死謝罪!”
“你放肆,莫非連死也不肯給人家敏敏一個名分,不肯給朕一個臺階下?自古以來,男人就是三妻四妾,哪裡來的什麼唯一?朕以前一直覺得你尚算聽話,沒想到你這麼頑固不靈!”
“若是在兒臣頭顱落地,敏敏格格還不肯放過我們的情況下,兒臣願意給個名分!白頭之約,海誓山盟,今生今世,唯此一人!”
“這是你自己選的,你別後悔!子衿,跟朕走!”
“謝皇阿瑪,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捨的看了他一眼,期間我沒有說過什麼話,卻早
已熱淚盈眶。
“是!”我壓低了聲音,微微顫抖的雙腿,踽踽前行。
***
回到府邸,天已經全然黑了,也該是交待一切的時候了。
我讓小雨隨我到臥室,關上了門,從鎖着的櫃子裡拿出了十七的風車。“你來,”我喚她到跟前,“這些東西我就放在這個櫃子裡,鑰匙現在給你,你替我好好收着,知道嗎?”
小雨只是搖頭,卻不說話。
我把鑰匙塞到她手中道:“你聽我說,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把它們都燒給我,知道嗎?”
她還是搖頭,眼角卻留下了淚水。
“奴婢願意跟您……”
“不需要,”我打斷她,心裡卻很是感動,“你若真心爲我好,就好好的活着。這些東西,等我去了之後,你記得燒給我。”
她哭着直搖頭,外頭響起了李德全的聲音,“皇上賜酒一杯,十七福晉領賞!”
終於來了!我把東西收進櫃子裡,對小雨道:“剛纔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記着好好保存這些東西。”說完,我就往屋外走。
小雨拉住了我,哭着道:“您不要喝那酒,您……”
我笑着搖搖頭,扳開了她的手走向李德全,接過了他端着的酒。
李德全低頭道:“福晉,您喝了吧,一下就去了。”
我點點頭,看着手中的酒。皇上不能不給蒙古一個交代,我大鬧御書房,私自潛入天牢。那一樁不是欺君犯上,一杯毒酒,算是便宜我了。
再見了,康熙;再見了,十七;再見了,胤禩、胤祥、十四、……我們若有緣,來世再見。我頭一仰,一杯酒喝下了肚……
李德全接過我手中的杯子,嘆了口氣道:“格格去牀上躺會兒吧,一會兒睡着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奴才……奴才這就回乾清宮覆命去了,您……您一路走好。”
畢竟相處了這麼些日子,他也算對我有情有意了,還知道說一句一路走好。我點點頭,笑着送他出門。
小雨不知何時到了我的身邊,啜泣着道:“格格,您……您要回牀上躺會兒嗎?”
“好,”我拍拍她的肩,跟着她往裡頭走。才轉身,卻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疑惑地轉身,看見的是緊皺着眉直愣愣地盯着我的十四。
“你……”我有些驚訝,“怎麼這個時候來這兒?我要休……”
他扳過我的身子,“你還想瞞我?這麼急的趕我走,是因爲剛纔的毒酒嗎?”
我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按理說,應該沒有多少人知道。
他搖了搖頭把我推進了屋裡,“剛纔的不是毒酒,我已經暗中換過了。這兒有身小太監的衣服,你快換了,立刻跟我走!”
我接過衣服,卻還沒緩過神來,呆愣了好半天才問道:“毒酒換過了?你……你知道這整件事兒?”
“不要問那麼多,你快換了跟我走就是,總之你聽着,你若還想見到十七,你就給我換衣服。”他又把我向屋裡推了幾步,轉身就要出去。
我還想說什麼,腦子裡卻呈現一片空白,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