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暑,酷熱難耐,雍正在此設帷幄以居。
八月,召王大臣九卿面諭之曰:“建儲一事,理宜夙定。去年十正月之事,倉卒之間,一言而定。聖祖神聖,非朕所及。今朕親寫密封,緘置錦匣,藏於正大光明匾額之後,諸卿其識之。”此爲所定秘密立儲制度。上大行皇后諡號爲孝恭皇后。採納直隸巡撫李維鈞的建議,推行“攤丁入畝”政策。
十一月冬至,祀天於圜丘,奉聖祖仁皇帝配享。
十二月冊立嫡妃那拉氏爲皇后,封年氏爲貴妃,鈕祜祿氏爲熹妃,耿氏爲裕嬪。以履郡王允祹“不感激罪”降爲貝子。
次年,正月命嶽鍾琪爲奮威將軍,專征青海。定嗣後十七歲以上太監不許收用。
四月詔王大臣訓飭廉親王允禩,令其改行,並令王大臣察其善惡,據實以聞。因敦郡王胤俄受命護送前來謁見梓宮的澤卜尊丹巴胡圖克圖返喀爾喀,託辭不行,居張家口,私行祝禱,稱“雍正新君”,犯大不敬罪,削爵拘禁。
閏四月青海叛虜阿爾布坦溫布等械繫至京,雍正帝御午門受俘。
五月祭地於方澤,奉聖祖仁皇帝配享。懲處曾阿附允禩諸臣,降貝勒阿布蘭爲輔國公,貝子蘇努削爵,削貝子弘春爵。京畿太監因好生事,多被遣還原籍。命太監習武以備將來隨駕出行。設圓明園護軍營與內務府三旗護軍營。
六月以青海平定,勒石於太學。以闕里廟災,致祭先師,遣官監修。降貝子允祹爲鎮國公。
七月御制《朋黨論》,頒示羣臣。
多事年年二月風,一年之內,雍正的各類動作,雷厲風行。不得不說,他確實適合當皇帝。夠狠!
在朝中,對於雍正“逼母”的指責也有,雍正也面不改色辯駁:“朕向來有畏暑之疾,哀痛擗踊,屢次昏暈,數月之內,兩遭大事,五內摧傷,幾不能支,此宮廷所共知者。”
不光是雍正皇帝的震懾身份,單就是那寒光的眼眸,就足以讓人閉嘴。
潮起潮落,此消彼長,相反,允禮的權位漸漸的長了起來。
雍正評價皇十七子胤禮:“實心爲國”“盡心竭力”“操守亦甚清廉”。
雍正元年四月初三日雍正帝給禮部諭:“景陵辦理修飾甚好,十七阿哥、孫渣齊、薩爾那甚屬盡心,敬謹效力。十七阿哥封郡王……”
十六日正式“封十七阿哥允禮爲多羅果郡王……”管理藩院事。五月二十七日,雍正命“以果郡王署右翼前鋒統領”。隸屬前鋒營。
七月初六日,著果郡王允禮管理正黃旗蒙古都統事務。七月二十七日,著果郡王允禮管理鑲藍旗漢軍都統事務。如此,胤禮兼任兩個旗的都統事務。
九月三十日,雍正賜胤禮白銀一萬兩。
雍正二年正月十七日,伊爾拜革職。胤禮正式出任鑲藍旗漢軍都統。
五月初八日,雍正諭:“以果郡王允禮管理鑲紅旗滿洲都統,仍兼管鑲藍旗漢軍都統。”
雍正二年八月初八日祭大社大稷,胤禮往替皇帝行禮。初九日,胤禮代皇帝祭孔。
八月二十七日,雍正諭宗人府:“著加怡親王俸銀一萬兩,果郡王著照親王給與俸銀俸米。”
與此同時,允禮也越來越忙。在一次次的燈光下,在一次次的疲憊的身影,甚至回來吃飯的時間也沒有。
忽然,我想去看一看允禩。
車輪滾動,微微的清風吹過,揚起飄飛的衣炔。
微微搖晃的馬車,我步下了馬車,凝望着眼前有些荒涼的府邸。曾經的廉親王府,門可羅雀,如今,卻是悽悽冷冷。
我輕輕挪動腳步,環顧四周。
周圍的侍衛見到我,有些猶疑,還是放我進去了。約摸着是認識我。
我站在院子入口處,遲疑着,牙齒緊緊的咬着下脣,微微的痛着。
“是……你?”疑惑聲在身後遲疑的響起,我轉頭,原來是郭絡羅氏。
“福晉,別來無恙!”我隨意的說着。
“哎喲,這不是果郡王的福晉麼,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咱們這府邸裡冷清,可裝不下您這座大佛。”
“我只是來看看。”不知道爲什麼,現在我只覺她可憐,再沒有了當年意氣風發,鬥氣之態。
她似是怔怔的,略尖的嗓音帶着微微的哽咽,“你去看看吧,如今除去九弟,都沒什麼人來了。爺說不喜歡太亮的屋子,照得心裡空得慌。”
“嗯。”我點頭,望着那片漆黑,心底一陣酸楚飄過。
輕輕的推開門扉,一陣酒氣撲鼻而出,嗆得我頓時掩口,壓住涌起的陣陣咳嗽。
黑暗中看不清周圍的景物。我只得閉上眼睛片刻,以適應面前的黑暗。
模糊中,眼前的正前方好像是桌子,左手邊是書案,右手邊是牀鋪,極其簡單的房間,空虛得讓人抑制不住的顫抖。
牀畔的黑色身影斜靠着牆,舉起的手正提着瓶子,猛灌着什麼。我擡腳,卻踢到了地上的瓷瓶,發出清脆的聲音,那聲響直到撞到門框,方纔歸於沉寂。
這是要把自己醉死嗎?我搖頭嘆息。
小心的踱着步子,慢慢的朝着他走去。
良久,他猛地扔開酒瓶,搖晃着想要起身,卻一個趔趄撞倒了牆,我忙要上前,卻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
“誰,給我滾出來!”
胳膊上的手臂微微用力,遲疑片刻後,方小心而謹慎的輕撫我的手臂,帶着歉意和不確定:“子衿兒,是你?你怎麼會來?她有沒有爲難你?”
他身上陣陣涼氣襲來,我不自覺的退了退,他才鬆開手臂。
即使空氣中遍佈着酒氣,即使他現在的樣子落魄而失落,我仍然覺得。那個一步步依靠自己努力上位的允禩,不會這樣傾頹的繼續過下去。
“你怎麼來了?這裡酒氣熏天,你以前坐車就暈車,現在難受嗎?”
黑暗中,他的關心,顯而易見。
而今天我來,無關風月,只是想來看看。
“我瞭解的允禩,是有着翅膀的,不會輕易這樣放棄,不會悲觀,他會飛的。”語意難得的輕鬆,我相信,他不會放棄。
“一切已
經塵埃落定,如果他被人剪掉了翅膀,也飛不起來了呢?”低落的聲音,帶了一絲寂寥,和濃濃的傷懷。
“如果不曾努力,就放棄,那爲什麼當時不放棄呢?”
沉默在兩人之間流轉,透過黑暗,仰頭看着他,下巴上的鬍鬚,在黑色的光線中,也能看得清,茂密了不少。
“衿兒……我以爲我什麼都沒有了,皇阿瑪走了,額娘也走了,連你也不在身邊。”
“你錯了,你的福晉,一直在你的身後,陪着你。只要你回頭,就可以看到她。”
屋內頓時一片寂靜,我忽地覺得不對勁,他的臉色沉痛莫名,久久的,苦澀的話語子喉嚨深處發出:“對不起!”
心底一顫,我退離一步,靜靜地看着他,清晰的說道:“你知道後來這個詞嗎?!後來,這個詞概括了所有我們不想要改變卻又面目全非了的事。”
“所以,你退居的比我快嗎?那今時今日,你又何必來看我?”
清淡的話語,頓時聽不出他此刻的情緒。就像是討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當他問出來,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抿緊了嘴巴:“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保重!”
他卻飄忽的笑了,晶亮的眸子愈加幽黑:“其實,我要的也只不過是如此罷了,”
“我甚至是在篤定,你會不會來看我。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了結。如今十七弟在上升之態,正因爲他對於四哥沒有威脅,所以他才放心的用他。你們,也要萬萬小心。”
嗯,我點點頭,帶着滿腔的感激,離開了那個黑屋子。
我知道,他也會離開,重新拾起一顆堅持的心。至少,好好活着,不是終日與酒共相伴。
***
夏去秋來,習習涼風吹動林木,枝葉簌簌作響,搖擺着飄然落下。
“在想什麼?”
愉悅的聲音響起,溫熱的手掌附上我的,是允禮。
琴絃驀然一怔,餘音飄絕。
我擡眸微笑,緩緩地搖頭,抱琴起身。
“手怎麼這麼冰?”濃黑的眉頭忽地皺起,手掌就地捂住我的,爲其取暖。
“天氣越來越涼了!”我皺鼻,一副罵着天氣的模樣。
允禮不覺輕笑,點了點我的鼻頭。
***雍正二年,冬
銀裝鋪滿了大地,厚厚的積雪堆積在院內,輕搖院內的小樹,積雪瞬時傾灑而下,冰涼劃入頸中,我驚笑着跑開,卻撞入了一方溫暖的懷抱。
“允禮,我們堆雪人吧,門口旁一邊一個!好不好?一個你,一個我,行不行?”難得今日下大雪,雍正下令停止早朝,難得偷閒。
“不好!萬一凍着了怎麼辦?”他想也不想的拒絕。
“可是我想!”我調皮的央求着,拿着他的胳膊不停的搖啊搖。
“好吧,拿你沒辦法,明明比我大,卻也像個小孩子。”
我莞爾一笑,揮手示意他過來幫忙。
鵝毛般的雪瓣輕輕落下,厚厚的疊積在大地上,整塊的白色,暫時的純淨,安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