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不安
在宮裡呆了不到十天,千歌已經受不了了,強烈向千鳳要求出宮呼吸新鮮空氣。終於得到允許被放出宮去,她表示自由的感覺真心好。
千歌回來,以青巖爲代表的下人最爲高興,淚眼婆娑的跟她要走了似的。千歌藉着這個機會向她們細細詢問了京城的情況,心裡有了一把秤。
昨天剛收到王絳的來信。由於她那回的一次大告白以及後來軍營的全封閉模式,士兵們都已經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爲猛練習,而自己這回被召回京她們更是全然不知。
她鬆了一口氣。要是那些人趁機鬧起來,想必王絳也有法子治她們。只是治標不治本罷了。倒不如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知道,反而少了揣測,多了專注,要是犬戎出事也好將她們提溜出來給敵人看看。
只是……
千歌眸色一沉,提筆便寫下寥寥數語,交給青山的時候格外嚴肅:“務必緊急往西北送,越快越好。”
“是。”
青山不敢耽擱,拔腿就跑。
千歌望着青山的背影,心裡那股不安的感覺始終存留着。
母皇這回估計是鐵了心想退位,只是退位前想順便剷掉朝堂裡最易起異心的毒瘤。看母皇的樣子,恐怕還得裝一段時日。朝堂中的動盪勢必影響到邊境的安定,其他地方到不着急,犬戎那裡……
要是精裝部隊,五百人或許足夠。可惜她們初初訓練,根本還達不到這個境界。她這麼急着給王絳回信,就是希望她能加快訓練進度以備不時之需。
她只希望無論京城怎麼鬧。西北依舊像她離開之前那樣平靜,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平靜也好。
即使這樣,心裡終究不安。
千歌撫上自己心跳偏快的心口,一縷愁緒爬至眉梢。
都這麼些天了,爲什麼刺蝟還沒到?
她隨手拿起一張宣紙,就着未乾的墨水寫下一句。
“想你。”
一寫完,她就想起自己不能將信寄出去。心裡堵得不行。乾脆轉而去想東方旭的提議來,決定按照她的想法走第一方案。
接下來這幾天,千歌雖然住在宮外。卻天天早進宮晚出宮,孝女的架勢擺了個十足。同時,其大孝的名聲還散到百姓耳中,在這個奉信孝道的大金。百姓對其讚不絕口 。
擁惠黨敏銳地意識到事情不簡單。跟千惠提議獨攬政治大權卻被其拒絕。擁惠黨的人幾乎想對千惠怒吼出聲:有什麼不急的吖!沒見人家怡王爺都殷勤到這個地步了麼!這簡直就是打到門口了有沒有!
隨着千歌日復一日的努力,她與千惠手中掌權的份量也開始有懸殊。現在,是個明眼的官兒都知道怡王爺漸漸掌握權力的重心。擁歌黨開始嘚瑟,擁惠黨十分憂心。
其實,這些變化離千歌進京之初也不過近二十日的時間罷了。
朝堂風氣的變化被精明的千鳳全部看進眼裡。於是她在一次千歌千惠都在場的情況下對二人提議道:“歌兒,你和惠兒要注意安全,萬事小心,多派些人手保護着。”
千惠鄭重點頭。自從澈兒那瓶蜂蜜事件。她對任何人都不能完全信任,自然要護好澈兒。護好自己。畢竟,自己若是沒了,澈兒的日子就難熬多了。
千歌不以爲意,敷衍地應了幾句話。
笑話!好好的誰敢對親王下手?!
這回兩人一同從養心殿出來,心照不宣地一起去御花園散步。
從西北往京城趕,氣候自然變得溼潤溫暖。御花園的花每一季都能開出不同的花來,但還是這個時節種類最爲繁多,入眼便是奼紫嫣紅的海洋。
“大半年沒見,這裡好像多開了新品種?”
千惠笑了笑:“是璃妃喜歡搗鼓這些,又不願留在自己宮中獨賞,纔將新品種移栽到御花園的。也是皇妹挑人挑的好,母皇很喜歡。”
千歌乾笑,這就是無心插柳的結果。最近聽到璃妃頻率有點高,她總覺得不是好事啊……
兩人在外頭不便多說話,乾脆只是走路看花。各自悠閒,倒比裝模作樣的對立自在許多。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兩柱香的時間,兩人也自覺偷閒的時間已過,正要離開御花園。迎面走來一羣人,跟在一個人的身後。
千惠和千歌同時行禮,說道:“兒臣拜見父後。”
帝后宇文氏見了千歌,瞳孔微縮:“都起來吧,自家人不必拘禮。”
接着就笑道:“歌兒也真是的,進了京都不來看看本宮。”
千歌甜甜地回嘴:“父後息怒,生氣了就不好看啦!不過父後就算生氣也比旁人生氣好看百倍!”
“這孩子,嘴甜的功夫倒是沒有變過,”宇文氏淡淡一笑,“這回回來可要好好輔佐你母皇,將來你皇姐還要靠着你呢。別像以前一樣不懂事,惹得你母皇不快,知道了麼?”
千歌擡起頭,對上宇文氏含笑又暗含警告的沉靜眼神,低下頭:“兒臣謹記父後教誨。”
千惠聽兩人這麼一問一答,笑道:“父後放心吧,從西北迴來之後,她可懂事多了。不僅照顧母皇很得當,就連處理那些瑣碎之事也不比兒臣差的。母皇一直不住口地誇獎着呢。”
宇文氏瞳孔又是一縮,臉上漾着淺淺端莊的笑容:“是麼?這樣也好。回頭你們去本宮那兒坐坐,本宮一個人無聊的緊。”
兩人齊齊應下。千歌被通知聞淵即將回來,興奮之下先跑回府裡去了。千惠便送宇文氏回景仁宮。
一到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宇文氏就將所有宮侍屏退,和千惠並排而坐。
他褪去自己威嚴的外衣,褪去自己帝后的光環,第一次以相對私心地角度問道:“惠兒,你該做好準備。”
千惠一怔:“父後……”
宇文氏斷然打斷她,厲聲道:“你不會真要將父後這些年爲你謀劃的這一切都拱手讓給你那個好妹妹吧?!”
千惠愣住了,這是她成年以來第一次見父後對自己這般疾言厲色。曾經父後的嚴厲都只是針對自己的爲人行事以及功課上。自她成年,父後就沒再斥責過自己了。
宇文氏自顧自說下去:“論情論理,你都是當之無愧的繼位者,有什麼好猶豫的?怡王上次可以暗害我的孫子孫女,下回就可以命人暗殺你!別看她現在溫順的跟小貓兒似的,想必骨子裡七彎八繞數也數不清吧!現在她幾乎控制了你母皇,你難不成還沒發現?”
千惠沉默。這些事她不能告訴任何人,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危險。可她應該怎麼跟自家父後含沙射影,讓他明白其實真正控制局勢的還是母皇本人?
以爲女兒的沉默代表無聲的反抗,宇文氏喝了一口茶壓壓氣,語重心長:“你不爲自己想想,難不成還不爲你的孩子想想?要是怡王真的趁這個時候將你母皇哄過去,你以爲將來還有你的立足之地?”
千惠想了一下,回道:“父後放心,兒臣有分寸。”
“你讓本宮怎麼放心?!你母皇一直對怡王偏寵無度,這回更是如此!”宇文氏聲音猛然拔高,又如泄了氣的皮球癟了下去,“罷了,你是本宮的親女兒,不相信你又能信誰?本宮累了,想歇一歇。”
千惠默默退出,心中還在被宇文氏剛纔話震撼着。
她從未想過父後原來一直持着這樣的心思,雖然她知道有這樣的心思纔算是正常的。這些要不要讓母皇知道?
衡量了一番,千惠還是決定將這件事壓在心底。她從父後身上感覺到他對二妹深深的誤解與惡意,要是將這些告知母皇,本就對父後疏遠的母皇或許會因此更疏遠他吧。
見太女殿下若有所思地離去,守在門口的宇文氏的心腹才走了進來。
“帝后,奴才見太女殿下應當似有所悟。”
宇文氏單手扶着額,皺眉閉目道:“但願如此,若是不成……”
那他也顧不及當初的承諾了。
千歌得知聞淵已經到達京城附近的時候非常激動,精神抖擻地叫人把王府上下整理個遍。尤其是藥房和臥房,就差沒叫人再重新刷一遍漆了。
花了好幾天將王府精心佈置好,她連上下朝都是咧着嘴的。大多朝臣以爲王爺這般是因爲大權在握,心裡各有想法。
千歌趁着心情好,在御花園拔了幾株花準備拿回王府摘種,忽然想起自己應該去想帝后請安,便將已經拔了的幾株又種回去,等着出宮前在拔,遂向景仁宮走去。
只是這天有點不湊巧,千歌到的時候帝后正在午睡,還未醒來。她也無意讓宮侍爲難,在門外默默等待着,腦子裡全是那些美麗的花。
唔,一會兒正好懇請父後允許她多拔幾株。
太陽有些曬人,站了沒一會兒,千歌的額上已經多出一層薄薄的汗珠,在光潔的額頭上散發着晶瑩的光。可笑的是,這樣的情況下竟無人來給她撐傘,這讓她疑惑的同時多少有些不高興。
直到“吱呀”一聲,房門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