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自省
說是西北一片五縣,倒不如說是與犬戎相鄰的三縣來得更爲貼切。犬戎在大金西北角,位置相當於現代新疆所佔的地方,不過土地遠比新疆少了一半多,而且地勢呈東西分佈,是以才與大金西北的三個大縣都相鄰。另兩個縣剛好夾在這三縣之中,只是佔地小到幾乎沒有存在感罷了。
三個大縣由西向東分別爲新興縣、北昌縣、封城縣,另兩個小縣爲德義縣和屯縣。不過這幾個縣一年的收入創造加起來或許還不如一個富庶的江浙之地半年的收益。
千歌一邊安排手裡人收拾東西一邊聽着手下報告的消息,盤算着自己乾脆躲在哪個小縣裡跟刺蝟開始純粹男耕女織,哦不,是女商男醫的生活也還是挺美滿的。只是心裡不由默默嘆息,雖然這是她想要的結果,卻不是她料想到的過程啊……
從回到王府的那一刻,她就宣佈舉家遷徙至大西北的消息,全府譁然,甚至引起了短時間的騷動。由於自己建府不久,府裡的人不少雖然簽了賣身契,但身在曹營心在漢,還是沒有完全跟自己“同富貴共榮辱”的念頭的。所以千歌更非常寬容地散了一批在京城已經婚嫁定居的人,同時散了批賣身在自己這裡但是心沒跟着自己的一批人,最後有些悲哀地發現,刨去清兒菲兒碧兒青峰之類的親信,肯跟在自己身邊的人也只堪堪留下來二十來人。
最讓人哭笑不得的莫過於那個廚娘,只見她得了消息後二話不說回了一趟自己家,再來的時候帶了自己的夫郎和剛到五歲的孩子以及幾個包袱。央會寫字的人給她寫了份全家的賣身契,按上自己的手印巴巴地交給清兒。
千歌得知後笑得眼淚都快流了下來。心裡卻是止不住的動容。很久以後當她無意間問起廚娘時,廚娘的回答樸實但是真誠。
“奴才的娘也是給人做廚娘的。她原來就告訴過奴才,我們這些人的命是不值錢的,早晚還是要跟主子的,而好主子十分稀罕,就是應該跟一輩子的。”
她回來的時候聞淵還沒有去醫館,聽了千歌淡淡的陳述後心下微痛,又見她面色如常,反而對搬家之事上心得很,眼神也光彩熠熠。便暫時放下安慰她的念頭,自行先去醫館安排事宜。
隨行人數的大幅度減少引起東西收整地快捷便利。下人們收整東西並一一搬運到馬車上,不一會兒已有三輛馬車穩穩當當地裝滿了。千歌問了清兒一下收拾的東西,沉吟片刻便吩咐着:“若是在那邊能購置的東西就不必帶着,挑些要緊關鍵的,路途也遙遠,不定因素很多。”
清兒恭恭敬敬地應下:“是。”
這邊千歌正在跟清兒說着相關事宜,那邊就傳來皇上請自己入宮的消息。她不禁笑了笑,眼神微涼。
是讓自己去交出全國商線權力麼?
她走進臥房。換上入宮時應該穿上的朝服,在銅鏡前細細整理儀容儀表後淡然地從暗室裡翻出那枚象徵着滾滾錢財的信物,隨手放進袖內,坐上早已準備就緒的進宮馬車。
“兒臣參見母皇。”
養心殿中。千歌音調慵懶,並無起伏;行禮端莊,規矩十足。
千鳳第一次晾了她一段時間。從堆積如山的奏摺中擡眼瞥了一眼,淡淡道:“起。”
“謝母皇。”
千歌謝恩後便站起。原地垂首而立。
千鳳又晾了她好一陣,才隨意地衝一旁的宮侍一揮袖。宮侍會意。帶着所有在殿內服侍的宮侍靜靜退出,並帶上大殿的門。隨着大門關閉,原本敞亮的屋內陡然暗下來。千鳳這才擡起頭慈愛地看着自家女兒。
亭亭玉立,如娉如婷,無論是容貌還是身形很像她父妃,唯獨這性子……
“歌兒,母皇這次找你來,有大事任命與你。”
千歌垂首答道:“恕兒臣有罪,不能爲母皇分憂。”
“唉……”千鳳微微嘆息,“你可知京中已經有人在阻礙擁歌黨的漲勢了?如此一來,你的發展就會被人阻撓,甚至無法將朝中最核心的臣子連根拔起,禍端無窮。樹大招風,你在這裡風頭過盛未必是好事。而母皇只能讓你委屈一下,除此之外,母皇也不信任旁人。”
“兒臣不明白母皇的意思,兒臣罪不可赦,怎能得母皇信任?”千歌擡首與千鳳對視,“兒臣自知送的壽禮犯了忌諱,無話可說。那瓶毒藥也是兒臣換的,裡面原是聞院長爲皇姐夫準備的安胎藥。”
千鳳愣了愣,似笑非笑:“是以?”
“是以兒臣深知自己罪孽深重,無顏面再留下此物。”千歌隨性地掏出那物件,雙手併攏,低下頭,捧其至高於頭頂。
“收回去!”
比上午更加嚴厲的怒喝聲讓千歌嚇了一跳,只見千鳳皺着眉又道:“還不給我收回去!”
千歌愣了愣,身體比大腦先行一步,愣愣地將東西又塞回自己衣袖中,等回過神後才發現母皇早已經雙手負背站在自己面前。
“朕那個不問功名和身份的女兒突然給朕送來一樣象徵着熊熊野心的禮物,朕身爲君主,有過疑心纔算正常吧?不過後來我也才明白過來,就憑你,估計是想不出這麼個點子的,說不定是有心人攛掇你做的。”
千鳳伸手拍了拍千歌的肩膀,笑道:“話說回來,歌兒你是該練練字了。你皇姐將那瓶子還有你們合謀的那檔子事兒早就全抖給我聽了,還特意將你寫的歪歪扭扭的字指出來給我看。她可也被我瞞着了,所以你出京的事情一出她就火急火燎地進宮來尋我了。”
“誒?”千歌實在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麼發展的,她現在還覺得很不真實,“那這是……”
“朕剛纔已經說過,自然不會再說第二遍。”
喲西……母皇這是在傲嬌麼?!
千歌仔細回想了一下千鳳一開始說的內容,思緒逐漸明亮起來,心中空空的那一片也漸漸被填上,難以名狀的溫暖逐漸爬上心間。
千鳳從袖中抽出摺好的宣紙遞了過去:“這回你任務艱鉅,要是有難處儘管飛鴿傳書來。”
千歌將紙展開,看清裡面的內容,輕抽一口氣:“這,這……”哪裡是艱鉅?明明是相當艱鉅!
“我也是爲防萬一,此次與你同去的還有前鎮國將軍薛樰的二女與幺女,她們都是有能力的,也忠心,你用着會趁手,還有薛樰最得力的幕僚王絳。西北那一片的兵力遠比面上雄厚,你去了之後儘管放開手幹,不必有過多顧忌。”
“母皇這般是確定犬戎將反?”
“不確定,”千鳳沉重地搖搖頭,“就是不能確定才難以放心。犬戎能夠進攻的突破口太多,我不得不防。”
“若是這樣,那京城這裡……?”
“你儘管和她們聯絡,最好透露你在養兵練兵,相信魚兒會上鉤的。”
沒錯,母皇雖然心痛與自己謀害手足的“墮落”,卻終究放了自己一馬,只是把自己分到一塊廣闊卻貧瘠的土地上,並下令無詔不得回京。自己被“外放”至西北,鑑於憤懣、難堪以及那越燃越烈的權勢欲/火導致自己屯兵演練,只等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順地打回京城,奪去皇位。
而自己原在京城,手中實權也僅限於文官方面,武力值弱到掉渣,若是經此一事,那就真的可謂是文武兼備,皇位唾手可得。原來跟着自己奔走的諸如東方旭一流自然在京城活躍起來,要是戲演到足夠久足夠逼真,那些在朝廷中最懂得明哲保身的老狐狸說不定也會被牽出來。
說白了,就是一次大型的忠誠度比試,贏了,雞犬升天;輸了,全族牽連。
“練兵、煉器都需要大量銀子,母皇,兒臣沒錢呀!”千歌不禁哀嚎。喵的,本來以爲跟刺蝟去了西北就可以過正常的種田經商風生活了,結果竟然還是宮廷陰謀走向,特麼的還需要自己貼錢?!她打死也不幹!
千鳳深深嘆氣:“所以要你將它收好。”說着,指了指千歌的衣袖。
原本千歌拿了這玩意兒也會將店鋪的收入按照半年一次的頻率上交給千鳳,自己象徵性地留一小部分作爲管理費。結果千鳳這麼一提,千歌就明白過來,頓時受寵若驚。
艾瑪,這錢可真不少吖!
紙上已經寫明招兵的方法,千歌也明白,不過她更擔心的是……
“可是兒臣聽說西北一帶女子身形健壯,民風十分彪悍,兒臣怕自己震懾不住。”
好吧,這玩意兒一說出來,她自己也忍不住囧囧臉紅。
千鳳怔了怔,低聲笑道:“無妨,自然有人助你。”
而後她提高音量,話語威怒:“跪了這些時候,可有得到教訓?罷了,你自去西北好好自省吧!”
千歌汗顏,怕外面突然進來人,乾脆一把跪下,回道:“是。”嘖嘖,裡頭有千萬種情緒,不服的分量佔得最多,就是沒有絲毫醒悟與羞愧。
帝王之家,天生的演員批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