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剛剛到了西湖邊,方纔還稀稀拉拉湖邊小徑,此時已經擠滿了人。“來了來了,快看。”方勉仰頭望去,只見湖面上漂着七八艘畫舫,當中一艘雕欄畫棟,亭臺飛檐,氣派非凡,當中掛着一個大紅燈籠,燈籠上繡着一個碩大的燙金大字:蘇。包峰低聲道:“這是誰啊?好大的排場,王爺出馬也未曾有過這樣的排場。”
旁邊一路人插嘴道:“小兄弟,這個你就有所不知看,王爺本就是樸素至極,平日總是低調。而這個蘇小姐,卻是江南商會的天之驕女,當然不能相比。”
“這個蘇小姐到底是誰?”方勉問道。
那路人笑道:“公子相比是外地來的吧,你可知這蘇小姐名爲蘇綿,乃是江南商會的女主人,嬉笑着好事者已經將她與中立酒館的柳雪兒相比較了。相傳這柳雪兒纔是中立酒館的幕後老闆。”
“這都誰說的!這中立酒館不是星墜六兄弟麼?”包峰怒吼道。
那路人說道:“哎,此言差矣,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這蹴鞠本不是什麼正經行當,經營着這中立酒館的老闆,怎麼還會去踢球呢?哎,小兄弟,我怎麼看你有幾分眼熟呢?你別走啊!”
華戟領着衆人往人多的地方捅去,一路上連捅帶撥拉,很快就到了前列,那些才子們身體單薄,哪裡經得起華戟的這一扯一拉,一見對方人多勢衆,又彪悍,打架看來是實在沒希望了,便搖着扇子唸叨:“我們讀書人須得禮讓三分,你們這般推推嚷嚷實在有辱斯文,我都不希的和你們爭執。”
前列湖邊早已站立了許多文人騷客,衣着單薄,手持摺扇。如今寒冬臘月,湖面都有一層薄冰,這些才子衣着單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不時的搖着扇子驅走寒氣。華戟這一推攘,頓時最靠前的幾個才子一踉蹌,摔入冰涼的湖水中,連滾帶爬的上了岸,嘴脣已經凍得發紫,只得怒罵幾句,回去換衣服。如若在這裡堅持下去,只怕連蘇小姐的面都未曾見到,便凍死了。
周圍站位極好的幾個才子一見此景,頓時往後退了半分,生怕下一個落水的便是自己,華戟這羣人一陣擁擠,卻也到了隊伍的前列,碼頭側面不時傳來撲通之聲,想必又有幾個倒黴到姥姥家的孩子落水了。華戟他們也不管他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卻看到湖面幾艘畫舫突然分開,只有一艘往碼頭靠來。
那幾條畫舫橫着排開,待靠往碼頭的畫舫剛剛觸及岸邊,華戟便一個箭步上了船,華戟剛跳上船,便開到一張大巴掌攤在自己面前:“入場費!”華戟一愣:“這還要出場費?”
“五兩銀子!”
“這麼貴?你怎麼不去搶?”包峰義憤填膺的吼道。
“哼哼。”那收錢的人冷笑一聲:“你這以爲這天下有白吃的午餐麼?不願給就請下船。”包峰迴頭一望歸路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還回的去個屁。後面那羣騷包才子一見包峰等人堵在門口,進又不進,出又不出。便大吼道:“你們連五兩銀子都給不起,還來這裡丟人現眼,快快回去吧。”
包峰怒罵道:“你們懂個屁,大爺有的是錢!”於是對着收錢的喊道:“給我六張入場卷!”說罷掏出三錠雪花銀,大聲吼道:“不用找了。”說罷大步流星的走了進去。
兩個收錢的面面相覷,一共六個人,一人五兩,共三十兩。你他媽就給我三錠十兩的銀子,還找個屁!
華戟一行人走進艙內,卻見艙內密密麻麻的掛着衆多的紙條,上面寫着對聯的上聯,再一看牆上寫着,任意對出三聯者,前往船尾,上第二艘畫舫。這第一層連個監考的都沒。方勉湊上去一看,都是些都是些對聯,有難也有簡單的。只是那最後,一聯卻是用綢布遮着的。
方勉走過去,正要掀開綢布,一個丫鬟喝道:“公子,不可。”
“爲何不可?”方勉滿臉疑惑,掛出來不讓人掀,我又,沒掀你衣服。那丫鬟笑道:“此乃我家小姐所出的千古絕對,至今無人能對出。誰若能對出,那把便可以直通下一關。”
“那還不打開?”方勉催促道。
“公子,有言在先,一旦看了試題,如果答不出,只能請公子下船。”那丫鬟滿臉含笑。
方勉笑道:“當然可以,你打開罷。”方勉身後那些正在苦思冥想的才子一見有捷徑可走,立刻走來瞅瞅,自己能不能矇混過關。那丫鬟掀開綢布,一卷紙卷散開,上面寫着:寂寞寒窗空守寡。這上聯字字嵌有同一偏旁,而語意又流暢貫通,如若沒有神來之筆,光憑一兩個凡夫俗子豈能隨意點破?
我靠,方勉心中喊道,這每個字都是寶蓋頭,不但要對字,更要對意境。那丫鬟看方勉抓耳撓腮,便笑道:“公子莫慌,有的是時間。”
周圍的才子苦思冥想許久,認爲對不出,便去想自己的對聯去了,只有幾個還在看着方勉的熱鬧。閔嶽笑道:“老四?沒轍了?”
方勉轉過頭幽怨的看着閔嶽,點點頭。那丫鬟一見方勉無計可施,冷笑一聲,說道:“那麼請公子下船吧,還有哪位公子想來試試的。”
方勉急忙說道:“你不是說還有時間麼?”
那丫鬟說道:“公子想不出,就是想不出,再給你一年依舊想不出,還是不要太過執着。”周圍的騷包才子一下鬨笑起來,本還以爲是個高手,沒想到卻是個自尋死路的愣頭青。這下五兩銀子白花了。
“小姐再容我想想吧。”方勉說道。
“快下船去吧,別丟人了。”周圍的人羣中一位才子喊道。頓時方勉臉色一紅,怒道:“爾等枉爲讀書人,幸災樂禍,有種的,是個男人的,站到我這裡來對上此聯!”
那人說道:“你不也沒對上麼?”
方勉怒道:“筆墨伺候!”那丫鬟一驚,立刻吩咐人捧上筆墨,成天研究地圖的方勉早已習慣了毛筆,在李華梅的香豔教育之下。現在也能寫出一手不錯的毛筆字。方勉展開宣紙,一筆一劃的寫到:淚灑滄海溫溶流。
上聯所說的是一絕色女子難覓真情,寒窗苦冷,空守着寂寞。應該就是這個小姐現在的心境。而方勉此句所對的,淚灑滄海溫溶流,便是說的這個女子在滄海邊緣,熱淚灑入滄海之中,溫暖慢慢的溶化在流水之中。不但對仗工整,意境更是符合。可以稱得上是神來之筆。
那丫鬟看着方勉寫下的每一字,大喜道:“對上了,對上了!這位公子對上了!”方勉手上不停,又接着寫道:惆悵憂懷怕憶情。依舊是不可多得的佳句。丫鬟驚呼道:“這位公子接連對上了兩個,均是不可多得的佳句。”方纔那嘲笑方勉的才子,頓時臉色煞白,原來人家的才華學識是自己的數倍,只是不顯山不露水,深藏不露,而自己連這普普通通的三聯都對的結結巴巴,與人家相比,真有如寒鴉比鳳凰,草狗比麒麟。
方勉卻筆不停歇,繼續寫道:混濁浮泥滿流溪。雖說意境不符,但這對仗及其工整。這丫鬟讀出之後,那位嘲諷方勉的幾個才子頓時臉上青紅變換,這一句居然是罵他們的。罵他們這些浮泥堵塞溪流,沾髒了溪水。
那丫鬟見方勉不但對出了這千古絕句,更是用對聯狠狠地打了那些喜歡才子一巴掌就這份學識,便是大明也決然出不得幾個。
方勉在衆人的目光中正欲提筆,卻被閔嶽一把按住,笑道:“我四弟來了三句,我也來三句,便算我們兄弟六人的入場劵,小姐你看如何?”那丫鬟何時見過如此囂張的才子,對三句!自己家小姐所出的絕佳對聯在他們眼中,卻如那花街柳巷鬧酒的燈謎一般,自己臉上也掛不住,但卻又不好拒絕,便對着身後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說了幾句,轉頭對着閔嶽說道:“公子,你對吧。”
一干才子膛目結舌的看着這兩個驚世駭俗的才子,只見閔嶽的紙上赫然寫下了第一句:彷徨微徑徒徘徊,比起方勉的,淚灑滄海溫溶流。意境過之而無不及,只是這對仗略微欠缺,便是如此,也算得上是絕佳之句。
那丫鬟笑道:“此關海選,公子可以替代好友,但是下面的四關必須憑藉真才實學才行。”
“小姐的意思是說我們無才了?”唐元似笑非笑的說道。
那丫鬟微微一笑:“小婢不敢,只是這兩位公子學究天人,只怕旁人的才華被掩蓋了。啊……”那小妞驚呼一聲,唐元執筆在紙旁,那紙上黑白分明的七個大字:浩渺江湖漫漂流。唐元這句對的也是工工整整,直叫那小妞再無話可說。
“大哥,可有把握,不若我們不要落人話柄自己對出如何?”包資笑吟吟的說道。
華戟頓了頓:“好!”六百年後的語文豈是這羣四書五經的才子所能比擬的?便是幾歲孩童,也有數千字的漢字學識。所謂的千古絕對,不過是一個遊戲而已,只有難對,而無絕對。
“休偕佳偶但依僧“包峰不知心中是和想法,調侃似的寫出此句。但叫人想笑,卻也笑不出來。
纏綿紅線終結緣,包資心思項雲嬌,想到不久將要洞房花燭夜,心中甜美,寫下此句。那丫鬟一見包資所對,又見包資眉目清朗,惹人喜愛。便拍手叫道:“好,好,好,這位公子對的好。”
包資笑道:“我心中思念妻子,故而寫下此句。”
那丫鬟臉色一變:“公子已然娶妻,何故來此船上?”
“只爲看熱鬧。”包資一語既出,頓時滿船才子開始竊竊私語,轉而漸漸聲音變大,還有人夾雜着怒罵聲:“蘇小姐驚若天人,豈容你等褻瀆。”
華戟眉頭緊鎖,只見衆人越來越放肆,甚至要往他們這裡接近,頓時大怒道:“爾等無能,只敢背地裡說三道四,我大明便是有了汝等無能之輩,這才淪落至今!”說罷單足一跺,整個畫舫一陣晃動,華戟落腳之處,木屑飛散。
一干才子被華戟如雷之聲震的七葷八素,有幾人倒地不起。那丫鬟慌忙道:“這位公子,切莫在發怒,若是跺穿了座船,我們都會沉入水中。”
華戟輕哼一聲“污濁渾流滾滄海!”
“喲幾位公子好才華,方公子更是一人獨佔三對,不如再對出兩對,送於我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