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如許呆呆地看着他:“我……”
然而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一旁就有人躺在地上捂着心口怒罵:“鏡青衫你小子太卑鄙!要打就光明正大地打,偷襲算什麼本事?!”
青衣男子脣角淡淡一勾:“原來你的眼睛不是長在正面,而是後背上。”然後轉過頭看着他們, 語氣一轉, 問道:“你們來忘回峰做什麼?”
“就是找你報仇的!”一熊漲紅了臉道, “兩個月前你一掌打殘了我徒弟, 廢了他的武功, 老子是來收拾你的!”
“兩個月前?”他蹙眉沉思狀,“不記得了。”隨即又坦然道,“不過我既然廢他, 自然是有廢他的理由。”
言罷脣邊笑意一閃,語氣卻極平淡地說道:“比如就在剛纔, 我有了殺你們的理由。”
“鏡青衫你……”
震驚氣憤的話語還未說出口, 忽然一聲爆響。
蘭如許驀地一顫。
“大哥?!”另一個眼見自家兄弟突然經脈爆裂而亡, 甚至連眼睛都來不及閉上,不由悲憤交加, 掙扎着就要起身衝上來拼命。
然而他只走了三步。
第三步時,經脈爆裂,血霧噴涌而出。
蘭如許正有些愣怔地沒有反應過來,手腕卻被人一把拉住,旋即視角一轉, 已是被拉着轉過了身。
“小姑娘看這些做什麼。”身邊的人一邊拉着她往前走, 一邊將食指拇指指尖相接蜷曲成圈放在脣邊鳴了一聲響亮的哨音出來, 然後問她:“你來這裡幹嘛?”
蘭如許的腦子裡仍慢了一拍, 開口時是下意識地反問:“他們就這麼死了?”
他言簡意賅地嗯了一聲:“害怕了?”又似安撫地道, “別怕,屍體會被清理乾淨的, 你不會再見到他們。”
“我倒不是害怕他們……”蘭如許嘀咕着,似乎欲言又止。
“哦?”他笑了笑,“那如果我沒有剛好碰上,你打算如何擺脫?該不會寄希望於你的武功吧?”
“誰說我一來就要同他們拼命了?”蘭如許一臉你真是太狹隘了的表情,“要是你沒出現,我會在套出他們的名號之後,趁他們不備,大喊川西雙雄要來掃蕩蓮教啦。我就不信,蓮教的人就算不救我,還不爲了自己收拾他們麼?”
他脣邊的笑意更深了些:“嗯,是個不錯的辦法。”又道,“不過,你還沒告訴我,爲什麼會到千巖五峰來?”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抽回了忘記收回的手。擡起眸,認真而謹慎地看着他:“你真的……是鏡青衫麼?”
他凝眸看了她半晌,半晌後,他說:“不是。”
蘭如許微微一怔,隨即明顯鬆了口氣,語氣重歸輕鬆:“我就說嘛,青衫玉笛怎麼會只見青衫不見玉笛。嚇死我了,只要你不是鏡青衫就好,就算你是蓮教中人,我也不介意認你這個朋友。”
他頓了頓,說道:“你這麼討厭鏡青衫?可是我和他挺熟的,你不介意?”
“討厭也說不上,我對他沒什麼認識。”蘭如許說,“主要是那什麼,我這回來吧,就是衝着他來的,當然不好被他發現我的身份,萬一發生什麼誤會就不好了。你和他既然熟那就更好了,他對下人如果不那麼狠毒和殘酷的話,你不如介紹我去他身邊做個侍女什麼的?我想要偷個東西。”
他訝異之餘又有些好笑地瞧着她:“你倒是直接。你要偷他的什麼?”
“他那支隨身玉笛啊。”蘭如許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也怪我自己,一時衝動誇了海口,說要用他的玉笛去給人作賀禮。”她語氣中透出一絲失落,又有一些倔強,“但既然話說出去了,我也不想被他們小看。”
他歪頭打量了她半晌,笑道:“只爲了一份賀禮就這麼勇敢,看來收禮的人不太簡單?”
她不說話,轉身走到了溪邊。
“我說你這人,能不能不要總是把話說的那麼明白?”她氣鼓鼓地朝溪水裡扔了顆石子,又氣鼓鼓地道:“非要我告訴你他最後沒選我,選了別人,然後這個別人還來笑話我這麼丟臉的事嗎?”
身旁響起腳步聲,她餘光一瞥,瞧見一抹綠影。
“你既然覺得丟臉,爲什麼不把人再搶回來?”他的聲音很輕很緩,讓人辨不清這到底是建議,還是調侃,又或是其他。
“那怎麼行?”蘭如許像是被人踩到腳了一樣猛地轉頭看向他,“從前男未婚女未嫁還可以公平地爭一爭,現在別人既然成了未婚夫妻,我再要去插一腳,那算什麼?再說了,他既然不喜歡我,那我也不要他就是了,又不是多大的事。”說着一揚下巴,“我偷這玉笛也不過是想堵一堵某些人的嘴,這麼貴重的禮物江湖上還沒人送得起呢。讓她們知道本小姐有多大氣。”
他的眸中緩緩泛起一抹笑意:“但他們讓你傷心了,你就這麼算了?”
“傷心……”她品了品這個詞,驀地,有些恍惚,“我好像,也沒有特別傷心……雖然難過是有些,不開心也有,但傷心……”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大概,我特別想得開,所以這程度還不至於讓我怎麼傷心吧?”
他點點頭:“想得開是件好事。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這麼想是對的。”說完頓了片刻,又續道,“不過鏡青衫現在並不在教中,那支玉笛嘛,他早先也已經轉贈給了別人。你如果想要的話,其實倒也不用偷,我會幫你說個情,也許那個人會送給你。”
“真的?”蘭如許大喜,“你真是太夠意思了!謝謝謝謝,那咱們快去找人吧。”
他卻沒急着動,又道:“你可要想好。也許她會提出條件與你交換。”
***
最後,蘭如許抱着先去看看也無妨,有事立刻開溜的心態還是跟着去了忘回峰後山的一間竹林小院。
彼時她才知道,原來鏡青衫的玉笛是在一箇中年婦人的手中,而這個雙眼失明的婦人不是別人,正是鏡青衫的乳母,喚作蕙娘,是蓮教的其中一個總管。
蘭如許答應了她的條件,在這竹林小院裡爲她洗一個月的衣衫,做一個月的飯。
她覺着,比起假扮侍女偷偷摸摸潛入虎穴,其實這樣更安全,也更乾脆。至少這麼貴重的東西人家根本沒獅子大開口地喊價,至少她是光明正大地將它拿在手中的,至少一個月後,她能確保會得到那支笛子。
只是在這之後一連五天,她再也沒見着帶她來到這裡的某人。
第六天上頭,蘭如許正坐在一張小木凳上低着頭挽着袖子搓衣服,忽然一擡眸,瞅見一片墨綠色的衣袂。
目光順着往上爬,最後在來人的臉上停住。
“我還以爲你引薦完了就不打算來了呢。”蘭如許一努下頷,“沒空招呼你,蕙娘也在午睡,你將就着先坐在那塊石頭上吧。”
“聽說你是隻吃素食的?”他倒也不介意,轉身果然走到院中一塊兩人寬一人長的光滑大青石上側身躺了下來,單手撐頭,含笑瞧着她。
“沒啊,”她一邊擡起手背撩開了被風吹到額前的細發,一邊隨口道,“你打算請我吃飯?”
他笑道:“那你爲什麼成天做的飯連一點葷腥也沒有?不會做?”
蘭如許一頓,默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你知道的太多了。看來你這幾天倒也挺關注我的嘛,沒錯,我是不會做。不過不是我笨,是我討厭處理生肉,所以沒學。我打算這兩天出去一趟,去鎮上的酒樓買些現葷給蕙娘彌補。”不等他說話,她又一撇嘴,續道,“我曉得你要說我大小姐脾性重,可我就是見不得那些我有什麼辦法?大概他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覺得我不好吧。戲本里不是都這樣寫麼?兩個女主角和男主角一起碰到一個滿身污糟的人被欺負,於是行俠仗義救了他。但是其中一個女主角因爲稍稍有些潔癖,所以被那人吐出的穢物嚇得猶豫了一瞬,另一個不嫌棄,上去就把人給攙住了。然後高下立見,男主角對這位不怕髒的女主十分傾心,另一個麼,自然是缺點太顯眼被淘汰了。”
“我還什麼也沒說。”他淡定地等着她巴拉巴拉說完,最後輕飄飄地提醒了一句。
蘭如許也沒什麼興趣聽他埋汰自己,低頭又開始默默搓起了衣服。
卻聽那人又道:“我倒是覺得,這種沒什麼邏輯的段子你聽一聽也就罷了。”
她一愣,擡頭望向他。
他翻身平躺,雙手交疊枕在腦後,舉目看向頭頂的翠竹青天,悠悠道:“既然有心,那麼手段如何又有何要緊?譬如你看,我並沒有幫你洗衣服,但不代表我真的什麼也沒做。”
蘭如許不由失笑:“你做了什麼?哦,對,全靠你說了人情我才能在這裡洗衣服換笛子的。”
他閉上眼嘆了口氣:“我原本打算過來幫你做一頓飯……”
“真的假的?!”她突地站起來,手上的水瞬間便濺在了裙襬上也沒理會,“你會做飯啊?好人!”
他側過臉瞧了瞧她,脣角淡淡揚起:“喜歡吃魚還是雞?”
她糾結了片刻,忽然眸中閃過一道狡黠之色,試探地笑道:“要不,這回先做魚?”完全忽略了別人只是說來做一頓飯,而不是先做一頓飯。
但他聽了,只是微微一笑,然後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