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公子、蘭璃小姐, ”莫問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前面茶寮裡有人打起來了。”
蘭璃問:“是武林中人?”
“嗯,還有人在中間勸架, 都快亂成一團了。”
“我下去看看。”說完這句話, 蘭璃已經鑽了出去。
待下車看了一圈茶寮裡的情形, 蘭璃才知道莫問爲什麼會在這裡停下來。只因那羣此刻正在鬥毆的人看上去更像是派別之間的爭執, 且武功還不錯的那幾個打的特別顯眼, 而最重要的,是茶寮旁站着幾個苗人,似乎對眼前的情形習以爲常地頗感無奈又避之不及。
蘭璃朝前走得更近了些。
“都住手!”忽然一個少女聲帶着怒氣震道。
這是一個穿着苗衣的少女, 但她的衣飾卻顯然比身邊的人都華麗一些,而且還站在最前頭。
打架的人此時都住了手朝她看去, 隨即面帶不爽地收了手。
少女走進茶寮, 臉頰因爲怒氣漲得有些發紅:“你們教主還在我們寨子裡休養, 你們卻只會鬧事。他還好好活着呢你們就在爭誰才該做老大,是不是想氣死他了你們好上位啊?!”
“桑奇姑娘, ”其中一個打架的說道,“我們並非對教主不敬,兄弟們只是在討論誰能在教中需要的時候站出來爲教主分憂扛起責任,只不過有些人太不自量力罷了。”
“你放屁!”另一個立刻不爽地吼道,“你不就是想拍蘇長老的馬屁麼?真是臭不可聞!要論武功智謀, 必須是玄長老!兄弟們說是不是?”
身後立時擁護聲四起。
“哼, ”先前那位仁兄又冷笑道, “玄長老?你是說連自己老婆都管不住的那位麼?”
“你……”
“武功智謀?”激烈的爭論聲中, 一個冷淡的聲音輕飄飄來的突兀。
“若是鏡長老還在, 哪輪得到他們。”
茶寮裡霎時鴉雀無聲。
然後又漸漸地,四下竊竊私語。
“鏡長老很厲害麼?”
“廢話, 沒他就沒咱們教主,蓮教早就改名換姓了。”
“那他人呢?”
“叛教出走了。”
“啊?!”
先前吵得不可開交的兩個人此時也互相看了一眼,一個低聲道:“還說什麼鏡長老,人都不在了。”
另一個嘀咕道:“反正老子是不信他會叛教,再說這些年也沒見他和蓮教爲敵,大概是煩了隱居去了吧。”
“等教主不在那一天,你們再來爭誰有資格統領蓮教弟兄吧。”先前那個冷淡的聲音又再出現,這時衆人才看清,是來自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男人。他起身似要慢慢步出茶寮,又在人羣中停住,恍然道,“忘了,鏡長老不喜歡這個稱呼,還是該叫他一聲青衫公子的。”說着笑笑搖搖頭,“倒是存了那麼多年,卻不曉得還有沒有機會。”
隨着這人背影漸漸遠去,茶寮裡原本怒氣澎湃的場面也一去不返,衆人無趣地走的走,繼續無聊喝茶的喝茶。
“諸位。”蘭璃笑眯眯地走了過去,迎着這些紛紛朝自己投來的目光,說道,“我有事要找清教主,不知可否帶個路?”
***
“你們真的是來給息緣哥哥看病的?”一路上,這已是桑奇第三次問同樣的問題。
而此刻,其實蘭璃和君無瑕已經站在了寨中的神廟前。
“對,”蘭璃繼續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不是給你看了那張字條了麼?確實是有人請我們公子來給清教主看病的,盡力而爲嘛。”
桑奇打量的目光最後一次落在君無瑕身上,片刻,笑了笑:“你們知道爲什麼我這麼容易就信了你們的話帶你們進來了麼?”
不等他們答話,她已經續道:“因爲息緣哥哥早就知道你們要來。慕容長老說過爲他請了醫毒雙絕來和我爹一起爲他治病,雖然我覺得漢醫沒什麼幫助,但沒想到你的年紀這樣輕。”
說完也沒去看蘭璃和君無瑕的表情,轉身說了句“走吧”就徑直走上了石階。
“就這樣?”蘭璃訝然地看着君無瑕,“所以原來引我們來的人就是這個慕容長老,而他的目標其實是你麼?”
君無瑕沉吟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未免太過了解你我的關係。也許,這和我們說是來治病一樣,不過是個藉口。”
這突如其來似乎就是真相的答案,卻並沒有讓他覺得踏實,反而……生出一種不善的感覺。
“爺爺,息緣哥哥,他們來了。”桑奇小跑進殿內,步子還沒停下,已經先急急報了信。
一個精神矍鑠面色紅潤的白衣老者,一個面容蒼白略顯虛弱的藍衣青年。
再鮮明不過的對比。
不知爲何,蘭璃幾乎沒有任何懷疑地一眼便相信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確然就是被武林名門正派斥爲邪教的蓮教之主——清息緣。
“慕容長老說的侍梅公子,就是閣下麼?”藍衣青年的聲音聽上去中氣並不足,這也是毫無意外的事,但他的神情卻很平靜。
“在下君無瑕。”難得的,他像個普通的江湖人一樣見禮。
“君無瑕?”清息緣的目光自他腿上一掃而過,然後笑了笑,眼中有些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微微點頭,“給你起這個名字的人,很疼惜你。”
“清教主。”蘭璃忽然道,“實不相瞞,其實我們這趟來,並非是因爲受了邀約來診病的。”
清息緣還沒說話,桑奇已經先驚訝地嚷了出來:“你們不是來看病的?那你們難道不是醫毒雙絕麼?!”
蘭璃耐心地解釋道:“他確實是醫毒雙絕,只不過我們從未收到過什麼邀請。相反,我們是被人用字條一步步引來這裡的,如今看來正是這位慕容長老所爲。”說完擡眸看向清息緣,“不知清教主是否知情?說實話,我只想知道他意欲何爲。還有,我很關心我師父的下落。”
清息緣疑惑:“你師父?”
“鏡青衫。”
他驀地愣住,眼中的震驚毫不掩飾地反激地蘭璃也是一怔。
“桑奇,”白衣老者從這氛圍中察覺到了不對勁,“咱們先出去吧。”
小姑娘被不情不願地拉走了,但接下來的片刻,殿內依然是一片靜止。
“你說,誰是你師父?”清息緣的聲音再度響起時,依然是帶着恍惚的疑問。
“鏡青衫。”但這一次的語氣,蘭璃已不能像之前那樣淡定,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漂浮,那代表着她的不安。
“不可能。”清息緣斬釘截鐵地否定了她的說法,眼中的神色卻驟然凌厲,“誰讓你們來的?”
“爲什麼不可能?”蘭璃有些不樂意了,“難道他收了你一個徒弟,就不能再收我一個麼?”
清息緣目光如炬地看着她:“那他教了你什麼?”
蘭璃自覺在這個不太歡迎她的師兄面前不能輸了氣勢,於是挺了挺背脊:“他挺忙的,所以暫時只教了我一些內功法門。”
“是嗎?”脣邊的微笑還未完全揚起,清息緣身影一閃,已經來到她近前。
出掌。
蘭璃猝不及防地以內力相迎,隨即向後跳了半步退開,看着清息緣扔掉了夾在指間的落雨飛絮針,然後擡起手背掩住口鼻輕輕咳了幾聲。
她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清息緣轉身走到正中間冒着熱氣的像是個香爐模樣的大鼎前,深深嗅了一口。半晌後,揹着身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很重要麼?”
“他不會無緣無故收你爲徒,”清息緣回身看向她,說道,“你想知道他的事,最好實話實說。”
“我姓蘭。”她此時給自己留了條後路,想着天下姓蘭的肯定不止他們家一處。又瞬間考慮起倘若清息緣還要繼續追問她是哪家姓蘭的,她應該如何應對的問題。
但清息緣並沒有繼續追問。
事實上,在聽到她說自己姓蘭的時候,他臉上就已經流露出了訝色。
“你姓蘭?”他喃喃重複了一遍,眉間漸漸緊鎖。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個沉沉的中年男聲。
“是的,她姓蘭。”
蘭璃聞聲回頭,待看清來人的長相時,不由愣住,意識尚未迴轉,聲音已先衝出了口。
——“青衫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