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殤濯而言,那段回憶雖已久遠,卻又仿若只是發生在昨日,回眸間,便能見得那時冥兒爽朗的笑顏,那時的冥兒呵,連自己都知曉了呢,那個冥兒便只活在當初,活在自己壓抑許久卻刻入骨中的記憶,遙遠,飄渺,讓人心疼,惹人憐惜。
一見。
“誒,你爲嘛總跟着我啊?”那時的冥兒方纔六千年的修爲,剛剛長大成人,便要來禍害衆生,這不,方纔偷了這家的雞,這又撈了那家的魚,還順帶着拿了一個路人的玉佩,可那人似乎並不好對付,竟然一直跟到了此處,一處林間。
“小娘子啊,我那玉佩可不是誰都能拿的,你既是收下了,可要跟我回府做妾才行啊。”其實那人不過是個色痞,見着冥兒絕世的容顏,早就被迷得七葷八素的了,誰想冥兒又碰巧拿了那人的東西,這不正是個好機會嘛,便屁顛屁顛地跟了來。
“我拿了你的玉佩,那是給你面子,你別不識好歹啊,”冥兒挑眉,一副風風火火的模樣,“你呢,要是識趣點,就趕緊回家找老婆去,小心我吸了你的精氣,讓你做不成人,哼——”
“哎呦,難怪長得這麼俊,原是隻狐狸精啊,小爺我就喜歡你這樣風騷的,怎麼樣,跟着小爺我,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包你一輩子榮華富貴。”那人壞壞地笑,一臉的賊樣,色迷迷的,看着就讓人覺得倒胃。
“咦,本來還覺得你長得挺好看的,現在看着怎麼這麼噁心,得了得了,玉佩還給你,你還是快點回家找老婆吧。”千冥一臉厭惡地把玉佩拋給了那人,撇了撇嘴,便向着林子深處去了,低頭看看手,還是覺得髒,總得找個地方洗洗纔好,探着靈敏的狐狸鼻子四處嗅了嗅,似乎這周圍還真有條河,於是歡歡喜喜地奔過去了。
就此,各位可要稍有失望了,原本該是一場轟轟烈烈的英雄救美大戲,現在就這樣無疾而終了,不過還有後話,自冥兒走後,那人本還想追,卻好像被什麼東西硬拉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回走去,不用猜,此時用術法趕走了那煞風景之人的,正是咱們玉樹臨風的主角。
再說冥兒一路狂奔而去,終於找到了那條夾在林間蜿蜒前行的小河,時值人世初春,天氣還有些寒意,淺淺的河水中也還餘下些漂浮着的碎冰,但冥兒本是雪狐一族,自是不怕冷的,麻利地挽了衣袖,便伸着兩隻嫩白的小爪子在清澈的河水中搓開了,真是倒黴,怎麼偏偏遇上這種人了呢?
“以姑娘這種洗法,只怕要把肌膚揉破了。”一直遠遠跟在身後的人兒卻是看不下去了,清風拂過,現了真身,只見此人白衣飄飛,面帶淺笑,好一個翩翩俊公子。
冥兒起身,有些詫異地看向殤濯,這分明就是天界的仙君吧?自己好像並沒有得罪過此人才對,難道這人也是閒得慌,纔到這塵世走了一遭?
“姑娘爲何這般看我?”被女子看得全身發毛,殤濯淺笑着移開目光,果真是性子直爽的丫頭。
“神仙?”冥兒喃喃開口,似自語。
“在下殤濯,不知姑娘芳名?”殤濯想笑,這丫頭的模樣也好生可愛。
“你別裝了吧?明明是天上的仙君,難道看不出我是狐妖?”冥兒翻了翻白眼,胡亂在衣裳上抹了抹溼漉漉的小手,轉身沿着小河向下遊走去了。
殤濯撫額,自己本只是要提醒此人修仙途中,不可爲折損陰壽之事,怎的最後竟成了這般?
二遇。
“莜兒,你讓我再去人世看看吧?”呆在北界的日子着實無聊,冥兒不想修仙,原因很簡單,聽旁的狐仙說哪,天界的那些仙君都是板着面孔不會笑的主兒,還有那天界的日子,也是無聊的厲害,況且自己就這樣做個閒散小妖,也沒什麼不好,四屆之內誰人不知,北界雪狐向來靈力頗高,自己就這麼往人世一站,難道還有人敢欺負自己不成?可這北界的狐主脾氣可倔着呢,愣是公報私仇地拘着自己,不讓自己邁出北界半步,嘆息,可自己和莜兒也沒什麼私仇吧?
“你成日只知入世闖禍,我哪還敢放你出門?”青莜淡然淺笑,眸中卻有冥兒看不懂的悲涼。
“哎呀,我哪有闖禍啊,上次之所以拎了只雞回來,還不是爲了讓你嚐嚐鮮?倒是你啊,不領情不說,還直接扔了我辛苦得來的果實,說起這事,我都還沒怪你呢,”冥兒撇着嘴,晃了晃青莜的胳膊,眯着眼笑起來,“莜兒這次若讓我入世,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你說好不好?”
本是沒道理的一方,這麼一說,反而佔了上風。
“今日我不和你扯這些有的沒的,待會我要去人世走一遭,你便留在山上等我,哪裡都不許去。”青莜難得擺出了狐主的架勢,一雙鳳目帶着些威嚴掃過來,冥兒卻是連看都不看,只嘟着嘴接着抱怨:“憑什麼啊,你都要入世了,卻還非得讓我留下,不公平,這不公平,我不幹——”
青莜無奈搖頭,心緒卻是一直不寧,此時只得嘆了口氣輕聲安慰道:“今日之事有些緊迫,我不便帶你在身邊,你若真想去塵世嬉耍,便等我回來了再作商量,如何?”
許是青莜的神色太過鄭重了些,冥兒也不敢再說什麼反駁的話了,只是那張櫻脣卻是撇得老高,都快能繫上緞帶了。
“狐主這是要出門了嗎?”不知從哪裡,傳來男子溫和的聲音,千冥皺了皺鼻尖,這聲音怎麼聽着似有些熟悉?
“殤濯仙君,勞駕了。”青莜斂眉,對着冥兒身後那人輕聲道。
冥兒更是一愣,轉過身便見着了那日河邊遇到的男子,這就是旁人口中的冤家路窄嗎?可自己和這人好像也無冤無仇吧?
“見了在下,姑娘怎的這般吃驚?”殤濯暗暗地笑,這丫頭,真是愈看愈顯可愛了。
“你——你們認識啊?呵呵,呵呵呵——”冥兒傻笑,不會是得罪了什麼重要的人吧?當日初遇之時,冥兒之所以並不在意,是覺着反正自己不修仙,也不會往天界跑,自然不怕開罪這些無趣之人,也就沒顧及那麼多,可此時,從青莜看這人的神色來看,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妙了。
“冥兒怎的這般無禮,還不見過仙君?”青莜皺眉,擡袖間掀翻了地上落雪,正巧打在冥兒身上,算是小小的懲戒了。
“冥兒——哦,不,千冥見過仙君,不知仙君駕到,有失遠迎,多有失禮,還望恕罪。”冥兒委屈地揉着自己被積雪拍疼的屁股,嘴巴撇得更厲害了,一時間失了
神,把在塵世學到的言論都抖了出來,引得那男子不禁勾了脣。
“今日勞煩仙君走這一遭了,”青莜也抿着脣淺笑,對着殤濯福了福身子,“只是今日青莜還有事在身,不便讓仙君久留。”
殤濯也是無所謂地笑了笑,撫了撫衣袖,目光卻還落在冥兒身上:“狐主不必多禮,此番百花大會本就只是規矩行事,衆位仙君也是心知肚明,在下此番前來,不過是閒來無事走上一遭,狐主不必顧及在下,若有要事,先行便是。”
“既是如此,青莜便先行離去。”青莜自是看出了殤濯的心思,心想這丫頭也該找人管管了,便也不做多言,只笑着拂袖離去了,留下冥兒低頭看着腳下落雪,殤濯則微笑着靜靜地看面前之人。
不知過了多久,冥兒也總算看出了腳下厚厚的積雪並無甚特別之處,終於茫然地擡起了頭,卻發現那人竟還在此處,不禁覺得有些吃驚:“你怎麼還不走?”
這話說的,有些趕人的味道。
“我爲何要走?”殤濯帶着淺笑,慢條斯理地反問了句。
“你不是來找青莜,哦,不,狐主的嗎?她現在都走了啊。”冥兒的語氣總是給人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即使這話毫無道理可言。
“你想去人世走走?”稍作停頓,殤濯突然轉換了話題。
“啊,你都聽到了啊?”冥兒眸中一亮,接着迅速黯淡下去,“咳咳,我是說過要去走走,不過也並不急在這一時。”
殤濯看着冥兒故作冷淡的神色,便愈發地想笑了,雪狐一族的狐妖,都是這般可愛的嗎?
“正巧今日在下想去塵世走走,姑娘若是得空——”殤濯努力剋制着面上愈來愈濃的笑意,頗爲溫雅地接着問。
“你就別再裝了吧?我都說自己叫什麼了,你還‘姑娘姑娘’地叫喚,不嫌累啊?”冥兒一抖眉,不耐地打斷了殤濯未結束的話語,只是,殤濯無奈地笑着,這丫頭也太抓不住重點了吧?
“在下是說——”殤濯撫額淺笑,怎麼辦,快憋不住了。
“在什麼下,你不是叫殤濯嗎?”冥兒翻了翻白眼,這人怎麼這麼笨的?不止笨,還很囉嗦。
“額,哦,我是說,我今日要去人世,你要不要與我一道?”殤濯接着撫額,也不敢在這人面前裝什麼風度了。
“我——我去不了啊,狐主在北界邊境設下了結界,就我出不去的。”冥兒撇嘴,青莜果然一點都不疼自己。
“哦,你是說橫跨北界的那道藍色結界嗎?”殤濯挑眉,瞭然於胸,“我來時正巧看到了,以爲是誰閒來無事設下的惡作劇,便順手把結界撤下了。”
“呀,你這麼厲害啊,對哦,你是天界的仙君啊——”聽聞此話,冥兒立馬手舞足蹈起來,卻又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放下了舉在半空中的雙臂,乾咳了兩聲,“既然你覺得一個人太孤獨了,那我就陪你一起去罷。”
於是,二人直奔塵世而去。
三識。
待到兩人漸漸熟悉了,殤濯便也不會那麼拘泥於措辭了,只是慢慢地,殤濯也瞭解了一些事情,例如冥兒是個不同於常妖、不拘小節的奇特之人,又例如冥兒一向不喜歡天界的仙君,更是打定了主意不去修仙,爲了此事殤濯可沒少被挖苦,然愈是被諷刺,殤濯便愈發地想要冥兒走上修仙之路,於他而言,這似乎已不僅僅是因爲修仙乃妖類的正途。
“你們仙君不是一向最忙的嗎?你怎麼有空天天往塵世跑?”擡腿把腳邊的石子踢開,冥兒小聲嘟囔着。
“那可是你想錯了,天界的仙君一向最清閒了。”殤濯挑眉,開始灌輸修仙思想。
“那你是做什麼的?”冥兒撇嘴,不以爲然。
“六道輪迴,往世來生。”殤濯答得順口,卻又微微皺眉,自己曾偷偷卜了一卦,卻未算出冥兒的天劫是何,難道她當真沒有走上修仙之路嗎?
“呀,那你豈不是要累的半死?塵世可是每日都要死好些人呢,其他四界也會有些妖類魂飛魄散,”冥兒點着下巴想了想,嘲諷般笑出了聲,“我說你就騙我吧,明明這麼忙,還說自己很閒。”
“我若很忙很累,又怎會有這許多時間來陪——人世?”殤濯好脾氣地接着道,不惜現身說法。
“倒也是啊,難道你是仙道不良,偷偷跑下凡塵來的?”冥兒又認真地想了想,接着睜大了眼睛看向殤濯,好像那人是個不良青年。
殤濯終於無奈,就此閉口,但這閉口也只是一時,沒過一會兒,殤濯便又開始喋喋不休地開始說教了,終於有一日,在殤濯快要反被冥兒說服的時候,冥兒突然開了竅。
“那,讓我修仙倒也不是不可能哦。”性子一向爽朗的人兒,此刻不知爲何,突然顯得忸怩起來。
“哦?是什麼讓冥兒轉了性?我可好奇着呢。”殤濯笑着打趣,卻是一副瞭然模樣,瞭然之下,又似乎還有些期待。
“誒,等我成了仙,你是不是還會和我一起的?”歪着小腦袋,冥兒刻意避開殤濯探尋的目光。
“自然的,不然哪還會有人願意和你一道?”殤濯抿着脣笑,伸手拍了拍千冥烏黑的秀髮。
“一直一起嗎?”凡事冥兒都要問個明白,而此事有關係到自己的終身幸福,冥兒自是不敢大意。
“恩,一直一直。”認真點頭,殤濯的話,更像一個承諾。
所以冥兒便也認真記下了,這個男子說了,要一直陪着自己的,不管是妖、是仙,縱然有那麼一天,一切都作了改變,縱然看盡了人世的花開花謝、春去秋來,縱然那人不在了,自己依舊會記得,此時、此刻,那人留下的承諾,一直一直,永遠記得。
四戀。
自此之後,原本並肩而行的兩道身影,終於連在了一起。
淡淡的溫馨,濃濃的守候。
冥兒還是那個風風火火的冥兒,殤濯依舊如往日般包容體貼,也許一切都沒有改變,除了人世翻過的又一個春夏秋冬,越過的另一場風花雪月。
“冥兒,你怎的又去偷雞了?”殤濯斂眉看着嘴角沾腥的冥兒,有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這次不一樣啊,我是爲了快點修成正果嘛。”冥兒舔了舔餘味猶存的脣角,討好地笑了笑。
“可做這等事,終是會折損陰壽的,”殤濯跨前一步,擡起手掌,爲冥兒理了理鬢角微亂
的發,“我該怎麼說你?即使慢些登仙,不也一樣的嗎?我也會一直陪着你的。”
冥兒見殤濯擡手,本以爲他是要教訓自己,心中還有些怕怕,此刻見他動作如此輕柔,這才放心了:“當然不一樣啊,你上次都不願讓那些仙君見到我,肯定是嫌棄我的,對不對?哼,等我位列仙班了,看他們還敢笑話我。”
殤濯寵溺地笑,原這丫頭還在爲那事耿耿於懷:“傻瓜,早和你說了那次之所以讓你避開他們,是怕那些人給你招來麻煩,你怎的到了現在還記在心裡?”
“那是當然的,誰讓你惹我不開心呢,現在讓你知道了我的厲害,也就不會再惹我了,下次你若是再惹我生氣,我可就不理你了,哦,不,我就不修仙了。”終於成功把話題轉移了過來,冥兒忙咧着小嘴撤退了,留下殤濯一人撫額嘆息。
五離。
幸福總是這般,當所有人都以爲它會停在身邊的時候,它卻突然沒了蹤影,迎着讓人措手不及的變故,不知所措地茫然向前走着,大抵便是殤濯此刻的心境了。
北界,依舊是一片刺目的雪白,冥兒靜靜站着,又看向面前神色凝重的殤濯,有些茫然地撓了撓頭。
“冥兒,你莫要再修仙了,可好?”思索了許久,殤濯沉重的聲音方纔飄出,多了些掙扎的味道。
“怎——怎麼了啊?”冥兒摸不着頭腦,只愣愣看着男子。
“冥兒,當真想要位列仙班嗎?”殤濯苦澀開口,似這話語足有千斤重。
“不是你要我修仙的嗎?怎麼現在又後悔了?還是你已經不喜歡我了?所以想和我分開?”聽了那話,冥兒便有些來氣了,這人真是奇怪,昨兒不還好好的嘛,今日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然冥兒本是無心的話語,卻讓殤濯身子猛地一震,半響說不出話來了,見此狀況,冥兒便更是心急:“你倒是說話啊,到底怎麼了啊,我修仙礙着你什麼事了嗎?”
心中縱是無限掙扎,也不敢有半分顯露出來,殤濯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那句足以讓他後悔終生的話:“你我分開罷。”
分開罷,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不知擊碎了幾顆炙熱的心。
冥兒呆呆地立在那裡,還沒緩過神來,這是什麼意思?是玩笑話吧?這一定是殤濯在和自己開玩笑呢。
“你接着修仙,我不會礙你事的。”隔了片刻,殤濯的語氣也變得極淡了,然擊在冥兒心中,便是另一番滋味了,分明已經說了那麼過分的話,那人怎麼還能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好似在關心自己的話來?冥兒不懂,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從來都不瞭解面前這個男子。
說了該說的、或是不該說的話,殤濯微嘆了口氣,便要離去,卻被冥兒死死拉住了衣袖,冥兒向來不是那麼容易糊弄的人,此刻也不例外:“你方纔說了什麼?我都沒弄明白呢。”
殤濯回頭,便對上了冥兒霧氣朦朧的雙眸,心中又是鈍痛,那雙一向寫滿快樂的眼睛呵,此刻又是爲何摻進了詫異和悲痛?怪自己,都怪自己呀。
“我說,我們分開罷。”握緊了冰涼掌心,殤濯一字一句地吐出生硬的話語,一揮袖,終是頭也不回地去了。
冥兒知曉,哪一場離別,都帶着離人的淚與痛。
然這一場,似有不同,因爲冥兒隱約間似乎已經知曉了,這,大概是一場永別。
地獄的彼岸花,開得無邊無盡,無痛無癢,或者說,只是冥兒感受不到彼岸花的無望與掙扎罷了,選擇踏上輪迴轉世的道路,究竟是爲了什麼?冥兒眨着眼睛想了又想,才隱約記起曾經與殤濯的一段對話,遙遠,卻漸漸清晰起來。
“那你是做什麼的?”
“六道輪迴,往世來生。”
“呀,那你豈不是要累的半死?塵世可是每日都要死好些人呢,其他四界也會有些妖類魂飛魄散,我說你就騙我吧,明明這麼忙,還說自己很閒。”
“我若很閒,又怎會有這許多時間來陪——人世?”
冥兒記得了,殤濯便是執掌六道輪迴的仙君,所以纔會在心底燃起那小小的一簇希望罷,也許自己跳入了輪迴,便能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兒了吧?
呵,思及此處,冥兒又暗罵自己太傻,是自己被拋棄了好嗎?怎麼還像個怨婦似的,死纏爛打。可惜呀,自己只是一介小妖,哪裡能追的上那天界的仙君?終是渺小得連見那人一面,都難比登天了。
地獄,總是如此,被黑暗籠罩着,連一縷陽光都透不進來,冥兒努力縮了縮身子,視線中卻依舊只有黑暗,哦,不,不止黑暗,還有那瘋長的彼岸花,無望到極致,卻絢爛得勝過極致。
於是情不自禁地,冥兒便向着那一片血紅走去了,一直走,一直走,也許走到了盡頭,便能忘卻一切罷。
可惜,那是咫尺天涯。
冥兒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看着依舊離自己那麼遠的彼岸花,冥兒無聲地笑了,這笑裡摻雜了太多本不該屬於她的無奈、苦澀、彷徨,接着轉身,一步一步,不是遠離,而是接近着什麼。
沒人告訴過冥兒,在地獄有一處深淵,那裡有着連鬼魂都要懼之三分的黑暗,那裡是埋藏在地獄中的只可進不可出的更深的地獄。
一步,兩步,冥兒,慢慢走着,慢慢想着那個背叛了自己的男子,慢慢走向深淵。
十步鬼死淵,它就在那裡,不遠不近,也許你走上千百年,也未必能得見它一面,但也許只需要十步,僅僅十步而已。
所以當一切已成定局,當殤濯終於從乾坤卷中看到了這一幕,一切早已遲了,抱着那具拼盡了全力才從十步鬼死淵中拉出的已然冰冷的身子,殤濯卻早已流不出淚來,也許,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殤濯如是想着,也許自己將要去做的一切會帶來僅存的幸福,也許那不過是另一個悲劇的開端,然而一旦開始了,便再無法停下腳步,所有的一切只能自己揹負,正如那一日在乾坤卷中突然顯現的冥兒的天劫,又如這一日躺在自己懷中的冰涼的身軀,也許在許久之後的未來,還會發生什麼讓自己更痛、更麻木的事,但至少此刻,自己別無選擇。
地獄,依舊被黑暗籠罩着,除了那片紅到妖豔的彼岸花。
女子緩緩甦醒之後,便只見得彼岸花間那個仿若已融入那片血紅的白衣男子,那麼深邃的目光,那麼蒼白的面容,那是遙遠的距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