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紅依依不捨在門口與盧老頭分手, 韋歆進了房門後，張衛紅正在喝水，韋歆知道這幾年張衛紅都沒有今天這麼多話, 這麼激動, 張衛紅看見老頭就激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是這個老頭是女兒同事的父親, 當然, 這些都不是張衛紅能考慮到的事，她看都沒看一眼韋歆，專注喝完水, 專注收拾了一下東西，佔了窗戶邊上的牀, 歡快哼着小曲。
“你收拾游泳衣幹嘛？晚上吃完飯纔去泡, 白天泡會曬傷。”
“和你盧伯伯約好了, 一會就去。”
“啊？”
“你打住啊，別教育我, 也別管我，人家老婆都不吱聲，你瞎擔什麼心？難得我高興，我就願意高興地活着，攔我者死啊。”
“媽——, 楊林他媽你還沒見呢。”
“我才懶得見她, 嫁個有錢人有什麼了不起。不是楊炳逸那麼傻也沒有她今天榮華富貴。我等今天這種機會等了好多年了, 讓你進中遠真是進對了, 我張衛紅可沒有哪裡輸給她薛雲華的地方。”
韋歆拉住已經準備出門的張衛紅, “媽，你剛纔那話什麼意思？”
“什麼話, 盧伯伯門口等着呢，讓別人等多沒禮貌。”
“讓我進中遠進對了是什麼意思？我六年沒回過家，你什麼時候知道中遠這家公司？”
“我是你媽，總之不會害你，快讓開，耽誤了我的正事我可跟你沒完！”
“你用什麼方法讓我進的中遠？”
“哎喲，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如果有辦法，早幾年把自己折騰成什麼大人物老婆了，我哪點比薛雲華差啊。我那句話什麼意思都沒有，你媽我幾斤幾兩你不知道呀，快別廢話鬆開手讓我出去，再不鬆手我可真翻臉了喲。”
明知道不太可能，韋歆還是問出了口，“那麼楊林的爸爸哪去了你也不知道嗎？”
“我怎麼會知道？被薛雲華拋棄了唄，你再不鬆手我可打人了！”
韋歆最終鬆了手，張衛紅開門出去，樓道里盧伯伯正在和盧太太拉拉扯扯，聲音不大，可是能聽得出來盧太太的火氣已經高漲得可以殺人。韋歆關上門，她擔心下一步盧太太會衝進來把氣出在她身上，她擔心該來的終會來，她會在此次春遊之後成爲中遠名人。
晚飯前韋歆接到盧小惠一個電話，盧小惠終於發現問題嚴重性，電話裡她很不客氣，那意思就是告訴韋歆想要臉的話最好呆在房間裡，韋歆知道張衛紅正和盧小惠她爸正泡着溫泉，昭然若揭，既然阻止不了，就讓傷害與難堪降至最低。韋歆當然乖乖呆在房間裡，子女不出現，同事哪裡知道家長是誰的家長。韋歆猜測盧太太一定如自己這般沒去，可是晚宴呢，名字寫好的位置，空着一個馬上一目瞭然。
可是韋歆覺得盧小惠跟她兇很沒必要，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本來盧家人不吱聲韋歆還覺得心虛、過意不去，隨着盧小惠的高調指責，她也不客氣地回擊道，“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烏鴉站在牛背上別總是看見別人黑，我反正會一直沉默，希望你也這樣，同事們不會知道那對伉儷來自兩個家庭。”
結束完這段不光彩卻最終達成一致的對話，韋歆乖乖在房間裡喝着白開水，吃着自己揹包裡的水果，呆坐了半日，吃晚飯前張衛紅刷卡進門。一進門對韋歆半點關注沒有，換了衣服，洗了澡便準備去晚飯餐廳。
韋歆堵着張衛紅門口，“這纔是你肯跟我離開紅旗廠的真正目的吧。”
張衛紅哼了一聲，“別把你媽看扁了，盧老頭只是大魚之一，你就等好吧，之前那些年我混得栽，那是上天不給我機會。”
韋歆與張衛紅的交流永遠止於恢弘劇作的開篇，有時候引言還沒開始便結束了，韋歆看着張衛紅出門，馬上尾隨其後。也許是韋歆從來沒有從身後看過張衛紅，也許是張衛紅心情難得的好，韋歆覺得張衛紅的風姿確實還在，特別是她的腰姿扭動，雖然沒有《十三釵》裡的頭牌那麼美可也是嫵媚的。不過這一切也不足以讓一個老頭公然拋妻棄女，韋歆煩亂想着已經跟着張衛紅去了晚宴主會場。
會場是圓型，感覺撤去餐桌便是舞池，屋頂一共七大盞玻璃吊燈，中間最大周圍六盞偏小，亮晃晃的照得韋歆眼睛痠痛，可是這樣的強光讓張衛紅格外精神抖擻。
果真坐序是按坐車時位置排的，覺得那會熟悉的朋友吃飯時坐在一起會更放鬆。盧家人已經到了，奇怪的是張衛紅和盧家老伯的名字在一起，韋歆的名字卻和盧太太挨在一起，所以講一個巴掌拍不響，盧老伯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不用看盧小惠和她母親的臉，都是拉黑中透着忍耐。韋歆硬着頭皮坐了下去，擡頭看了眼張衛紅，正在給盧老伯倒紅酒，韋歆低下了頭。其實人員基本上已經到齊，話筒調音也準備就緒。果然不一會宣佈晚餐開始。
這頓飯盧太太和女兒與韋歆名副其實在煎熬。吃得相當不是滋味。
在各位領導過來敬酒打轉時，張衛紅都會攜盧老伯做爲此桌家長代表多敬領導一杯，韋歆從來不知道張衛紅如此會講話，一套套的，舌璨蓮花，越聽後背越涼。有的領導認識盧小惠和她爸爸，會看着老盧身邊的張衛紅稱讚盧小惠，“小惠，多帶你媽媽出來玩，這麼年輕像你的姐姐一樣。”
盧小惠就像吃了口蒼蠅也要強忍着回答，“謝謝。”
韋歆是知道這聲謝謝有多不容易。
在盧太太快昏倒之際，張衛紅倒是頗負責任指着韋歆講，“這個纔是我女兒。”
韋歆的耳鳴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然後越來越厲害，輪到盧令翔做爲部門發言人上臺講話，應該是講得極好的，下面大家都在鼓掌，在講什麼不仔細聽只是嗡嗡一片，韋歆大概知道盧老伯是盧令翔的親戚，別人看不出來盧令翔是一定看出來的，韋歆真擔心盧令翔講出什麼來，好像外太空傳來的電波，地球人類一邊希望是智能生物的回饋，一邊又希望不是招來了死神，韋歆乾脆也不去細聽，就讓這世界嗡嗡一片吧。
終於吃到一半時，韋歆躲出去洗手間，吸菸區裡盧令翔正拉着楊林聊天。楊林的聲音：“你嬸原來是個風情萬種的人呢。”
“呸！你明知道我真嬸遠遠坐着！”
楊林笑了一會，“你不得不承認總是有男人喜歡這樣的女人。”
“我倒是擔心這麼老了還鬧離婚，我老爹知道了會把我小叔給打殘廢嘍，我小叔幾乎是我老爹養大的。”
“別的我不知道，你父親英雄事蹟我是知道的。都六十好幾了，追小偷那次上報紙，少林寺十八銅人陣發揮起來還這麼威風？你小叔這次非死即殘。”
“我說你記性好呢，我爸耍銅人陣最輝煌那會你才十一歲吧。”
“還是救人要緊，我倒是有一主意，讓你小叔晚節可保。”
“你有什麼好主意？”
“把我送你的股份還給我，告訴你。”
“呸！”
“無所謂，也不是我小叔要紅杏出牆。”
“我可以還給你，問題是你真敢要啊？不怕何天宇怪你拿他公司股份當兒戲？”
“那你別管，不過這主意餿了點。”
“都這會了，不嫌餿。”
韋歆從洗手間出來，正好聽到楊林和盧令翔談論餿不餿，她也不是個愛聽牆角的人，恨不得馬上走開，倒是一直想着把鑰匙卡還給楊林，這機會卻一直失之交臂，楊林似乎有意無意躲着她似的，也許楊林就是想找個人免費使喚，回到中遠報到，公派培訓令便到了，一切都如此清明、簡單，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