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歆一頭扎進廁所便沒出來,在廁所馬桶上坐了挺久,心情才慢慢平復,這中間廁所迎來送往了很多波女同事。新鮮事兒不多,各種八卦倒是層出不窮。韋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去,聽楊林那口氣不是開玩笑。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她本來糟糕的心情在聽着這些廁所八卦後反而略有好轉。
盧小惠:“楊總裁太帥了,你說多巧,我今天還專門花心思打扮過,本季最潮單品都是才血拼回來的,今天才上身,偏偏今天他就來了。”
嶽菁:“他多看你一眼了?他要不是前陣子說要結婚,我一直以爲他性取向有問題呢,我一直以爲他和盧頭兒在搞斷臂山!”
盧小惠:“不可能吧!楊總就是口味奇特了些,有錢人哪個口味不奇特,經過我長時間觀察我倒是覺得他喜歡韋歆那種清水掛麪的女人。”
韋歆摸摸自己的頭髮和臉、手指,奇怪哪裡清水掛麪?她是知道這兩位女同事的,盧小惠沒文憑,很愛打扮,是盧頭的遠房親戚,她沒來上班前茶水妹的工作是盧小惠在做。嶽菁一直短髮人長得中性,性格也中性,有好幾個學歷,好幾個證書,全體中遠人民都歇了,也有無數好工作等着她,此女別的還好,就是嘴歹。韋歆倒是理解她爲什麼嘴歹,她那諧音“月經”的名字應該是她如今性格的締造者。
嶽菁:“你說打雜那個小韋?確實太過寡淡,不過有一次我加班,她難得一次擡着頭讓我看全正臉,還算是位佳人,可惜了……”
盧小惠:“可惜?你不會也看上她了吧?”
韋歆在隔壁一揪胸口。
嶽菁:“不可能,我很正常。倒是被你一說我也覺得楊總可能對她有意思,下午三點那會我散會,看見楊總從複印室那邊出來,我納悶呢,那地方哪有人去,他去那裡幹嘛,現在想想那地方只有小韋經常去。”
盧小惠:“可是,可是……宮珊珊和韋歆沒有可比性吧?宮小姐是南海船王的小女兒,人也是混血,對楊總來說娶了這種女人不管是物質文明還是精神文明都是雙豐收,喜歡韋歆圖什麼呢?光漂亮又不能當飯吃,最關鍵一點背景沒有,這是硬傷。”
嶽菁:“爲什麼成功男人就不能糊塗一小會?成功男人首先也是人不是,不以結婚爲前提就是純粹喜歡佔個便宜唄,要我說你還是不懂男人,楊總就是滿漢全席吃多了,想吃點清淡的。”
盧小惠:“要說男人我是沒你懂,可是一個男人能成功,一秒鐘也糊塗不起吧。”
是啊,韋歆想想也有道理,楊林真要想做什麼對她不利的事也不用等到這會,而且她一個從來就是不停失去的倒黴蛋有什麼值得楊林看中的?就算是當情婦,從中遠辦公室排隊到大街上也輪不到她吧,她沒背景人又寡淡,想佔她的便宜用不着整這麼大排場吧,反正韋歆是不相信楊林不結婚跟她有什麼關係,只是人家不想結婚的時候她正好路過罷了。凡事都在一念之間,想通了海通天空,她從廁所出來,繼續茶水妹的工作。
下班後她從包裡拿出手機看時間,才發現一通未接電話,號碼沒有姓名提醒,從時間上看大概就是楊林所說的打電話怎麼不接,韋歆想了想還是把電話號碼保存下來。
韋歆看見一樓大廳外面停着楊林那輛阿斯頓馬丁便知道他果然沒有開玩笑,她沒了包袱心情反而輕鬆起來。楊林放下車窗衝他笑了笑,還好她離得非常遠,衆人都在張望誰是楊總顧盼的目標,韋歆已經衝公司右邊打了個手勢,然後匆匆走開。楊林也是明白人,知道自己車招搖,韋歆不想給自己招來過多關注,於是開着車順到公司銀行邊上等她,這裡離公司有個百八十米,中遠的員工不會過來。
楊林親自下車爲她開車門笑盈盈望向她,“我沒料到你會想通,差點準備在中遠門口來強的,可你畢竟是盧令祥的人,不給他幾分薄面吧回去我家老頭能把我煩死,真沒想到你的態度能轉變,你突然一順從我還有些不適應。我看你一頭衝進廁所,難不成是在廁所裡想通的?”,待她坐進後又貼心給她繫上安全帶,這一拉一系韋歆臉又紅了,等楊林坐回駕馭室她才小聲說:“我們好多年不見,又是幼時的玩伴,你不是以領導而是朋友的身份請我吃飯,我拒絕是我之前想多了。”
楊林很有些意外,笑容僵在臉上,微蹙眉頭。
韋歆餘光瞥了眼他的手指在下意識摸着方向盤邊緣,手指甲被專業修剪過,修剪得光潔圓潤,指尖皮膚細嫩,整隻手和他的人一樣修長精瘦卻不乏力道。她只瞥了一眼馬上收回目光,接着講道:“我每天上班都比別人早到半小時,所以我晚上八點前得回家,我家很偏遠,麻煩你了。”
“那真可惜,我還想吃完飯再看場電影,《國王的演講》或是《飛屋環球記》”
韋歆一聽當然激動,她會在午休時間去寫字樓邊上一家小院線看場電影,神不知鬼不覺,PIX的動畫片一年一部,今年這部《飛屋環球記》一直還沒找準時間去看,還有IMAX版本,當時在海報下面她駐足很久,幻想着彩色氣球擦着臉頰飛過時的感覺,能飛得那樣高那麼遠真好。今天確實是上映第一天,她當然激動。還有國王的演講,英國電影一直是韋歆精神世界難得的高水準標杆,也是今年奧斯卡奪獎熱門。
韋歆當然想看,可是看電影這件事她一直覺得是她個人的隱密之事,她會抽時間自己去看,而不是和某個傍人。於是她沉默着,思索着怎麼拒絕楊林,又不會得罪他。
“你還是和艾峰在一起?”楊林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嗯?”韋歆擡眼看着楊林,沒料到他思維跳躍這麼快。
“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幾乎楊林一問出口就後悔了,答案顯而易見。
果然,她慢條斯理答道:“等他學業結束,工作穩定以後。”
“我都爲你不結婚了,你卻準備和別人結婚,你就準備這麼報答我?”
“啊?”
“你不相信我講的?我一直以爲你要嫁人也是嫁給我。”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我現在這身份確實身不由已,不是想娶誰就能娶誰,不想娶時,老頭子硬安排給我,我拒絕過一次,第二次可能就……”
“我明白的,不是有錢就有自由……話說我餓了,要不只吃飯,電影改天。”
“好吧,晚上想吃什麼菜?”楊林突然收斂起來,開車在高樓林立的大廈中穿梭,最終停在一個小公園邊上。
“你定吧,我能吃飽就可以。”
楊林又有片刻遲疑,韋歆反倒輕鬆下來,“是不是後悔了,覺得調戲我挺沒勁的,我相信你找你生活圈子裡的哪個上層名媛陪你吃飯都會比我有趣一萬倍。”
楊林認真看着韋歆道:“從來都沒有調戲。”
“那你在複印室裡親我那一口算是問候?”
“是啊。”楊林應得臉不紅心不跳。他仍是漫不經心,“中遠和天宇一直形影不離,我們倆總是要見面這是事實,沒辦法繞開。”
韋歆想了想開口說道:“辦公室裡碰見,我們相敬如賓,還有我茶水妹當得挺開心的,打雜也能學到不少東西,暫時沒有想繼續深造。”韋歆拿捏着每個詞,應該沒有得罪他吧。
楊林在韋歆緩慢而持久的陳述中透過車窗凝視一片霓虹下的夜景,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很久才轉過頭,直接摟過韋歆捕捉到她的脣,隔了如此長的時間,韋歆的脣仍如記憶裡一樣美好。
韋歆等意識恢復清明已經是楊林擡起頭的時候,楊林的墨黑眼仁仍是那麼潤澤,那麼真實。韋歆想揮手打他,可是她狠不下心,如多年前一樣她總是對楊林狠不下心,這世上她對誰都能狠下心,包括她自己,可是她現在的心軟在楊林一汪深情的眼眸裡什麼都堅硬不起來了。
這個時候韋歆突然記起來楊林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是什麼了,是楊林的母親薛雲華習慣使用的一種衣物消毒水味。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她問他。
“情不自禁。”
“送我回去吧,”韋歆想了想還是說道:“僅此一次,以後別單獨見面了。”
“我敗給的是時間,而不是他,他配不上你。”
“我們不要談他,本來我和他也和你無關。”
“飯總是要吃的,吃完飯我會送你回去,我現在真的很餓。”
楊林下車徑直進了一傢俬房菜院落,韋歆知道在那裡一碗麪怎麼都得一百塊,在院落外躊躇了一陣還是跟了進去。
小單間佈置在蘇州園林深處,韋歆邊走邊內心打着小鼓,所以啊,所以“甦馨”一碗麪可以賣到一百塊,還帶着陶冶情操的費用吧。
直到坐下,下完單,吃完,楊林都沒有再看她一眼,韋歆也餓,吃麪時懶得琢磨男人被拒絕是不是都會覺得沒面子。
韋歆吃飽後總算有力氣擡眼看着楊林,很明顯她已經得罪他。她瞥着他,他此時在看着坐榻邊的池面出神,池中有幾尾紅鯉,韋歆知道楊林並不是在看魚,面前的碟碗基本沒碰,這哪裡像是他嘴裡說的很餓?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仍是一言不發,她也樂得清靜。她覺得此時這個楊林纔是真實的,她下車上樓前回頭看去,楊林的尾燈已經漸遠,她不僅嘆息,現實果然清冷又寡淡,富人果然奇怪又危險,她自嘲地微微一笑扭頭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