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歆在中遠營銷部低調而認真地捱過了第一個年頭,從灰色實習證件變成了藍色正式工作證,只是跑龍套的歲月似乎仍舊暗無天日,不過韋歆覺得人生本來就是腳踏實地纔是真諦,哪怕是龍套也要認真跑下去纔對得起自己的工資和呼吸到的空氣。韋歆喜歡周星馳的每一部電影,他的電影全是笑中帶淚。
一上班,盧令祥便帶着他的精英們進了中央TV會議區,韋歆暫時不是他們團隊的,恐怕她在中遠呆一輩子也不會得到盧令祥的認可,她有這份自知之明,她給大家拿着報紙、信件,被招呼着打印件、傳真件,她如同一隻勤奮的小蜜蜂在辦公樓格子間中穿梭不息。
在財務覈銷、審計這個圈子裡盧令祥算是天字第一號招牌,你惹上再棘手的財務糾紛,只要你能有本事讓盧令祥掐指爲你算上一算一切都能逢凶化吉。盧令祥也是中遠第一號人物,他跺一下腳,中遠的大BOSS們全都要抖一抖。
韋歆給精英們發完影印件還有成山的資料要打印、存檔,匆忙退出TV會議區時無意瞥到大投影幕上標題是天宇國際。原來又是天宇國際那邊的單子,中遠財務公司與天宇國際貿易股份有限公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十餘載。當年中遠在香港註冊成形時,天宇國際還沒有上市,從事的無非是進出口貿易,跑跑簡單的船運,靠天吃飯。
中遠的起家老闆年輕時是香港藥局裡一名小夥計,因記帳記得好深得老闆賞識,年紀輕輕已經獨擋一面。可後來偏喜歡上老闆的千金,他再好終是家裡下人怎好與大小姐成婚,結果可想而知也是不得善終,人也被東家趕出來。不曾想自己出來單幹,替人算帳、做財務糾紛之間的調停竟然很得口碑,日復一日竟然也做大了。因這小夥計祖籍江浙,所以大陸改革開放後中遠把公司開到了上海,現在執印的董事是第五代孫,也算富過三代知足了。
W市這家中遠是S市總部開過來的分公司,因盧令祥是W市周邊一個小地方人,把公司開在W市也有過參考這個因素,可見董事會有多重視此人。
至於天宇國際就好理解了,有碼頭的地方便有生意,W市三面臨江,船運、物流,仍是做商品貿易,與中遠財務公司攜手共進,如同麥當勞與肯德基大家好纔是真的好。有了財務審計監督,有了商業保險做後盾,天宇國際早幾代掌門人已不是靠天吃飯的飄零客。至於楊林如何成爲天宇國際的少董,而且如此年輕,聽說研究生讀完纔回的國,韋歆數着指頭算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跳了三級還是四級?是天才?還是萬能的金錢?她的關心一直沒那麼熱情,只到這裡。
去複印室的過道很漫長還好有一面是通透的落地玻璃牆,韋歆每每走在其間,不管懷抱多少文件夾都忍不住看向外面,有時候是溫暖陽光,有時候是大顆雨滴,也有時候是隻沒有方向感的塑料袋。可是今天,仰面過來一位陽光大帥哥,那墨澤般的眉眼,不是楊林還能是誰,還有婚禮那天她給他留下的一臉撓傷雖然接了痂,走近後真是慘不忍睹。
因爲冤家,所以路窄?確實有些太窄,掉轉往回走顯得過於小家氣。韋歆不禁懊惱自己太過大意,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見過楊林無數次,天宇國際本來就是中遠最大的同盟,大家之前裝作不認識才算相安無事,可是自從婚禮解約後再裝成不認識便說不過去了,今天盧令祥開和天宇國際相關的招標會身爲少董的楊林怎麼會不來?太大意了,韋歆將頭藏在資料與文件夾後面,希望楊林放過自己一馬。
韋歆至今還記得媒體輔天蓋地把楊林取消婚禮事件宣揚得狗血又離奇,宮珊珊哭得梨花帶雨的照片上了各種娛樂八褂雜誌的頭條。天宇國際的股票沒跌停反而天天洶涌攀升,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然,她這隻小螻蟻應該穩穩睡在太平間吧。
直到撞上故意停在她鼻子前黑西裝白襯衣,她才從狗血的媒體惡夢裡回過神,她算不算間接摧殘了宮珊珊呢?
“爲什麼不回我電話?”
什麼電話?韋歆不懂,偷偷瞟着前後過道,不是吧,一個人沒有。
“一會下班和我一起走,你毀了我的容,婚禮也泡了湯,你要對我有個交待。”
“啊?交……代?”
“別緊張,我這人最通情達理。你不是總一個人看電影麼,今天我們先吃飯,然後一起看電影如何?”
沒人知道她總一個人看電影!
楊林故意挨着很近。“只是碰巧見你進影院,碰巧而已。”
楊林身上一直有股味道,韋歆也不知道是刮鬍水還是男用香水的味道,總之這味道還在八丈遠她便能聞到,她對楊林過敏到這種程度還是蠻佔優勢的,什麼優勢?逃跑的優勢與隱藏的優勢罷了。這會與楊林近在十公分的距離,這味道特別濃郁,很奇怪,有股說不上來的熟悉感,答案就在嘴邊。
“我說這位大姐,別人和你講話呢你卻在天外飛仙,這樣合適嗎?”
“你的臉是皮外傷,個人覺得如果真心喜歡那姑娘,不耽誤您娶她,回去認個錯就行。”韋歆一直低着頭,半眼都沒往楊林臉上看,正準備繞過楊林,卻不想手腕已經被他抓住。
楊林微笑着說:“嗯,目前爲止,除了我媽你是第二個看出我不喜歡宮珊珊。不如你就從了我吧,我可以讓盧令祥給你很多深造的機會,否則,說不定茶水妹的位置也難說能做得長久。”
“我真沒看出來你不喜歡宮珊珊,你不知道你們倆站在一起有多合適……”韋歆想抽回自己的手腕,可是楊林的手指卻異常有力。“楊……總,你這樣做有失身分,我這樣的小蝦,你這樣的大BOSS,還是假裝不認識,井水不犯河水最和諧。”
“我不怕啊,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韋歆心想,你是不怕,多少人排着隊等着被你調戲。
“盧經理好!”楊林沖着韋歆身後喊着,韋歆條件反射般回頭,走道里空空如也,纔要再轉過身罵人,臉上被楊林這廝親了大大的一口,這一口結結實實,落地有聲。
然後楊林迅速退後兩米,挑釁寫滿整張臉,“別打我啊,我的臉,你看看,哪有地方再下手?還有啊,我防着你的背摔呢,上次摔慘我了,我痛了半個月一直在找跌打醫生給我按呢。你記着這仇我要報的,不過你肯認錯,再幫我揉揉我能考慮原諒你。”
韋歆的視線越過楊林,越過辦公樓的厚牆,瞬間看見了多年前的某日午後,那被風吹得一低一低的茅草尖,那個因爲親吻了自己哧哧笑個沒完沒了的孩童,哪個纔是真實的楊林,哪個纔是?韋歆收回視線,抱着文件夾轉身朝來的方向狂奔。
“下班,我接你。”尾隨其後的聲音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