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的這話,唐千勝扭頭看了他一眼,道:“你沒記錯?”
宋時運嘿嘿笑了笑,才道:“大當家的,應該不會錯,少爺這稱呼可不多見。”
“大當家的,人情歸人情,禮節歸禮節。”吳有福站起身道:“咱們兵強馬壯,他東興港憑什麼呼來喝去?大當家的不能去。”
這話立刻得到幾個百戶的贊同,立刻紛紛附和,見這情形,去過東興港的林大海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了衆人一眼,又看了看唐千勝,稍一猶豫,他才大着膽子起身道:“大當家的,小的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唐千勝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你小子又想長他人志氣?東興港都是一羣半大小子,就是火炮火銃多,咱們也無須放在眼裡。”
“大當家的。”林大海沉聲道:“有件事,小的沒有把握,只是猜測,一直沒敢說。”
“你說。”唐千勝淡淡的道。
“東興港的管理不是一般的嚴。”林大海從容說道:“小的曾經進過東興港,雖然沒能下船上岸,卻也看到東興港的商船卸貨,其中就有不少鐵錠,護衛隊的戰船,小的也有幸乘坐過,不是小的長他人志氣,從火炮火器的配備數量來看,咱們水師跟人家根本就沒的比。
他們的火炮我看過,質地上乘,且沒有軍器局的銘文,小的這段時間仔細的琢磨過,東興港爲什麼管理如此嚴?護衛隊的火炮火銃爲什麼如此多?小的斗膽猜測,東興港自己能夠鑄造火炮火銃。”
一聽這話,滿桌的人登時鴉雀無聲,人人心裡都清楚,他們如今最迫切需要的就是火炮。大海船雖然也難買,但只要舍的銀子還是有地兒買,漳州泉州就能買到,南京山東廣東也能買,就是這火炮,卻是有銀子也找不到地方買。零星的一門二門,價錢都貴的嚇人。
半晌,唐千勝才呵斥道:“這話怎麼不早說?”
林大海忙回道:“大當家的,這事也只是小的妄自猜測,沒把握的事情哪敢亂說。”這事他確實不敢亂說,怕的就是唐千勝頭腦發熱打東興港的主意,東興港絕對是塊硬骨頭,若是打的兩敗俱傷,卻發現東興港不能鑄造火炮。那他就是死路一條。
“你小子就是太過謹慎。”唐千勝說着便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見這情形,林大海忙接着道:“大當家的,既然東興港盛情相邀,小的竊以爲,應該借這個機會去東興港一探虛實。”
“確實應該去探一探。”唐千勝說着便吩咐道:“馬上去通知東興港那個傳信的,就說我明日登門拜訪。”
東春園,書房。胡萬里站在一副放大的手繪航海圖前仔細的看着,這是一份極爲簡略的航海圖。雖不規範,但卻將大明沿海以及南洋的國家、島嶼、航線大致的勾勒了出來,也算是極爲難得的了。
胡萬里的目光從東興港一路南下,經呂宋到蘇祿到雅加達、巨港,最後停留在了滿刺加上面,滿刺加海峽是一條不折不扣的黃金水道。更被譽爲海上生命線,不僅現在是,數百年後,仍然還是中國的海上生命線,不僅要攻佔。而且得想法子永久的佔據,葡萄牙以區區數百人就能霸佔如此咽喉要地二十年,這便宜佔的也太大了。
不過,從東興港到滿刺加,這距離實在太遠了,少說也有六七千裡,就是順風順水也的二十天時間才能抵達,一旦有事,不可能及時救援,這駐紮的人手還真不能少,少說也的駐紮兩個營,才能應對各種突如其來的變化。
“稟少爺。”李風烈在門外輕聲稟報道:“新鄉大當家唐千勝的船隻進港了。”
略微沉吟,胡萬里才問道:“幾艘船?”
“三艘?一大兩小。”
“只允許唐千勝帶兩個人上岸,其他人老規矩。”胡萬里輕聲吩咐道:““上岸後,直接帶他來書房。”
不迎一迎?這可不是少爺的風格,李風烈略微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忙躬身道:“是。”隨後才遲疑着道:“唐千勝若是不願意怎麼辦?”
胡萬里轉身看了他一眼,道:“讓劉思武去接他,不要興師動衆。”
“是。”李風烈趕緊應道。
港灣裡,唐千勝站在船頭上,見碼頭上冷冷清清的,就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影,他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怎麼說他也是新鄉大當家的,來東興港拜訪,也該有人迎接一下,這是最基本的禮節,東興港這譜擺的也太大了。
站在他身後的吳有福不滿的嘀咕着道:“東興港欺人太甚,大當家的,咱們回吧。”
林大海瞥了他一眼,道:“來都來了,此時轉身離開,豈非顯得咱們太小家子氣。”
“說的有理。”唐千勝道:“看東興港的做派,根本就不是海盜,咱們現在也不是水師官兵,不要拿海盜和水師的規矩來衡量。”
見船隻緩緩靠上碼頭,劉思武帶着兩個兵丁上前朗聲問道:“來的可是唐千勝唐當家的?”
“是新鄉唐大當家的。”吳有福朗聲道:“這位兄弟是。”
敬了個禮,劉思武才朗聲說道:“護衛隊一營營長劉思武,奉命前來迎接唐當家的。”微微一頓,他才道:“依照東興港規矩,唐當家只能攜帶兩名扈從上岸,其他人一律留在船上,不得上岸。”
聽的這話,吳有福臉色一沉,道:“這是哪門子規矩?東興港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不好意思,東興港一直以來就是這規矩,並不是針對唐當家的。”劉思武微微笑道:“凡非東興港居民,皆不允准上岸,還望唐當家的見諒。”
“東興港欺人太甚,大當家的,咱們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不見也罷,咱們回去。”吳有福說着,便轉頭一揮手,道:“兄弟們,掉頭。”
劉思武臉上仍是掛着淡淡的笑容,卻是輕聲吩咐道:“揮旗。”
身後兵丁隨即一揚手中的紅色三角旗,用力的一揮,“轟轟轟”沉悶的炮聲隨即從兩邊山頭響起,碼頭入口立即騰起六七道水柱,三排荷槍實彈的巡邏兵丁也隨即趕到碼頭,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三艘船。
見這情形,唐千勝心裡不由一沉,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對方難道擺的是鴻門宴?成心要幹掉他,吞併他的人馬?吳有福等一衆人更是臉色蒼白,驚魂未定的看了一眼兩邊山頭騰起的煙霧,暗暗咋舌,對方火炮炮擊的準頭簡直是令人恐怖。
就在衆人驚疑不定之時,劉思武卻是勃然大怒,大聲呵斥道:“誰下令開炮的?不知道唐當家的是少爺請來的客人?萬一打偏了怎麼辦?”罵完,他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手下們不知道唐當家的身份,還望唐當家的見諒,趕緊上岸吧,少爺該等急了。”
聽的這話,唐千勝才稍稍放下心來,朗聲笑道:“東興港果真是名不虛傳,今兒算是開了眼界。”說着,便吩咐道:“趕緊靠岸搭跳板。”隨後便輕聲吩咐道:“宋時運、林大海隨我上岸,吳有福幾個在船上,拘束好兄弟們,別亂來。”
東興港的居民早就習慣了炮聲,兩邊炮臺也時常對港內實彈炮擊以獲取數據,他們早就習以爲常,一見炮聲沒有接連響起,便又各自忙碌起來,絲毫也不擔心,兩三艘船,又是在港口內,真要不聽話,幾句話的功夫就會被打沉,根本不會影響到他們的生活,無非是在茶餘飯後增添一個話題而已。
不過這炮聲卻將薛良輔嚇了一跳,他這兩日都在城內外瞭解東興港的情況,今兒正好在造船廠察看正在建造的兩艘新船,近在咫尺的炮聲着實將他嚇了一跳,待的發現一衆加班的工匠都跟沒事人一樣,他才放下心來,看了一眼身後兩名陪同的護衛隊兵丁,問道:“東興港經常炮擊?”
一兵丁含笑道:“少爺教導咱們,熟能生巧,要想火炮打的準,就的多實彈練習,咱東興港幾乎天天炮聲不斷,都習慣了。”說着,他一指前面道:“先生,前面挖船塢的那羣人就是倭寇,先生可要走近去看看?”
聽的倭寇在這裡挖船塢,薛良輔登時來了興趣,道:“走,過去看看。”邊走他邊問道:“是真倭寇嗎?”
“瞧先生說的。”那兵丁輕笑着道:“自然是真倭寇,說話都聽不懂,見人就鞠躬,頭髮剃的跟蒙古人似的。”
走到近前,薛良輔便發現一羣正在賣力幹活的人留着月代頭的並不多,不過他們的服飾倒是典型的倭國服飾,看來還真是倭寇,正想着,一個正在挑泥的人突然扔下擔子朝他飛奔而來,一見情形不對,兩名兵丁立刻閃身上前抽出了腰間的倭刀。
那人還離着十幾步遠就跪了下來連連叩首,嘰裡咕嚕的說着什麼,又快又急,四周看守的護衛隊兵丁這時也迅速的圍了上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