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的後面這段話,薛良輔不由眉頭一皺,這段話未免有畫蛇添足之嫌,宦官的聲譽不僅僅只是不好,而是糟糕透頂,不論是邊鎮還是地方各省,鎮守中官皆是劣跡斑斑,惡名昭彰,官員士紳皆是極力聲討,支持武勳重返朝堂也就罷了,建言宦官重掌監督大權,這未免有些駭人聽聞。
稍一沉吟,他便道:“東翁眼界之寬,見解之精闢,皆令晚生汗顏,不過,餘以爲凡事皆須循序漸進,眼下還是暫先支持武勳,待的武勳重返朝堂站穩腳跟之後,再提宦官監督之事。
再則,如今皇上和張閣老幾乎將所有鎮守中官全部撤除,而且在地方大力削減冗員,此時上疏建言宦官監督之事,怕是有些不合時宜,皇上和一衆閣老都未必會允,徒然壞了東翁的名聲。”
胡萬里不以爲然的笑了笑,道:“支持武勳,晚生的名聲就已經夠壞了,何必在乎更壞一點?既然提出了文官、勳戚、宦官三權分立,相互制衡的觀點,就沒理由將宦官摒棄在外,皇上一代英主,能遏制宦官,後世之君是否也能夠遏制宦官?乘着宦官如今式微,更易訂立制度加以約束。”
“三權分立?”薛良輔不由喃喃唸叨了一句,這個提法比較新穎,他還是首次聽聞。
“不錯,就是三權分立。”胡萬里點頭道:“文官的行政權,勳臣的兵權,宦官的監督權,三權分立,互爲牽制,如此,才能避免一家獨大,才能平衡權利,監督回饋機制也得以完善。”
這個三權分立的提法甚是新穎,不過其實質內容卻無甚出奇之處,無非是文官管民,武勳管軍,太監負責監督,大明這些年來一直就是這麼幹的,只不過如今被破壞了,薛良輔微微點了點頭,正待開口,卻是猛然想到,這背後會不會還有文章?自家這位東翁可不是拾人牙慧的主,他提出的這個三權分立,應該不會只是承襲舊制。
想到這裡,他便試探着道:“這三權如何分立,如何制衡,東翁可有細則?”
“當然會有細則。”胡萬里含笑道:“不過眼下情形不明,這細則可不能拋出去,看看風頭再說,如今咱們無非是表明態度,消除皇上的疑心而已。”
這細則可能纔是篇大文章,薛良輔不覺微微有些興奮,也有幾分期待,呷了口茶,他才冷靜下來,略微想了想,才道:“自全面清撤邊鎮以及各省的鎮守中官以來,朝野上下叫好之聲不絕於耳,即便是不可避免的要提及宦官的監督之權,能否少着些筆墨?”
“自然可以。”胡萬里微微頜首道:“將三權分立的意思表達完整就行,武勳纔是此番上疏的側重之點。”
因爲事關重大,兩人對奏疏的所有細節皆是仔細推敲,一直到醜正十分,隱隱聽到雞鳴,胡萬里才從薛良輔的書房裡出來,出的院子,便見小廝李風烈和管家老張頭提着燈籠在站在外面候着,更深露重,二人衣服都有些潮,看了二人一眼,他便道:“李風烈正是長身子的時候,不要熬夜,以後遇上這種情形,另外安排人。”
聽的這話,李風烈心裡登時熱烘烘的,忙躬身道:“謝老爺體諒,老爺熬夜的日子不多,偶爾幾次不礙事的。”
“以後的日子還長,不必急於這一時。”胡萬里說着纔看向老張頭,道:“老張頭也是,安排個下人候着就成,何必親自候着。”
老張頭伸過燈籠爲他照路,順勢覷了他臉上的神色一眼,這才微微笑道:“老爺沒歇下,小的們豈敢自去挺屍,天下沒這個理,老爺體恤小的,那是老爺的恩德,小的們豈能沒了規矩,諾大一個院子,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聽他嘮嘮叨叨的,胡萬里不由一笑,邊緩步而行邊道:“沒幾個近身長隨也不方便,還是挑幾個身家清白,忠厚老實,知根知底的跟着,免的你們跟着受罪,白日還有的忙呢。”
聽的這話,老張頭心裡不由一喜,他來長青園不足一月,胡萬里就讓他挑選近身長隨,這是對他極大的信任,他忙躬身道:“謝老爺體恤。”
進的後院,門口亦有兩個丫鬟掌燈候着,見正房的燈還亮着,胡萬里便知秋蝶也還未睡,他不由暗笑,自從管家老張頭來了之後,院子裡的規矩不知不覺中便多了起來,連他都覺着有些不慣,不過,現在這院子裡上上下下百多號人,也確實不能沒個規矩。
叮囑丫鬟不用聲張之後,他便快步進了正房,就見秋蝶正坐在桌邊打盹,牀上兩個暖牀丫頭不敢睡着,正竊竊私語,見他進來,忙鑽出被窩,起身上前侍候,秋蝶隨即驚醒過來,道:“老爺回來了。”
胡萬里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道:“下次不用守這些規矩,先睡便是。”
秋蝶迎上前笑道:“老爺如今是四品大員,沒有規矩豈不招人笑話,一衆姐妹就妾身跟隨在老爺身邊,可不敢帶壞了頭,再說了,日後也不想讓正房笑話。”
正房?胡萬里輕笑道:“怎麼說到正房來了,這還是沒影的事。”說着,他有些疑惑的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什麼了?”
秋蝶一邊爲他除掉外袍,又吩咐丫鬟送熱水洗漱,而後才道:“聽老爺這話,難道有可意的了?”
胡萬里腦子裡登時閃過徐清曼的身影,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微微搖了搖頭,他才道:”一到南京就忙碌不堪,哪有閒情考慮這事。”
“這可不是小事。”秋蝶道:“老爺官至四品,尚無正房,不僅容易招惹閒言,也影響仕途。”
“這話有理。”胡萬里含笑點了點頭,轉念他便覺的有些奇怪,他雖說是續絃,可年紀才二十多,既是二甲進士出身,又深獲嘉靖賞識,官運亨通,怎的來南京幾個月了沒人上門說親?這事有些蹊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