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愆,看着官夫人?
這一瞬間,商如意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了官雲暮那優雅端莊的模樣,哪怕自己嫁入宇文家的時候,她的年紀已經大了,又常年纏綿病榻,病容憔悴,可商如意仍舊能想象得到,年輕時的她,該有多清麗動人。
而這樣的母親露出溫柔的樣子,陪伴在孩子身邊,大概是每個孩子童年時最美的夢了吧。
所以,宇文愆纔是那樣看着他們。
但他那樣看着官夫人,又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想到這裡,她問道:“太子殿下一定很羨慕你吧,又或者……”
“嫉妒”二字,她沒有出口,但比羨慕更強烈的感情,也就只有嫉妒了。宇文曄聽到她的話,彷彿心中也浮現出了這兩個字,卻聽見他發出了一聲輕笑,並沒有接這話,而是繼續說道:“但這個時候,錦雲就來了。”
“雲姨?”
“嗯。母親平時不會陪我那麼久,她也是等了半日,覺得不對纔過來。然後母親就醒了,讓我自己去玩,他們也就離開了。”
“那太子呢?”
“他沒有離開,就站在屋外跟母親請了安,然後就進來,帶着我去湖邊玩了。”
聽到這裡,似乎已經是一個結束,但商如意卻知道,並不是。
尤其,剛剛在太子府的湖邊,宇文曄說出的“水厄”二字更是一直隱隱的糾纏着她,直到此刻,說起湖邊的時候,宇文曄的呼吸幾乎是不自覺的緊繃了起來,她也立刻明白了什麼,然後問道:“在湖邊,發生了什麼?”
宇文曄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到了湖邊,我們跟平常一樣,說笑,玩鬧。”
“……”
“鬧着鬧着,我突然一個不留神,跌入了湖中。”
商如意的呼吸立刻窒住。
宇文曄的呼吸也窒住了,彷彿陷入了當初記憶中的困境裡,他似乎不敢停留,緊接着立刻又說道:“其實,我也不是不會水,平時也經常跟他一起下河裡撈魚,這些都不在話下。可是那天,我的腿突然抽筋了。”
“……”
“而且那湖,也遠比我想得要深,我站不起來,越掙扎,越往下沉。”
“……”
“我,就向他求救。”
“……”
“我一直在喊他,可剛喊了兩聲,湖水就灌進我的嘴裡,還有水草,泥漿,都在往我的身上纏,往我嘴裡涌。我沒有辦法呼吸,只能伸直了手,想要有人來抓我,只有他,那個時候,湖邊只有他,我知道,他會來救我的。”
這一刻,商如意立刻明白了“水厄”的意思,窒息令她胸口憋悶,心跳更是沉重得彷彿有一個人揮動着重拳,一拳一拳的打在她的心口。她啞聲道:“他,沒有。”
宇文曄的喉結滾了滾:“後來,我掙扎不動了。”
“……”
“那個時候,我已經完全沒有了意識,甚至沒有空去想,爲什麼我呼救的時候沒有人應,爲什麼我伸直了手沒有人抓。我用盡了力氣,漸漸的沉入了湖底。”
“……”
“那一刻,我纔看清岸邊的他——他,一直在看着我。” “……”
“他的眼神,很冷,比吞沒我的湖水,還更冷。”
“……”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臉上露出那樣的表情,更沒有見過那麼冷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我立刻死掉,又好像,已經在看着一具屍體。”
商如意咬了咬牙。
“所以,他果然是——”
他果然是在嫉妒,不,事情到這一步,他已經不僅僅是在嫉妒宇文曄,他應該是在嫉恨他!
神武郡公和慧姨對他的教導,最終還是起了作用,雖然平時他掩飾得很好,可到了這樣關鍵的時刻,他還是露出了本來的面目,他嫉妒宇文曄,更恨這個二弟——雖然他是嫡長子,雖然宇文家的家業照理應該由他來繼承,可他還是嫉恨,嫉恨這個二弟擁有母親,哪怕這個母親從來都沒有給予宇文曄哪怕多一分的溫情。
可話沒出口,商如意突然又一個激靈想到了什麼,擡頭問道:“那你又是怎麼——”
宇文曄在黑暗中低下頭,似乎看了她一眼,口吻從剛剛彷彿凝結了寒霜一般的森冷突然變得柔和了起來,甚至連攬着她的那隻手也下意識的輕輕的撫摸着她的後背,彷彿在安撫她急切的情緒一般——雖然這個時候,根本沒有什麼可驚嚇的,畢竟他此刻就活生生的在她的眼前。
宇文曄道:“就在我以爲,我一定會死的時候,他突然跳進湖裡,救起了我。”
“什麼!?”
雖然他的聲音就響在耳邊,但商如意還是以爲自己聽錯了,睜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宇文曄點了一下頭,再次重複:“他救起了我。”
“……”
“他雖然年長我五歲,但其實個子也不高,而且那個時候突然有人來拉住我,我也快發瘋了,就拼命的扯他的衣裳,扯他的手,還扯他的腿,險些把他也拉進湖裡。”
“……”
“可是,他始終沒有放開我。”
“……”
“到最後,他還是把我救了起來。救起我之後,他就揹着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回家。我當時已經快要不省人事了,但我還是記得,記得他的呼吸很重,記得他滿頭大汗,記得他回家之後哭着喊大人們來救救我。”
商如意的眉心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
她沒有再開口打斷宇文曄的話,而事實上,宇文曄後面要說的,她都已經知道,也能想象得到——“母親他們都嚇壞了,趕緊請了郎中來看,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我還是病倒了,連發了三天三夜的高燒不退,直到後來,他們去大巖寺祝禱祈福,回來之後,我才退了燒,漸漸痊癒。”
商如意聲音沙啞的道:“但是,他卻要留在大巖寺,不回來了。”
“嗯。”
“那你——”
宇文曄又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病好之後,那段日子母親也對我很好,難得的,天天陪着我,可我,我卻一定要大哥。”
“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