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元熙帝,這個已有大半年沒有出現在朝堂上的人,在元熙帝清醒之後,朝堂之中也有呼聲讓元熙帝重掌握國事,但元熙帝王卻依舊處於休養狀態,那些個保皇黨上了一封又一封的諫言書,只差沒再來一次死諫了,可元熙帝依舊是讓謝瑾嫿監國,而自己則是一直都在後宮之中休養,百官求見的也很少見,自稱是病重的很受不得勞心勞力的帝王如今卻出現在柳家。
元熙帝很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到底是有多麼的不合乎現實,他的身邊緊跟着的也便是監國公主謝瑾嫿,她的神情之中帶了幾分冷漠,就像是盛開在高嶺上的鮮花一般,有種貴不可親的感覺,她攙扶着元熙帝慢慢地走了進來,而落在謝瑾嫿身後兩步的,那臉上的神情要說有多玩世不恭就有多玩世不恭,趁着人不留神的時候甚至還拋了一個媚眼兒給雲姝,那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討好賣乖。
柳博益很快緩過了神來,他急忙跪下元熙帝一行行禮,雲姝則是拉了拉那撩起了袖子正打算着要同人幹架似的柳雲軒,示意他也跟着一同行李。
這是柳雲軒第二次瞧見元熙帝了,那幾個月前的宮宴上雖也是瞧見過元熙帝的,但這天顏又怎麼能夠隨意地讓人目不轉睛地看着,再加上那一日是在夜幕之下,酒席之上又同元熙帝離得遠,元熙帝在宴席上不過就呆了半柱香左右的時間就離開了,他也沒怎麼看的仔細,所以在剛剛首領太監那一聲吆喝之下,柳雲軒已是目不轉睛地看了元熙帝許久了,在雲姝這樣一扯,他方纔回過了神來,也跟着一同行禮。
一下子呼啦啦地跪了一圈人。
周氏也不敢像是剛剛那樣的叫嚷,她跪在地上,身子骨甚至有些發抖,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元熙帝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柳家。
“平身吧,”元熙帝道了一聲,“朕看今日天氣不錯,近來身子骨也可算是利索便想着出宮轉悠轉悠,小十三說柳卿你新添了兩個兒子,今日是洗三的好日子,朕也便是來看看,順帶給添點喜氣。”
元熙帝這話說的輕鬆,他這哪裡是自己想要來的,今天一早小十三這孩子又不知道是犯了什麼軸,進了皇宮之中一通膩纏,各種好話說盡,說什麼他這休養也是需要多走動,然後又說到了這柳博益得了兩個大胖兒子作爲曾經的伴讀如今的御史大夫,他這身爲帝王的也應該是要親自去看上一看,作爲一個帝王應有的,這樣才能更好的收買人心讓臣子效忠巴拉巴拉……
他實在是被自己這個兒子折騰的沒了法子,只好撐着這“老弱病殘”的身子骨出了門了,不過現在看看,元熙帝可算是明白自己兒子這般盡心盡力地哄着他出了皇宮是爲了什麼來了。
這媳婦還沒進門呢,就已經先把自家老子給丟一邊了,若是這媳婦進門了,這還了得!元熙帝看了站在自己身後的謝淮隱一眼,但如今的謝淮隱哪裡還顧得上自家父皇的,那一雙眼睛早就已經落到雲姝身上去了。
嘛,不讓我用“未來姐夫”這個身份出現在這洗三宴上,我還是可以用別的方式的出現在這裡的,正所謂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麼!
謝淮隱怡然自得地想着。
柳博益得了元熙帝這一句平身,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元熙帝會在現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柳家,但又是十分高興也便是因爲現在元熙帝能夠出現在柳家,使得雲弘也不敢當着元熙帝的面做出太過出格的事情來。
但柳博益還沒起身呢,只聽到雲弘在那邊已經嗷開了:“陛下,陛下您要爲臣和臣的母親做主啊!”
雲弘被元熙帝的出現嚇了一跳,雖然元熙帝的出現不在他的計算之內,但他也沒有想着這一次也是要被動挨打的,心中想着絕是不能讓柳博益佔了半點便宜去。
這人真是無恥到家了!謝淮隱几乎想要啐雲弘一口,他一次一次地做出無恥的事情來,現在更還有這樣率先哭訴的,他想也不想地就道了一句:“雲侯爺這可算說錯了吧,剛剛看雲侯爺那般英勇的樣子,本王私以爲應該讓父皇做主的是柳大人一家子纔對。對了,本王聽說侯爺受傷嚴重,請了好幾日的朝假,這受傷嚴重之人不在府上好生休養着,跑來柳大人家是作甚|?!看雲侯爺中氣十足面色紅潤的樣子,似乎也不能算是受傷嚴重嘛。”
謝淮隱這話語之中透了幾分嘲諷的意味,即便雲弘那一張老臉多厚,也受不住謝淮隱這般揭露,而且謝淮隱這話裡頭的意思分明是在暗指他故意不去朝堂之上,根本沒有時候將陛下放在眼內。
雲弘哪裡是能夠受的這樣的罪名,當下就是哭天搶地的,指着自己的耳朵,如果不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或許雲弘還會將纏繞在耳朵上的布條全部解開,然後讓元熙帝看看他的傷處,好驗明正身了。
雲姝不理會雲弘的嗷叫,將梅子叫了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梅子聽了雲姝的話,當下悄悄地退了下去。
不一會的功夫,六個小廝擡着三張太師椅過來,而梅子和另外的兩個丫鬟的手上抱着一塊錦緞做的坐墊和一個抱枕。
小廝將太師椅子擡到了正位上,然後梅子上前將錦緞坐墊安置在椅面上,又將抱枕靠着,方纔小聲地道:“陛下請上座。”
元熙帝看了雲姝一眼,臉上帶着幾分笑,道了一句:“倒是個:“倒是個蕙質蘭心的。”他自是將剛剛雲姝悄悄吩咐着梅子做事的樣子看了個仔細,也倒是這丫頭是個聰慧的,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夠注意到這一點。
“府上小廝們多少都受了點傷,若是在尋常的時候自是不會污了天顏,只是如今府上能夠用的人手也便是這些,陛下還請不要責罰纔是,”雲姝笑着朝着元熙帝行了一禮,她轉而回頭吩咐着兩個還沒有退下的奶孃道,“將兩個弟弟抱上前見了天顏,今日洗三這樣的大日子陛下能夠親臨,也是我這兩個弟弟的福分,自當是要到陛下面前討一個賞的。”
奶孃聽了雲姝的話,心中雖有幾分惴惴不安,卻也還是懷抱着孩子上前了幾分。
元熙帝聽的雲姝這話,見奶孃上前了幾步卻又不敢走得太近,又出了聲讓奶孃抱了孩子到跟前來一些,這纔將兩個孩子看了仔細。兩孩子剛剛雖是受了驚嚇哭鬧了起來,但在奶孃剛剛一鬨,倒也一下子停下了哭泣,只那一張小臉還有幾分通紅,眼角還掛着淚珠看着有些可憐巴巴的緊。
謝瑾嫿也看了看兩個孩子,看着孩子那剛剛哭過的模樣倒也有幾分心疼,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子,謝瑾嫿這樣的年紀早就已經成了孩子的母親,可她如今孑然一身,看着這抱到眼前來的孩子哪裡是能夠有不動容的,當下便要求抱了一個,那眼神之中都是柔軟的色澤。
謝瑾嫿開口,奶孃哪裡是敢說不的,當下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給了謝瑾嫿,還教導她應當如何抱着孩子。
那孩子抱在謝瑾嫿的手上倒也不認生,甚至連哼唧一聲都沒有,反而是張開了眼睛朝着謝瑾嫿看着,那小嘴抿吧抿吧,抿得謝瑾嫿的一顆心更柔軟了。
她看了一看在另外一個奶孃懷中的孩子,也倒是乖巧的,謝瑾嫿道了一句:“倒是兩個乖巧得緊的孩子,柳大人,可取了名兒了?”
柳博益哪裡不知道雲姝剛剛那一番動作是有拉攏元熙帝和謝瑾嫿的意思,只要是討得了兩人的好,就算雲弘想要再橫也沒得辦法,他也在心中誇獎了雲姝特地讓奶孃們抱着孩子上前這舉動,七公主是個可憐人,若如今白將軍還在,兩人的孩子也應當至少有**歲了,可打從白將軍戰死沙場之後,七公主孑然一身,對於孩子自是渴望的很,如今孩子到了她的面前哪裡有不歡喜的。
“好不容易選了名,依着規矩,臣的孩子是排了雲字輩的,所以這兩孩子便取名叫了柳雲初和柳雲起,公主手上的便是初兒。”柳博益道。
“倒是個好名字。”謝瑾嫿笑了一笑道,“倒也乖巧的很,希望長大了之後也便能這般的乖巧,柳大人倒是要多費心了。”
“這養兒育女是正理,哪裡談得上什麼費心不費心的。”柳博益道了一句,臉上也有着止不住的笑意。
雲弘見謝瑾嫿那眼角眉梢的都帶着笑,而且剛剛同柳博益的那一番對話已然是認同了柳博益纔是那兩個孩子的父親,這完全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到了他的面上,雲弘的面色青了又青,他出聲道:“陛下,公主,這兩孩子是我雲家的嫡子,今日我來柳家爲的就是將我雲家的骨肉帶回雲家去,這兩個孩子應當姓雲,而不是姓柳。”
謝瑾嫿聞言,她微微擡了擡頭,眼角掃了雲弘一眼,那眼角透着厲光帶着森冷,她抱着孩子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原來雲侯爺你還在啊,本宮還以爲你早就應當走了纔對。”
那言語之中完全不掩藏自己對雲弘的厭惡之情。
雲弘被謝瑾嫿這一刺,當下面色更加難看起來,他道:“公主這是什麼意思,這是要誠心偏袒了柳家不成?這兩個孩子是我雲家的血肉,若是公主不信,即便是滴血驗親也是能夠驗明的。陛下,老臣已經一把年紀,如今膝下尤空,如今得之老臣昔日的妻子產下老臣的孩子,特纔來了柳家要回自家的骨肉,老臣這也實在是沒得什麼法子了,還請陛下要爲老臣做主啊。”
元熙帝看了一眼雲弘,那面色上也沒有半點的歡喜,只是一片木然,他全然像是沒聽到一般,接過了自己身邊首領太監所遞上來的蜂蜜銀杏茶,慢慢地抿了一口。
雲弘瞧瞧地看了一眼元熙帝的面色,他實在拿捏不住帝王之心,事到如今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雲弘朝着傻愣在一旁的自家母親看了一眼,提示着她趕緊出聲。
周氏接收到了雲弘的視線,母子兩人同心許久,自然明白雲弘那一眼是個什麼意思,她當下跪了下來,朝着元熙帝哭訴道:“陛下,您要爲老婦人做主啊,老婦人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這兩個孫兒,想要帶回雲家好生撫養。陛下,老婦人如今這年紀一大把了,就想着能夠有孫兒在自己的身邊,還請陛下能夠應允了老婦人這唯一的請求。”
周氏說的十分悲切,面容之中甚至一派的悲傷,甚至還落了淚,任誰看到一個年級一把頭髮也有幾分花白的老婦人在面前哭訴的時候多少都幾分動容。
柳雲軒一臉的怒不可遏,他道:“陛下,請原諒在下的莽撞,對於這件事情,在下實在有些不吐不快的話,他雲家在今日帶着人馬闖入了我柳家,將我家家中家丁打傷,還要搶奪在下的兩名幼弟,如今還要惡人先告狀,這等惡行,實在難容。”
柳雲軒可算是明白了當初雲姝爲什麼要和雲弘斷絕父女堂前三擊掌了,這雲弘真是噁心到家了,他長這麼大還從來都沒有遇上過這樣一個能夠將自己強取豪奪的行徑還當做是理所當然的人,這雲家的人根本就是瘋子!
元熙帝聽了柳雲軒的話,他微微一笑,輕聲道了一聲:“哦?”
他之前還聽說柳博益這兒子根本就不喜歡雲姝和他如今的夫人,卻不想在現在這個時候,他竟會出聲維護,還口口聲聲說是“幼弟”,這倒是件有趣的事情。
雲弘見元熙帝遲遲不表態,他的心中也有幾分着急,他急道:“陛下,這件事情的確是老臣莽撞了一些,但這兩孩子嫡親嫡親是老臣的骨肉,老臣並不覺得將自己的骨肉帶回雲家是有什麼不對的,對於衝撞之下傷了柳家的家丁一事,臣也是願意賠償的。只是這骨肉,老臣是半點也不會退讓,老臣父親在世的時候便想着能夠瞧着雲家有繼承的子嗣,如今這子嗣已有了,若是臣不將孩子帶回到雲家,只怕在九泉之下的父親也是要不瞑目的。”
雲弘原本也不想拿了自己已經死去的父親說事,但現在這種情況下要是不將事情趕緊地解決,只怕再拖延下去也不是什麼好事,途生變數。而且他的父親是跟着太祖皇帝也就是元熙帝的老子一同打江山的人,生前在世的時候元熙帝也是給了幾分薄面的,如今這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元熙帝自也是應當要給他那死去的老子幾分薄面纔對。
“陛下,老臣這麼多年來一直都不能如了父親的遺願,現在好不容易能夠滿足父親了,也好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
“雲侯爺,你這是在威脅陛下?”雲姝慢慢悠悠地道了一句,“你這是覺得如果陛下不隨了你的意思,那就是陛下害得老侯爺死不瞑目了是不是?嘖嘖,老侯爺都已經去了好幾年了,若說死不瞑目早就已經不瞑目了,你這身爲兒子的非但沒有自省,現在反而還說這種話,真是張着眼睛說瞎話呢,老侯爺也委實可憐,這麼多年下來在你這嘴上都沒個安寧的。”
謝淮隱聽了雲姝的話,一下子笑了出來,他就知道雲姝肯定不會站在一旁一句話不說,但這一上來就是這樣戳心窩的話,也的確是雲姝的個性。
在這樣的氛圍下笑出聲,自然地所有人的視線都朝着謝淮隱哪兒看了一眼去,謝淮隱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端正了身體,輕咳了一聲道:“柳小姐接着說罷。”接着說雲老侯爺如何被雲弘逼得死不瞑目還時不時被問候一聲吧。
“你這賤丫頭渾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是這個意思了,當着陛下的面有你說話的份?還不給我退下!”雲弘紅着一張臉斥道。
“雲侯爺,本宮提醒你一句,如今是在柳家,不是在你靖遠侯府上。”謝瑾嫿冷冷地道了一句,“父皇都還沒有開口,你覺得你有這個資格當着父皇的面發號施令?”
謝瑾嫿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雲弘一句話——你逾越規矩了。
雲弘聽了謝瑾嫿的話,身上的冷汗蹭一下就落了下來,他剛剛只顧着訓斥雲姝,忘記了如今自己所處的位子是在雲家,也忘記了自己剛剛是當着陛下的面說着那些個話,若是陛下要追究下來,的確是他壞了規矩。
“臣只是氣憤,臣並非是有心爲止,還請陛下責罰。”雲弘低下了頭,沉聲道。
謝瑾嫿將懷中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交給了奶孃,示意奶孃抱了孩子退下,這才又看了過來,那模樣已沒了抱着孩子的時候那溫和,多了幾分威儀,生生地壓着人喘不過氣來,萬守義和胡氏他們早就已經被眼前這陣仗迫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別說開口說話了,即便是連腦袋都不敢擡一擡,垂着頭拱手站在一旁,四肢發軟只差沒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了。
而云姝早就已習慣了謝瑾嫿這渾身透着無形壓力的模樣,甚至還敢在謝瑾嫿的面前同她討價還價,半點也不相讓,自是無所畏懼的。
她上前了一步道:“陛下,我這兩個弟弟,姓柳。”
她這話是稱述,而非祈求。
“或許在血緣上,是同雲家有那麼一點點的關係,但我認爲那不過就是微末的,幾乎可以省去不計了。畢竟當初雲侯爺休了我母親的時候,明知我母親有了身孕卻能夠輕描淡寫地要求我母親落胎,他都能夠如此做了,又有什麼顏面來要回孩子?打個比喻來說,他雲侯爺自己不要已經結了果子卻還沒有成熟的果樹,自己挖了丟了,旁人看到拾了去,等到收穫的時節,果子成熟了,雲侯爺看不過眼又來說這是他家的果樹,要將果子全要了去,試問這天底下有沒有這樣的道理?”雲姝道,“雲侯爺口口聲聲說自己膝下尤虛,可我記得雲侯爺膝下可並非空虛,尚有三子四女,長子也已有十五,雖說是個庶子,但也是他的子嗣,流着的也都是雲家的血脈,而且當初老侯爺去了的時候,也並沒有死不瞑目,倒是雲侯爺口口聲聲拿了這樣的話語來說事,其中又是個什麼心思?陛下一貫仁厚,雲侯爺拿了老侯爺來說事,這是想着藉着老侯爺當年同太祖陛下一同征戰的份兒逼迫陛下給了這顏面不成?”
雲弘被雲姝說的啞口無言,他想了一想之後又道:“那兩孩子是我嫡親嫡親的骨肉,這一點你無需再說什麼,即便我要回孩子,那也是有理可依的。”
“理?什麼理?雲侯爺貴人事忙,當初看上朱二小姐要取之爲妻的時候,休棄棄子一事都是能夠做的出來的,如今還來說這個理?你也不覺得有虧心的地兒。”雲姝冷笑,“若是當初應了雲侯爺的說辭,那如今可就不是兩個活生生的孩子,而是一團血肉了。雲侯爺你也真心說的出口!你上了柳家來強取豪奪,我倒是要問問有沒有這樣的理?”
雲姝說着,朝着元熙帝方向跪了下來道,“陛下,臣女想問一句《大慶律例》是否能做的準數?”
元熙帝不知道雲姝緣何會有此一問,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上的茶盞道:“《大慶律例》乃我大慶國之根本,律法嚴明,只要是觸犯法令者,不管是王侯還是平民一律適用。如何做不得準?”
“那敢問陛下,想他雲侯爺帶了人馬硬闖入我柳家,傷我家丁,這可觸犯了私闖民宅一罪?”雲姝又問道。
“自然。”元熙帝道了一聲。
“我柳家人阻攔,當日陛下曾賜與臣女金龍御令,曰見金龍御令者如見陛下親臨,臣女在無奈之下以金龍御令相阻,而云侯爺依舊故我,不跪拜不收手,這是否是有辱天家?”雲姝再問,“可擔得起‘放肆’兩字?”
謝瑾嫿掃了一眼元弘,“自然,雲侯爺膽子委實大的很。”
“當日是他雲侯爺休妻在先,棄子在後,可說當日他已放棄擁有我幼弟的所屬之權,如今可還有資格要回?覆水之後焉能再收?”雲姝道,“還懇請陛下爲我柳家做主。”
雲姝這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柳雲軒和柳博益自是不笨的,當下就朝着元熙帝跪了下來,起身道:“懇請陛下爲我柳家做主。”
元熙帝看了那灰白着一張臉的雲弘和周氏,搖了搖頭,這雲家原本看在雲老侯爺的份上也就由着這般去了,但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初雲老侯爺是個人物,這兒子實在不是個東西,想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一馬都難。
這樣一個厲害的女兒還偏偏自己給趕出了家門,這樣的愚蠢真是誰都拯救不了,這也合該是雲家的命數。
元熙帝轉頭看向謝瑾嫿道:“小七,你怎麼說?”
“依着大慶律例,這私闖民宅應當拘禁一年,而云弘以暴力爲手段,這性質更加惡劣,自然是罪加一等,再加上雲弘目無王法,依我看,應當從嚴處理,將雲家的爵位削去,貶爲庶人。但看在雲老侯爺的份上,雲家削去爵位,貶爲庶人,當初侯府的封地收回七成,這拘禁一年則免了,算是全了雲老侯爺的顏面了。”謝瑾嫿道。
元熙帝聽了謝瑾嫿的話,他微微頷首道:“那就這麼辦吧。”
元熙帝這話一出口,自是金口玉言,也就是認同了將雲弘削去爵位,貶爲庶人了,原本手上的封地也將收回七成。
雲弘這一次是真的腿軟了,他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他雖說手上的確是沒什麼實權,但好歹也還是個侯爺,手上還有當初所封賞下來的不少的好東西和良田,而現在他卻一下子等於什麼都沒有了,收回七成,這收回七成之後他雲家還剩下什麼?他成爲一個庶人,沒有官位沒有俸祿,往後就等於是斷了生路,只剩下三成的封賞的雲家要做什麼,要像是那些個平頭老百姓一樣還是想着法子做了生意成爲那卑賤的商賈之流?
周氏也沒有想到只是這麼鬧了一鬧而已,他們雲家承襲了多少年的侯位就這樣沒有了,明明他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做啊。
周氏嚎啕起來,她朝着雲姝撲了過去,“你這天殺的,你爲何要這般害了我們雲家,你也是我們雲家的子嗣,你這身體裡面流淌着的也是我們雲家的骨血,你怎麼能夠這樣對我們雲家,你……你……你是姓雲的,不是姓柳的,你怎能這樣?”
梅子護着雲姝,鉗住了不停鬧騰的周氏,半點也不讓周氏傷害了雲姝。
面對周氏這樣的咒罵,雲姝的面色之中也全然都是平靜,她看了一眼周氏道:“雲老夫人,當初是雲侯爺要同我斷絕關係的,是他逼得我成了現在這樣子。”
如果當初雲弘像是柳博益這樣的男人面對年輕的誘惑能夠剋制住自己,沒有休妻也沒有棄子,她們一家人還是那樣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的話,那她也不會有機會冠上柳姓,更不可能進了柳家的門,那她自然所有的一切出事發點都會爲了雲家而考慮,因爲她是雲家人。
但是雲弘首先拋棄了這一切,是他一手將原本還可算是圓滿的生活給攪合亂了,是他沒有肩負起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應當有的責任,所以現在雲家有了這樣的下場,雲姝半點也不覺得可惜,甚至沒有半點的感覺。她不會有任何的同情之感,也不會覺得自己有任何對不住的地方,雲家對於她來說那就是一個噩夢而已,根本不帶有任何的意義。而且雲家雖是被削去了爵位,這未嘗也不是一件好事,就雲弘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適合在朝堂上,他的心太貪婪,什麼都想要什麼都不放棄,與其等到有一日會冒犯天威或是犯下什麼彌天大錯禍害了滿門倒不如像是現在這樣。謝瑾嫿也留下了餘地,只收回了七成的封地,給雲家留下了家底,只要雲弘有心,成不了大官至少還能做個買賣養家餬口是絕對不成問題的,即便是真的什麼都不做,這餘下的封地租了人,每年收個租子,雲家的鋪子也有租子可說,大富大貴即便沒有也有小富即安。而且不用伴君如伴虎,這對於尋常人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當然,這也要雲家人能夠想得透纔好。雲姝看着那宛若被雷劈過的雲弘,還有那哭鬧不休的周氏,覺得要他們想透,這一點還真的有點難度。
“雲弘,剛剛本宮也聽了你和柳小姐的說辭,對於當初的事情本宮也略有耳聞,這兩個孩子本就是你自己先放棄不要的,如今又有何面目來爭奪?且你的作爲也透出了你的品性,本宮認爲,若是兩個孩子在你的手上只怕會這教導的也成一個問題,柳御史品性良善也能夠好好教導孩子,往後這奪子一事,本宮不想再見到了。”謝瑾嫿冷聲道,“這是本宮於你最後的告誡,若你還這般的執迷不悟,本宮定不輕饒。”
謝瑾嫿這意思就是反正你雲弘就算是有兒子你也教不好還不如讓柳博益來教導這兩兒子,你有什麼臉面可爭的。
雲弘慘然一笑,事已至此,他還能夠說什麼,難道還要拿了他死去的老子說事不成,很明顯的就算是拿了他老子說事也不見得是能夠說成的。
雲弘看了一眼那冷漠如昔的雲姝,他想起最初的時候這個女兒也是極得自己的歡喜的,喜愛整日地纏着自己,整日爹爹地喊着,可現在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清冷冷的就像是在看着一個陌生人似的。
雲弘忽地想起一句話——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若他早知道是有今日這般局面,當初自是不會如此。
雲弘癱在地上,他咬着牙,沉聲道:“草民知道了。”心中的鬱結而上,化作一口心頭血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