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泉州府。
知府衙門,後衙大廳裡聚集着許多人,既有一襲官袍的文官,也有滿身鎧甲包裹的武將,濟濟一堂,即便已經是深夜,依舊熱鬧非常,顯得有一些擁擠,透着淡淡的喜悅氛圍。
位於上方的文官之中,爲首者赫然就是熊文燦,現在的福建巡撫。
而在他的對面,分別站着幾名魁梧的武將,個個身姿挺拔,眉宇間散發着張揚而不可一世的氣質,宛若一代梟雄,絕非是池中之物,不是一般人所能駕馭得了的。
尤其是中間的一名武將,虯龍一般的鬍鬚,更是將這種氣質襯托到了極致,顯得異樣的彪悍,神色中不時流露出狡猾如狐的神色,正是東南沿海的一方霸主,海盜中的一代巨梟,鄭芝龍。
此刻,面對着熊文燦這位頂頭上司,鄭芝龍的話語看似非常的和氣,但胸膛挺得異常高昂,語氣中並未有多少的恭敬之意,隱隱還有一絲霸道一般的蔑視。
“熊大人,只要朝廷覈准,並且同意末將的賑災之策,從福建向臺灣移民,鄭某願意提供遷移災民所需要的全部船隻。並且,遷移到臺灣島上之後,由某將出資,每人銀三兩,三人給耕牛一頭。”
“早年之時,歸附朝廷之前,末將曾經多次往返過臺灣,並在島上生活過一段時日,深知島上的土地肥沃,氣候適宜,只要百姓在上面穩定下來,那裡就可以成爲朝廷的一座糧倉。”
高興過後,熊文燦微微蹙眉,並未理會鄭芝龍的倨傲之態,而是詢問道:“鄭將軍,據本官所知,雖然臺灣島上的氣候適宜,土地肥沃,但是,島上除了高山族這些當地土著之外,好像還有荷蘭洋人和西班牙洋人,以及一些倭國人。”
“如果不將那些洋人驅離出臺灣島,趕出東南海域,冒然將泉州、漳州的百姓遷移上去,會不會影響到他們的生命安全?”
“哈哈....”
鄭芝龍狂傲的一陣大笑,緊跟着,更是大手一揮,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顯露出有我無敵一般的氣勢,整個人愈發的張揚而強勢起來,朗聲回道:“大人儘管放心,末將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並且有了對策。”
似乎覺得自己的表現有一些出格,鄭芝龍語氣稍稍放緩,收斂了許多,但依舊不改張揚的氣勢。
“熊大人,你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臺灣島上雖有洋人,但西班牙人和荷蘭人總共還不到萬人,荷蘭的東印度公司也僅僅是佔據了臺灣南部的大員,修築了熱蘭遮城和普羅民遮城,駐防兵力不到兩千,相比而言,西班牙人更加的不堪。”
“而且,那些洋人的水師戰鬥力雖然彪悍,但末將手下的三萬兵卒也不是吃素的,可不是泥捏的,想要將其趕出臺灣島,輕而易舉就能做到。”
“何況,那些洋人擅長的是海戰,陸戰卻遠不及咱們大明的步兵。再加上他們孤軍深入,沒有什麼援兵,離得最近的一個駐紮之地,也是在南洋的呂宋島,就是咱們堂而皇之的地向島上移民,他們也不敢說什麼,更不敢做出什麼過激舉動。”
......
聽着鄭芝龍的講述,熊文燦輕輕點頭,一副深以爲然的樣子,露出恍然之色,心裡卻是非常不解了。
既然所有西洋人的總兵力不過幾千人,又是遠赴重洋,屬於孤軍深入的那種,沒有兵源補充,沒有後勤補給,怎麼就讓這些紅毛洋人成了東南的禍害了呢?
按照鄭芝龍說得這些,只需控制了臺灣島,讓那些洋人沒有登錄歇腳點,得不到食物和淡水的補充,也就不攻自破了。
忽然間,熊文燦的腦海裡閃過一絲明悟,想通了許多事情,洋人之所以成了氣候,成了東南沿海的一大禍害,除了與像鄭芝龍這些海盜的勾結,也離不開內陸的一些漢奸,向洋人提供了方便。
當然,其中也少不了一些敗壞了官員!
還有,從鄭芝龍的這些言語之中,一再的強調自己擁有多少兵力,擁有多少戰船,炫富,熊文燦不傻,聽出了鄭芝龍的那一絲威脅之意,不僅僅是炫耀那麼簡單。
思及於此,熊文燦就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了,迫在眉睫的不外乎那麼幾件事情,穩住以鄭家爲首的勢力,肅清東南的官場,整頓內陸軍隊的軍紀,在最短的時間裡,打造一支精銳之師。
唯有如此,才能執行皇上的那些策略,在東南的一些局部地區解開海禁。
否則的話,根基不穩,只會適得其反!
這個時候,鄭芝龍侃侃而談的講完了,那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就像一個德高望重、成就的一名世界學者,剛剛當着百萬人進行了一番個人演講,甭提多得意,多神采飛揚。
熊文燦再次微微蹙眉,露出了一個無比凝重的神情,迎上了鄭芝龍那頗爲強勢的目光,突然轉移了話題,詢問道:“鄭將軍,對付那些洋人,本官絲毫不懷疑你與你的將士有那個能力,可是,海上還有劉香這個打海盜頭子,依舊威脅着沿海的百姓,將軍可有應對之策?”
很顯然,鄭芝龍的神色一僵,再無剛纔的意氣風發的模樣,熊文燦心中爲之冷笑,不肯罷休,想要趁機殺殺鄭芝龍的威風,免得對方以後過於張狂,隨之敲打了一番。
“鄭將軍,據本官所知,那些海盜頭子之中,其中不乏是將軍的往日舊交,譬如劉香,曾經就是將軍麾下的十八芝之一,還有那李魁奇、鍾斌等人。”
這一刻,鄭芝龍的神情很不自然,故作鎮定之色,勉強的笑了笑,轉瞬就恢復了正常,依舊是張揚而不可一世的模樣,保證地說道:“大人,您儘管放心,既然末將已經是朝廷之人,絕不會放任那些海盜不管,末將在這裡向你保證,在以後的日子裡,末將以及麾下的將士將會全力圍剿那些海盜。”
“至於劉香、李魁奇、鍾斌之輩,從效忠朝廷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是末將的死敵,在以後的圍剿的行動中,在大義面前,末將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徇私,手下絕不會有一丁點的留情。”
漸漸地,鄭芝龍的聲音越來越高亢,說得越來越有底氣,頗有不剿滅那些海盜誓不罷休的架勢,散發出有敵無我的氣勢,彷彿自始至終劉香那些人就和他無關。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有鄭將軍這句話,本官的心裡可就踏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