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的一通駁回論罪的話,讓站在那裡的大臣們一邊聽得心中緊張,一邊不斷的偷眼看皇帝,揣摩皇帝的態度。
這時,大學士吳宗達出班奏道:“陛下,臣以爲周閣老(首輔的尊稱)所議不當。我大明之衛所早已廢弛,此乃衆人皆知之事。當今各省之衛所兵還有幾人能戰,平定地方,邊防征戰多爲招募之營兵或者民團。今年建省的遼寧,就沒有衛所,有此例在先,爲何要在臺灣設立衛所?官制方面也可以仿照遼寧辦理。因此微臣以爲,朱萬化有不當之處,並非全無道理。他們驅逐外虜,收復臺灣,開疆擴土,有功於社稷。功勞尚且未敘,反而先論罪,臣以爲不當。”
吳宗達的意見幾乎完全站在了朱家一邊,他不買首輔的賬,出乎了一些大臣的意外,因爲,他們看出皇帝是讚賞周延儒的。他的這些話是有道理的,不過朝堂上不是靠講道理的。這些臣子們也開始擔心起來,今天怕是不容易混過去了。
不過依周延儒的秉性吳大學士怕是幹不長了。
兵部尚書樑廷棟爲官多年,但他總是欠點火候,或者說太耿直了。聽了吳宗達的話,他立刻來了精神。他上前一步說道:“陛下,朱家在浙江、山東、遼寧、河南都有民團、護衛隊這一類的武裝,人數最多的有幾千人,少的幾百人。三年前他們在遵化協助抗擊後金,今年在遼寧收復失地,不斷的與後金作戰,每戰必勝,使遼寧的地盤不斷擴大。浙江、山東的匪患已經絕跡,地方平定。今年又出兵到河南剿匪,使河南從匪患不斷到現在完全安定下來。縱觀我大明的各路官軍,可有這樣的功績?他們仿照遼寧之先例建立臺灣軍有何不可?這支軍隊只有一萬人,並且無需朝廷的錢糧,同樣能爲朝廷驅使,這不是好事嗎?他們可曾做過什麼惡事?何罪之有?”
樑廷棟這話說的有點重了,在皇帝的眼裡,爲哪個臣子說幾句好話倒是無所謂。但是,不聽招呼的軍隊,名聲口碑又這麼好,這可是戳到了崇禎的痛處。忠於朝廷的軍隊聲譽好,咱們萬歲爺同志心中喜歡,不聽招呼的軍隊聲譽差,咱們萬歲爺同志聽着也舒暢,現在偏偏是不聽招呼的軍隊聲譽好,咱們的萬歲爺同志心裡能不彆扭嗎?崇禎滿臉的惱怒已經無可掩飾,可是,還緊繃着嘴,沒有說話。
朝堂上的大臣們都緊張起來,也暗暗的爲樑廷棟捏了一把汗。
溫體仁已經看明白的,現在正是表現的時候,於是他急急的出班奏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臺灣豈能例外。依臣之見,應敕令五軍都督府派出得力將軍,經澎湖入臺灣,在臺南建立臺南衛。”
看了地圖之後他也知道了臺灣地理的大概情況,因此,建議建立臺南衛。
溫體仁繼續說:“百戶以上軍官應該由京營和福建就近抽調。衛所軍戶從臺灣黎民中抽選,劃撥耕地,建設墩臺,設立衛所。以此平定臺灣地方。爲了防止不測,着令福建巡撫鄒維漣、水軍總兵鄭芝龍出兵護送,駐守臺南。並且令鄒維漣巡撫福建和臺灣兩省。微臣以爲此乃萬全之策。”
明代的巡撫並非每個省設一個,例如,廣東廣西兩個省就是一個巡撫。而山東一省就有兩個巡撫。
崇禎聽了,輕輕的噓了一口氣,臉色變得好了一些。形勢已經逐漸分明,衆大臣便紛紛出班啓奏,附和周延儒、溫體仁的意見。一時間風向就是一邊倒了。吳宗達、樑廷棟也不敢再出聲,也可能會後悔自己莽撞了?
戶部尚書畢自嚴啓奏:“陛下,微臣以爲,澎湖原本歸福建管轄,只是因爲紅毛人入侵作亂,趕走了那裡的官吏(實際上在荷蘭人佔領澎湖之前,澎湖這個地
方連官帶兵統統算在一起不過十幾個人)。所以臺灣理應併入福建,設爲臺灣府,府城置於臺南,在臺南附近另外建設臺南衛。爲了撫慰浙江朱家,可以委任朱萬化或者倪汝學爲知府,其他官吏由福建委派。”
他的意見貌似和稀泥,有和平解決臺灣問題,而不要激化矛盾的意思。但本質上還是站在周延儒一邊。
畢自嚴有個弟弟叫畢自肅,是遼東最後一位巡撫。崇禎剛上臺的沒有多久,關寧軍因爲拖欠糧餉譁變,要知道,拖欠軍餉和拖欠工錢是不一樣的,不給工資,讓你吃官司,不給軍餉,就讓你吃大刀。
譁變士兵綁了畢自肅作人質索要糧餉,畢自肅也親自寫信要他哥哥(任戶部尚書,就是管錢糧的)撥付糧餉。親兄弟的關係夠鐵的吧?愣是要不出錢來,原因就兩個字,“沒錢”。萬般無奈之下,畢自肅自殺了!由此可見當時朝廷財政之窘迫。
......
歷史上康熙年間收復臺灣之後,僅僅設爲歸屬福建的一個縣,就是臺灣縣。
吏部尚書閔洪學乃溫體仁的死黨,這時也不甘落後,出班奏道:“陛下,臣以爲通緝朱萬化有所不當。一是他遠在臺灣,朝廷力所不及(這話說的對,逮不着)。二是,他對於朝廷還算有些微末之功(小小的功勞),將功折罪也是朝廷對他的恩典。但是,完全不處罰就無法警示後人,成爲一個惡劣的開端,豈不是人人都可以目無君主了,天子之威嚴何在?所以微臣以爲,應罷免朱大典山東巡撫之職,令其進京面君,當面申斥,如有不從亦可下獄論罪。”
這話可是夠歹毒的,等於是拿朱大典問罪。
在場的閣員、尚書已經可以代表朝廷的主流。這種一邊倒已經無可挽回。樑廷棟確實急了,身爲兵部尚書他深知大明的危難。後金壓力減小主要是因爲朱家軍力的存在,不說遵化一戰對後金的打擊,就是眼下遼寧對後金的壓力也是至關重要的。且不說朱家反叛,就是朱家撤兵,撒手不管,這大明的江山就危險了!
想到這裡,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也下來了。他顫抖着聲音大聲說道:“陛下,不可呀!眼下關寧邊關正在鏖戰,大淩河之危尚未解除,全賴遼寧進兵牽制後金。今若朱家獲罪,不說朱家是否與朝廷反目,單是遼寧偃旗息鼓,撤兵回營,則大淩河危亦!關寧危亦!陛下三思啊!”
崇禎怒不可遏,大聲喝道:“叉出去!”
殿外的兩名衛士進來,架着樑廷棟就出去了。崇禎沒有殺他已經是便宜他了。
在崇禎的眼裡,後金的確是個強悍的敵手,並且曾經入寇的京畿地區。但是,還不是被趕出去了嗎?依靠大明遼闊的疆土、人力,還懼怕小小的後金。後金的女真族總數不過十萬人還能翻了天?大明的官員中,不少人都是這麼認識的,他們都不認爲後金能奪天下。就算關寧丟掉一兩個城池又如何?皇帝的尊嚴是至高無上的!藐視皇權絕對不能容忍!
崇禎皇帝做了最後的結論:臺灣作爲一個府,歸屬福建省;五軍都督府派出一名參將,從京營選拔20名軍官,福建出動兩千人的衛所兵和百名底層軍官,總兵官鄭芝龍出動福建水師護送官軍到臺南,組建臺南衛;任命朱萬化爲臺灣知府;罷免朱大典的山東巡撫,進京述職;任命楊嗣昌爲山東巡撫。
崇禎還是緩了一步,給朱萬化一個官,沒有問罪一說,但是殺手鐗沒有收回來,那就是臺灣要建朝廷的軍隊,罷朱大典的官。如果朱家俯首帖耳的馴服,後面的殺頭之罪也就不遠了。這可是做皇帝的學問,溫水煮青蛙,慢慢來。
之後被罷了官的還有樑廷棟,不過他應該是撿了
便宜,如果不是被罷官,原本的歷史上,他將去任軍職。結果很慘,他不是當軍官的料,屢次畏戰,最後自殺在戰場上。
......
九月十一日當日,朱家在京城的情報網就從多個來源獲取了朝堂上的準確情報。採用最高級別密碼方式寫成報文,用快馬分兩個批次,向大沽口傳遞。京城到大沽口不足四百里,當日兩批快馬全部安全抵達。
九月十二日凌晨,通信快船就把情報送到了威海。隨即就通過電報分別傳到了臺灣和濟南。
朱家父子雖說早就有思想準備,對這樣的消息還是非常震驚。原以爲朝廷會提出諸多的條件來制衡朱家的勢力,走極端的可能性很小,沒想到朝廷不顧大局,不顧國家安危,竟然採用如此極端的措施。
濟南到臺北的電報線路被設成了直通狀態。十二日一整日,電報往來不斷,朱家父子進行了緊急磋商。
緊急中更顯示出朱大典的價值,他把紛雜的事務排列得井然有序。他提出第一個要做的事情是立即頒佈臺灣制定的基本法。既然事態已經無可挽回,該解決的事情就不能等了,也不需要再有顧慮,現在就是頒佈基本法的最好時機,不能把這個麻煩留到將來。
這一期的中華日報昨天已經出版,明天發一個號外增刊,刊登基本法,和一批配合的文章。大量刊印,每一個行省都要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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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佈基本法之後,緊跟着,遼寧、山東兩省就發表聲明,支持基本法。中華日報再發增刊給予發佈。只要朝廷的聖旨沒有到山東朱大典就還是山東巡撫,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然後山東將迅速組建議會,用指定議員的方式,把山東的兩級議會組建起來。同時使用電報緊急調浙江護路隊教官朱家棟快馬趕到山東,就任山東省行政長官。總要有個人能過發佈行政命令嘛。
下一個要點是把握住山東的政權不放手。那麼首先就要解決山東的衛所軍,在之前的糧食大戰中山東的衛所已經有了初步的整頓。這次的辦法是:不顯眼的地方全部裁撤遣散。原來的衛所各級軍官,他們手中都有一些土地財產,不管這些財產他們是如何獲得的,朱家一律承認他們合法的擁有,條件是立即解除軍職,轉變爲平民身份。衛所兵丁恢復平民身份,主要出路是移民,堅持不走的發給安家費,擇地安置,朱家的工廠作坊可以特別的照顧安置他們。重要的衛所暫時保留,但是大小軍官全部更換爲朱家自己的人,原有軍官全部遣散。過一段時間,平穩之後,所有的衛所全部裁撤。
但是登萊兩府的衛所不在朱大典的管轄範圍之內,可以給孫元化打招呼,暫時擱置,但是要派兵監視他們。
山東省的三司,即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六個府的知府,全部排出得力人員走訪,爭取他們的倒向朱家的立場,不從者,凡外省官員強行驅逐出境,家在本省的罷官回鄉。
軍務整理完畢之後即封鎖邊界,設立哨卡。但是這些哨卡主要就是禁止其他的武裝入境,對於商旅平民不阻攔也不搜查,即便是大明的官員,他只要不帶軍隊,不帶武裝家丁,一律不阻攔。
京城裡原來的公開商鋪和郵政所立即封門,公開身份的人員全部撤離,留守的人員全部隱蔽身份歸情報部門管理,報紙改爲夜間張貼散發,以避免出現人員損失。一旦京城的人被關押,營救的力度就大了,不能自找麻煩。
與大明朝廷的關係還是要儘量緩和,避免戰爭,非打不可也要縮小戰爭規模,較少傷亡。這是一場政治仗,軍事是後盾,軍事行動是輔助性的。
--- 第189章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