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崇禎十年六月,邊疆各省巡撫的述職基本上結束了,但是鄭芝龍還沒有來。
鄭芝龍如果想與聯省衙門或者督軍大人聯繫是最容易的,因爲金甌就有郵政局的電報,國防海軍的南海艦隊在金甌也有協防的觀察哨,他們的通信都極便利。但是鄭芝龍沒有利用這些通信手段,他派出了一名使者,直奔開封而去。
六月初五,鄭芝龍的使者到達開封,述職是吏部主持的,所以這位使者就到吏部聯繫,要求覲見吏部尚書孫元化。
鄭芝龍派出使者到開封之事,事先還是有通報,聯省衙門是知道的,但是來者何事?就不知道了,於是孫元化就約見了他。
這名使者名叫李國柱,是南交口省的左參政(第二副省長),他是李旦之子。李旦是何人?
這裡所說的李旦可不是武則天的兒子,唐睿宗李旦,而是明末旅居東瀛的大海商李旦。
我們曾經介紹過,鄭芝龍起家於日本,他先後投靠過兩個海運上的大佬,也可以叫海盜。很不幸這兩位大佬都先後死去,鄭芝龍就先後繼承了兩份豐厚的遺產,收羅了他們的舊部,成就一份海上的霸業。
李旦就是鄭芝龍投靠的第一個大佬,鄭芝龍的第一桶金就是繼承了李旦的事業。李旦去世時李國柱尚在幼年,長大後當然就在鄭芝龍的麾下混事,也算是鄭芝龍的親信了。
李國柱見尚書也不會空手而來,禮物總是有的。孫元化看過禮單就收下了。
無論哪個時代,送禮是難免的,也禁止不了,硬要禁止,人家就會偷着送,能每一個貪污受賄的都查到嗎?
聯省的辦法就是允許接受禮物,對於品種數量有要求,價值低的,就歸官員個人了,超過的要歸公,無法定價的,如古董、文物則一律上交歸公,包括督軍朱萬化都是這個規矩,聯省衙門並不細查,全靠官員自律,朱萬化知道,想查也是查不了的。對於禮物,聯省是來者不拒,並且必有回禮。所以李國柱送不送禮是於事無補的,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禮物不起作用。
李國柱突然造訪,事先也沒有說明緣由,於是孫元化開頭就問:“此來何事?”
李國柱說道:“尚書大人,鄭巡撫派下官來聯省衙門,希望能見到督軍大人,面談要事,請代爲轉達。”
這意思就是直接見朱萬化,與別人無話可談!是機密還是狂妄?
孫元化問道:“可有書信?”
“沒有。”
“有關何事?”
“實在對不住尚書大人了,下官要面見督軍大人才能說?”
“總要有個提示吧?否則,我吏部如何稟報?”
李國柱思考半晌,無奈地說道:“事關述職。”
孫元化咧嘴一笑說道:“述職之事盡由吏部管轄,在此敘說即可,當稟報督軍之處自會稟報,何必要見督軍大人?”
“尚書大人,此乃機密,恕下官不敢說。”
孫元化無奈,只好作罷,讓他回去等消息。
聯省的辦事效率還可以,第三天就有了迴音,但是,這個迴音給李國柱當頭一棒,迴音是什麼呢?
吏部傳達督軍大人的原話:“述職之事必由鄭芝龍親自前來,他人不可代理。限鄭芝龍本月底前到達開封,否則將派南海艦隊去請他!”
現在是六月初,就是說給了鄭芝龍二十天的期限,並且是最後通牒!不來就用兵!這話已經非常嚴厲了,對於屬下的官員幾乎等同於下獄、殺頭!
這也是朱萬化的無奈,原本是允許鄭芝龍獨立稱王的,現在卻不得不收回,鄭芝龍反倒成了被殺的猴子,給其他幾位“雞”做榜樣!南交口若是獨立出去,別人也照方抓藥,那個麻煩就大了,出兵鎮壓都失去了理由。於是只好拿他開刀!
時間緊迫,也容不得李國柱回去送信了,他直接就到郵政局發電報,如實報告。
這一回鄭芝龍真的害怕了,去年因爲扶南國(柬埔寨)之事,督軍大人親自來信,嚴厲的警告。就在幾個月之前,第五艦隊出征印度洋,途徑南交口,如果不是鄭芝龍是主動出海迎接,第五艦隊就直接通過了,根本就沒想見他。現在回想起來更是心驚膽戰,所有的信息都說明憲國公爺對於他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稍有差池就是大軍壓境的局面,很嚴重啊!到了生死關頭!
反抗是絕對不敢的,他的那些個小木船,國防海軍都用不着開炮,撞上去就粉身碎骨了。對於第五遠洋艦隊,他是親眼所見,那一百多艘戰艦黑壓壓的一片,用不着開打,嚇也嚇死他了。
遠遁天涯做海盜行嗎?偌大的南洋那裡還有海盜的影子?除非遠離南洋。再者說,眼下的榮華富貴他也捨不得放棄呀?
鄭芝龍拖延也罷,派使者也罷,都是爲了謀一條出路,捨不得放棄稱王稱霸的地位。李國柱就是帶着一套方案前去談判的,這個方案是他們冥思苦想,反覆研究纔拿出來的。結果沒談成,督軍大人理也不理,直接就下了戰書!他不走一趟怕是不行了,無論死活也得去。他還有一大家的人,有子孫後代,還有那麼多的親信屬下,爲了這些人他必須硬着頭皮去開封!
他們用於談判的方案是什麼呢?簡單一句話:繼續稱王稱霸。
南交口不得不交出去,能不能劃出一塊地盤,讓他繼續稱王!這個方案有點見不得陽光,他無法面對官府衙門,只想讓督軍大人網開一面,給他一個出路。再者說,別人也無權決定,必須是國公爺本人。國公爺不點頭,他就是有能力,也不敢去打出一片地盤來。
在這南洋上,只有做大明的屬國,別無他路!
“權利”的誘惑力是巨大的,財富、美人與它相比就遜色了。幾乎所有的人都經受不住權利的誘惑。
這一次鄭芝龍不敢耽擱時間了,他立即動身,於六月十五日到達開封。事情到了這一步,吏部安排的第一項就是面見督軍大人,其他的事情都要等督軍的意見了。
朱萬化還是在接見諸位巡撫的小客廳裡接見了鄭芝龍,陪同前來的就是李國柱,在座的還有大都督,弘國公朱大典,聯省執政官洪承疇。
朱萬化坐於主位,客位空着,主位之下坐着朱大典、洪承疇。
鄭芝龍等二人叩頭見禮之後,朱萬化依然讓他坐客位,鄭芝龍不敢,於客位之下坐下,李國柱坐末位。見禮,獻上禮單都是老程序了,我們直接敘述談話內容。
朱萬化的面色很嚴肅,他說道:“鄭巡撫,有何條件就說吧,你我也算是知心,有話直說,不必兜圈子了。”
這個話也是很嚴厲,鄭芝龍不由得身子直抖,朱萬化用了“知心”二字,表面上像是親密無間互
爲知心,實際上是說你心裡想什麼我是知道的,別藏着掖着的,有話痛快說!
鄭芝龍此來爲何?還不是要爭一爭,如果不爭 也就沒有今日之事了。
鄭芝龍強壯着膽子說道:“督軍大人,弘國公爺,執政官大人,下官偶染微恙,耽擱了行程,還請諒解。”
這明顯是託詞,但畢竟還是道歉了,也算態度不錯。
他接着說道:“下官十幾歲就開始闖蕩天下,舊部屬下不少,他們追隨我始終,對我鄭家也算是忠心耿耿了,下官至今不忍拋棄。他們之中不少人的生性是信馬由繮,散蕩慣了,很難駕馭約束。這幾年南交口之地令他們如魚得水,下官也感到對得起他們了,心中寬慰。
然交口乃大明之疆土,不能任由誰來胡鬧,下官之意......”
說到這裡,他微微停頓,用眼角不停的掃視督軍的臉色。他看到朱萬化臉色平穩,尚無怒色,於是大着膽子又說下去:
“兩年之前,下官曾經向西北開闊土地,觸及到大明的屬國,已經被國公爺訓斥,下官也知錯了,土地全部退還給了扶南國。在此,下官再次懇請督軍大人和聯省衙門,可否容下官給他們開闢一方土地,令其生息,頤養殘年呢?”
轉彎抹角的總算說出了他的意思,鄭芝龍如釋重負,暗暗的長出了一口氣。話總算說出來了,成與不成聽天由命吧!
鄭芝龍的意思就是:南交口是大明的,我不敢碰。但是在非大明的土地上是否允許我自立一個獨立王國呢?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說了一大車的廢話。
朱萬化、朱大典等三人互相看了看,強忍着沒有笑出來。
客觀地說,鄭芝龍的語言能力超強,大明的語言,只要他接觸過的都能說的地道流利,現在他用的就是大明的普通話——南京官話。其他的,像浙江話、福建客家話、廣東話都說得很地道。在南洋一帶所能碰到的各國語言,從日語、朝鮮語、馬來語到西方的荷蘭語、葡萄牙語他都應對自如,就連極少接觸的西班牙語他都會說!絕對是語言天才,中國古人能載於西方史冊的不多,鄭芝龍就是一個,並且他有兩個西方語言的名字,一個叫“尼古拉”,另一個叫“Iquan”,是他小名“一官”的音譯。他熟悉西方人,西方人也熟悉他,此時的西方與大明幾乎沒有來往,Iquan的大名自然就上了西方的史書。
他今天要表達的意思就是:“我要建獨立王國”,這麼難出口的話他都能委婉地表達出來,的確不簡單。
關鍵問題提出來了,怎麼解決呢?
原本朱萬化是想把金甌之地給他的,目的還是肢解越南這個國家。現在不得不要回來就違背了當初的初衷,這是被形勢逼迫的,沒辦法的辦法。
試想,如果現在存在一個統一的交口省,若干年之後就難免會出現一個南北統一的越南,歷史是難於預料的,朱萬化不能活一千年。所以,勉強要回南交口省不是好事。
現在是不得已而爲之,日後他還想找機會把金甌還給鄭芝龍的。這種想法,除了朱大典,朱萬化不能對任何人說,說了他們也不理解。
知道了朱萬化的心裡,下面的事情不用說,也能猜個大概。
朱萬化是怎麼說的呢?且聽下回分解。
--- 第459章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