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七年二月十四日洪承疇秘密來到濟南,會見朱家父子,從治理陝西一直談到了陝西的憲政和洪兵加入國防軍序列等問題。
眼下陝北的局面就不樂觀,需要採取緊急措施,否則難免會出問題。
洪承疇說道:“預防陝北之亂,需要從三個方面入手:一是緊急救助災民;二是要有適當的軍隊震懾;三是力所能及的恢復生產,這三者缺一不可。無論哪一件事都需要錢糧啊!我陝西好在保住了漢中,尚有一些財力,但是不足支付。我可以在給朝廷的奏疏中加入要求朝廷減免稅賦,撥出賑災的錢糧,但是也不能過分的指望他們。爲今之計,還請國防軍方面給想一些辦法纔好。”
這就是要援助,洪承疇也是沒有辦法,朝廷的經濟狀況與前些年相比可以說的大翻身了,但是要想拿朝廷的銀子難度還是很大。不救災就可能面臨新一輪的民變,民變對於社會的破壞加上鎮壓的費用就會損失更大。不救災不行,救災沒有銀子,豈不是兩難?
朱大典說道:“彥演老弟還是先上疏朝廷,在救災上朝廷無論如何會拿出一些,這個以後再說。當前的救災之事,陝西按照自己的力量先做起來,我國防軍方面定然會傾力相助,首先是糧食方面應該沒有問題。最便捷的通道就是漢水,我們的物資都運到漢中,然後通過褒斜道轉運過去。
軍事方面彥演老弟先調動陝西的部隊北上延安、榆林,我國防軍可以出動南陽的一個營進駐潼關,漢中再出動一個營,進駐寶雞。這一東一西就保證了渭河平原的平安。這樣一來陝西的大局就穩住了,任何一地出現民亂都可以快速彈壓。但是其中有一個關鍵之處,就是北上的部隊一要有信得過的將領掌握,最好由部分洪兵掌握部隊的核心;二要嚴肅軍紀,不可變成作亂的源頭。我們對於官軍還是很不放心的。”
朱大典以目示意朱萬化,因爲恢復生產方面朱萬化的辦法多。
於是朱萬化就接過了話頭,說道:“恢復生產的事情很雜亂,大的方面不外乎農工商三字,原則就是增加民衆的收入。如果民衆手中有銀子,我朱家就有廉價的糧食出售,有錢有糧,市面就穩定了。
我們先說‘農’,陝北的乾旱已經有多年了,誰也不能保證今年明年是否繼續幹旱。陝北的地理特點決定了它沒有水利資源可用,河裡的水都是黃沙,不能灌溉,打井數丈,甚至十幾丈不見水是常有之事,生活飲水都難,那裡有水用於灌溉?所以種植的作物就要能夠耐乾旱,能不能收穫還要看老天的臉色了。我現在能夠想到的就是種植玉米、地瓜還有陝北普遍存在的穀子,這幾種耐旱作物能收穫多少也是不敢保證的,起碼比其他的品種強。在有條件的地方可以實驗玉米的溫室育苗技術,這項技術的前提條件是要有灌溉的水,沒有水,移栽的幼苗就不能成活。
家畜的放牧是應該禁止的,但是官府管不過來,禁止不了,這個事下一步再辦。有一點要下狠心,就是嚴禁飼養山羊,原因就是山羊專吃草根,對大地的植被破壞得太嚴重了。辦法也簡單,先發告示,讓所有的人都知道禁止養山羊。然後官府的軍隊,衙役見到山羊可以無償的搶走宰殺,搶山羊不算犯罪。用不了多長時間,山羊就沒了(這一招損了點)。
我們再說‘工’,據我所知,榆林向北神木縣的正北方有大片的煤礦礦牀,埋藏不深,煤質非常好。陝西省可以成立一個煤炭公司,就是合股經營的商鋪,買下這裡的煤炭開採權。陝西省僅靠出售這個採礦權和礦產稅就會使行省的財政充盈,再不會捉襟見肘。我先說下,煤礦的股份我朱家佔一份,如果沒有人肯出資,我朱家就包了。這個煤礦可以容納數萬僱傭工人,榆林地區的勞動力就都有了收入。煤礦需要大批的鐵鍬、鐵鎬、鐵錘、土籃、扁擔、大筐、麻袋等物資,這就需要很多手工作坊製作,這些作坊又吸納了一部分勞動力。產出的煤炭要運出去,就會有很多的駱駝隊,毛驢運輸隊,馬車運輸隊,
甚至是獨輪車運輸隊。還要有做煤炭生意的商鋪,爲礦山服務的茶肆、酒樓、飯館、旅館、店鋪,如此等等,不知道有多少人靠這個煤炭賺到了銀子,有了銀子還缺糧食嗎。
至於‘商’,就更容易了。首先我朱家的貿易公司就會進來,日用品,鐵製工具、礦山用的工具、建築材料、農具,糧食、布匹、鹽、茶等等都會經營,陝西本地人也會跟着辦更多的商鋪。
總之一句話,陝北的農業收成不好,就要靠工商來填補,不求有多麼富裕,求得溫飽還是容易的。”
作爲從後世來的人,用不着查資料,鼎鼎大名的東勝煤田還能不知道?那裡的煤炭蘊藏量豐富,是個少有的大煤海,其特點就是煤質好,在中國除了遼寧撫順的優質煤之外,就數東勝煤炭質量上乘了。明代的開採技術只能開掘其淺層的煤炭,僅其淺層煤炭按照明代的人力開採方法100年也挖不完。至於勘探找礦那就更容易了,朱萬化都能在地圖上指出確切的位置,裸露地表的煤炭也是會有的。
這個時代的採礦都是極簡單的工具,人工開採,運輸就是靠駱駝馬車,即便如此,那也是財源滾滾了。
洪承疇更是驚歎朱萬化的知識豐富,辦法多。
榆林是什麼地方?那簡直就是個大兵營,西北的民亂多發生於此地,亂民的首領也多是榆林人,或者跟榆林有關係。李自成是米脂人,米脂就在榆林之南不足百里處。張獻忠出身定邊縣,定邊在榆林西南兩百多裡處。高迎祥是安塞人,安塞在榆林正南兩百多裡處。李定國更是榆林城裡的人。
還有後來的孫傳庭,他的部隊也是一支強軍,歷史上活捉高迎祥的就是孫傳庭。孫傳庭的兵主要來源於榆林。
所以說榆林穩定了,陝北就穩定了。
不過洪承疇心裡倒是有疑問,朱萬化沒到過陝北,他如何知道那裡有煤炭?
於是他問道:“陝北之地,特別是榆林,我去過多次,怎麼就沒聽說有煤礦呢?”
這是個漏洞,但是難不住朱萬化,他笑着說道:“洪世叔出入榆林地區,關注的是行軍作戰,自然不會注意礦產。我朱家在張家口、宣化、大同都有商鋪,那商鋪還兼做探子,探聽各種消息,他們也會聯絡其他各地的商人做消息線人,幾乎遍佈蒙古各地,其中東勝就是一個重要的據點。東勝乃長城之外的一處交通要地,它就在神木縣的北邊。坐探的情報中軍事方面的比較少,因爲傳遞明顯的軍事情報是有危險的,所以我們的情報以農工商經濟爲主,東勝的南邊有煤礦我們當然知道了。”
朱家的手伸的這麼遠,還是讓洪承疇吃驚。他還是問了一句:“農工商經濟的消息有何用?是爲了做買賣嗎?”
是呀,不遠萬里傳遞經濟消息,價值大嗎?
“經濟的情況就決定的戰爭的狀態,掌握了蒙古的經濟變化,他們何時出動軍隊劫掠我邊關,那是一清二楚的,蒙古的入寇都是經濟的原因。他們缺吃少穿纔想到中原劫掠,豐衣足食哪來的戰爭?”
其實作爲政治家、軍事家,這些道理洪承疇是懂的,只不過重視程度不同而已,比如洪承疇就不太重視經濟情報,也不會特意讓人去收集,這個談話倒是啓發了他。
還有就是朱家的經濟賬目算的細,官府如何通過採礦斂財那是分析的透徹。若神木縣果然有煤礦,陝西採用朱家的辦法可就財源滾滾了,那裡還會爲錢發愁。僅此生財之道,洪承疇絕對自愧不如。
還有山羊的事情,細微之處見大策略呀!自己可從來不知道山羊啃草根之事。這個朱萬化莫非神人!開煤礦之後帶來的經濟效益分析的詳細透徹,句句在理,他會爲多少人帶來新的生活出路呀!洪承疇越想心中越驚,都說朱萬化纔是朱家的靈魂,此話不假,今天算是領教了。
......
崇禎七年二月十七日,洪承疇呈報的奏疏到了朝廷,這個奏疏就是兩件事,一是在涇河流域
植樹、種草、治理河道、根治泥沙;二是陝北救災。
現在的朝廷已經清閒多了,遼東的清國已經一年多沒有聲息了,以前那種噩夢一樣的戰報沒有了,好像從來不曾發生一樣的銷聲匿跡了。西北的亂民更是像神話一般的消失了,有名號的亂民完全沒有了消息,就像一股青煙一樣飄散在空氣中消失了,完全沒有了下落。
以前那個忙忙碌碌的崇禎皇帝,也清閒下來,大朝會越來越少,過去幾乎每天都有的平臺奏對現在也少見了。一貫勤奮的皇帝同志也慵懶了,開始有了後宮的歡樂。
向洪承疇這樣的奏疏,那要是放在兩三年以前,就是小事一樁,沒有幾個人關心的,因爲火燒眉毛的緊急奏章多的像雪片一樣,幾乎每天都有,誰還關心地方治理的事情。但是現在不同了,這一篇奏章卻是幾十天中難得的一份重要奏章,於是內閣趕緊寫了節略就呈報到司禮監,請皇上御覽。
皇帝確實懶惰了,批示意見都沒有就發回內閣評議,估計皇帝根本就沒看。
這一年是溫體仁爬上內閣首輔的第二年,正是最紅火的時候,也是他拉幫結派活動最猖獗的時候。內閣成員還有吳宗達、王應熊、何吾騶、錢士升四位。皇帝的旨意下來了,那就議吧。
這五位大學士坐在一起,傳閱着洪承疇的奏疏,這個奏疏事情不多,可寫的很長,足有十幾篇紙,洋洋灑灑上千言。救災的事情簡單,種草的事情佔了絕大部分篇幅,因爲他要說出道理來。
溫體仁議事的態度從來是對人不對事,只要是一夥的,坐一條板凳的,那就是贊同,敵對的就堅決反對。洪承疇沒有投靠誰,不是他一夥的,但是也沒有得罪他,也不是敵對的,所以他就費思量了,同意還是不同意呢?
所有的人都看完了還是沒人說話,原因當然是不種莊稼改種草,真是聞所未聞,一時誰也消化不了。
“吳大人有何見解?”看着都不說話,做首輔的溫體仁就點名了。
“溫閣老,陝北救災之事應該準了。但是他要150萬兩是不是多了點,陝北的人口大概不足300萬了,所以此數應酌減。我的意思是減少一半給他80萬兩吧!”
“完了?”
“完了,我就是這個意見。”
溫體仁心說,老滑頭,我讓你說這個事了嗎?
“我是問種草的事,吳大人有何高見?”
吳宗達素以耿直聞名,躲躲閃閃有可能,他倒是不會說假話。
“這個......種草太孟浪了,不過他說的貌似有理,只是自古就沒有種草之法,我吃不準,再想想。”
還是沒表態。
這時錢士升說話了,這位也是個耿直之士,他說道:“種草之事聞所未聞,治國豈是兒戲,朝廷花費錢糧,養數十萬人去種草?荒唐!應該申斥!”
有他這句話,吳宗達倒是有話了,他說道:“錢大人,洪承疇還是有些道理的,不能說他荒唐,只是書呆子氣罷了,我看斥責就不必了,畢竟是一片愛民之心,不準就是了。”
溫體仁聽着點點頭,心說不錯,兩件事,駁回一個,準一個還可以。因此,他說道:“好,那就駁回,爲了救陝北之災,撥白銀50萬兩,去年的賦稅減半(去年的賦稅陝西還欠着)。如此處置大家可同意。”
溫體仁把救災數字又減掉30萬兩。
吳宗達說道:“賦稅減半他也交不上來,還是全免吧?”
大家互相看看都沒有不同意見,就都點了頭。溫體仁也就同意了,本來想在減一點銀子,可是想一想朝廷府庫充盈,也沒有太多的用項,也就算了。
至此,內閣的意見形成,草擬聖旨,再次呈報司禮監用印,聖旨就下發了,隨着聖旨還有50萬銀兩銀子調撥到陝西。有了南京那次的風波,朝廷也不敢輕易的拖延銀錢了,所以這一次很痛快。
--- 第334章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