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來濟南面見朱家父子的確與憲政有關,起因還是治理陝西的問題,去年爲了尋找治理陝西的辦法,洪承疇也是絞盡了腦汁,總是覺得無計可施。後來朱家的種草建議倒是讓他覺得有了一線光明,他還用了兩個月的時間,考察了涇河流域,這一地區也是極有代表性了。朱家派來的水利和農業技術人員也盡力協助了他的考察,很多工程也進行了現場的測算,工程量不小,資金的花費巨大,起碼他陝西省是負擔不了的。
朱萬化給出的三個資金來源他洪承疇沒有把握,首先讓朝廷拿錢就是希望渺茫,朝廷肯出這份錢嗎?陝西植樹、種草,沒有了錢糧收益,還要朝廷花錢支持農民種草,這種事情史無前例,聞所未聞,他估計朝廷不可能答應。其他受益的各省,他們受到什麼益處了?受益是若干年後的事情,現在看不到,他們肯拿錢嗎?
唯一有希望的就是募捐,但是募捐數額有限,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洪承疇真的一籌莫展了,他已經明白了種草是好辦法,自己實在無法推行,因此他沒敢上疏朝廷,他先要親自面見朱家父子找到解決之道,然後再動手。
洪承疇更是明白,如果他投靠到朱家的門下,在陝西實行憲政,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能不能下決心走這一步也要看這次見面的情況了。如果真能解決難題,給陝北帶來一片光明,他洪承疇的個人榮辱又算得了什麼?
現在是春季,正是青黃不接之時,陝北局面已經不穩,一旦不能及時救濟災民,大規模的民亂隨時可能爆發。對於已經殘破的陝北,民亂將會造成更大的災難。時間已經很急迫了。
帶着這些問題,化妝成商人的洪承疇於二月十四日來到了濟南。
朱萬化兩天前已經到達濟南,由於靈山衛的碼頭已經建設完善,去年定名青島,現在也有了一個繁華的名副其實的碼頭區,這一次朱萬化是從青島登陸的,陸地上的路程又短了一些。到達後的兩天朱家父子已經做了一輪磋商,有了準備。
二月十四日,朱家父子爲洪承疇設宴接風,第二天雙方開始了實質性的會談。
洪承疇首先敘說了他視察涇河流域的感想,他說道:“延之兄,西北的黃土高原我到過很多地方,但是這一次專門的勘察,看得很細,從治理的角度看還是有很多難處。目前黃土高原乾旱嚴重,到處都是黃土,生長草木的地方都很少。這樣的土地,遇到雨水沖刷必然會流失大量的泥沙。河流經過的地方都是百丈的深溝,兩岸是陡峭的黃土懸崖,河水一旦沖刷掏空的懸崖的根基,大量的泥沙就會跌落下來,落入河道之中,河流中的泥沙必然嚴重,就像黃泥湯一樣。這樣的堤岸不但需要種草、植樹,還要壘砌石頭護坡,工程真的不小呀。但是治理的希望很大,只要做好十幾處較大的護坡工程,其他的地方,從河岸開始,讓草木生長起來,河道很快就會變清。涇河的沿岸我都看遍了,心中也有了底數。如果能夠集中人力,涇河流域五六年,至多十年就能見到成效,只要治理好涇河,渭河的泥沙就消除了大半,所以說希望很大呀。我現在就是想用涇河做例子,先治理好他。哪怕十年八年的,我這一任巡撫就有功於社稷了。經過幾任官員的努力還怕治理不好黃河嗎?”
洪承疇的雄心壯志的確感人,他想用自己的辛苦造福於子孫後代。黃河變清,那是世世代代的中國人的夢想,實現這個目標的確不容易。
他稱朱大典爲“延之兄”還是昨天的酒宴上定下的規矩。朱大典今年53歲,洪承疇今年41歲,朱萬化32歲。這幾個人的年齡段就不好稱呼了,在朱家父子面前與朱大典稱兄道弟,那就是朱萬化的叔叔輩了。若稱呼朱萬化爲弟,則朱大典又成了叔叔輩了。單獨見面好說,客客氣氣的稱呼某某兄就可以了,偏偏的父子兩人都在,如何稱呼?
於是朱大典就定下來,與之兄弟相稱,朱萬化就只能是“賢侄”了。洪承疇無法只好將就,但是他還是能避開就避開,儘量少用“賢侄”一詞。
朱萬化對於洪承疇的慎密態度還是很讚賞,治理黃土高原也是要循序漸進,單單治理涇河,用來做黃土高原治理的樣板,試驗區,投入少了,風險也小了,取得經驗再治理其他的流域,一步一步的穩步推進的確是個好辦法。
朱萬化說道:“彥演世叔想的辦法很好,這樣做投入少,治理的力度就大了,也容易見效,更容易教育更多的人,讓他們看到治理的好處。”
不過朱萬化叫他一聲叔叔,心裡還是很彆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其實洪承疇聽着也是彆扭。只是個客氣稱呼,竟然這麼麻煩!
洪承疇又說道:“幾十處工程也需要不少的投入,這一地區的人口也有二十幾萬了,這些人不種地了,沒有了收入,賦稅當然要免了,這些人的生活也就全靠官府了,這等於沒來由的白養了二十幾萬軍隊,負擔不小啊!”
是呀,帳怕細算,這還是戰亂的破壞,人口急劇減少了,要是上百萬的人口,該怎麼辦?
這還真是個問題。
朱大典說道:“還要讓他們有適當的產出,以減輕官府的壓力。可以規定,按照人口,每戶耕種的土地不能超過每人一畝地,加上農戶房前屋後的小塊土地,如果不遭災基本的口糧可以保證。(這個時代人口稀少,莊稼的產量也低,在陝北,一個勞動力往往要種三四十畝的土地。只耕種幾畝地確實是很少了。)
同時耕種的面積,土地的位置一定要嚴格管理,坡地就不要耕種了。違反者要懲罰。植樹、種草按照成活的面積給予獎勵。這樣一來,官府的負擔就小了不少。”
朱萬化說道:“環境改善之後,土地的產量也就大了,這個辦法要變成長遠之策,嚴禁開荒種地。
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擁有土地多的大財主,他的土地就都變成了荒地,應該有個辦法讓他們主動地維護他們土地上的草木,而不是開荒種地。因此,在懲罰的基礎上,還要有一些獎勵,否則他們會破壞已經種植的草木。”
但是不管怎麼說,資金的投入是必須的,沒有錢什麼事情也辦不了。
洪承疇憂慮地說道:“銀子是大障礙啊!給朝廷的奏疏我早就寫好了,一直沒有送出去,就是沒有把握呀。萬一朝廷駁回,再想元轉就不易了。哎!爲了給子孫後代留點什麼,我真的想做點事情啊!”
朱萬化心中暗暗地計算了一番,就算洪承疇的人口統計不準確,涇河流域的人口按50萬計算,每人每年補貼一石米,按南洋的米價加運費每一石米八錢銀子,一年是40萬兩白銀。有把握拿出銀子的單位是:慈善會加上陝西、山東、河南三省,這樣一來缺口就不大了,所欠之數就是10萬兩左右,充其量20萬兩。朱家用臺灣省的名義補足餘下的銀兩,還是拿的起的。何況還可以想其他的辦法呢?
除此之外就是工程款了,不過因爲工程時間長,可以先從緊要之處下手,款項的撥付還是有一定的彈性。
退一萬步說,朱家的財力富可敵國,些許的拿出一些,辦公益事業還是應該的。不要說幾十萬兩,就是上千萬,朱家也拿得出來。這個錢還能夠推動憲政事業的一個突破口,其政治利益巨大,朱萬化的一切努力還不是爲了憲政?這點付出算的了什麼?
因此,朱萬化說道:“我看這樣吧,給朝廷的奏疏立即呈上去,批准不批准的就看朝廷自己了,我們不指望他了。我們的中華日報隨後就配合宣傳,把種草、植樹的道理給天下人講明白,然後成立一個治理黃河的慈善會併發起募捐。我朱家的態度是:支持陝西先在涇河流域幹起來。陝西、山東拿銀子沒有問題,都可以按規定投入資金,河南省也是有把握的,直隸山西沒有把握,我們就不算它們了。這些錢肯定不足,不足部分,我們還可以想辦法,我相信是能補上的。我代臺灣省做一個保證,臺灣省來兜這個底,欠多少臺灣包下了,臺灣省用稻米支付。這樣可好?”
洪承疇驚喜異常,想了想,眼睛就看向了朱大典,那意思是朱大公子表態了,
你朱大典的態度如何?
朱大典非常爽快,說道:“我兒是臺灣的布政使,臺灣的事情他說了算,我完全贊同。”
說是臺灣省,實際上是朱家兜底,只不過用臺灣做個說辭。
洪承疇趕緊站起身來,向朱家父子長揖到底,說道:“我陝西的黎民百姓謝謝朱家的仗義了。好!我馬上給朝廷呈奏疏,相信朝廷不應該無動於衷。”
朱家如此仗義,洪承疇也就少了顧慮。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做,那就是陝西需要強力的官府施政能力,並且不能因爲洪承疇的離任,改造工程就半途而費,朝廷調動一個巡撫是很容易的。還有就是財務的監督和官員廉政,這些都不能缺少。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憲政。
洪承疇說道:“能夠改造陝西,造福後人,我洪承疇無所畏懼。爲了保證工程的順利執行,不要半途而廢,我想在陝西成立議會,用議會來監督工程。俗話說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我不能擔保自己總坐這個巡撫的位置,如果後來的官員向改變這項決策,還有議會做保證。我不公開宣佈陝西進入憲政,擁護基本法,但是,實質上議會已經做到了。還有就是軍事的保證,我麾下的洪兵願意全體加入國防軍,有國防軍在陝西的駐防,任何人也翻不了天!”
洪承疇的這個表態有點突然,令朱家父子意外。雖然他們早就想到了陝西的憲政有望,還是沒有料到如此之快。細想下來也是必然,沒有憲政的保護,幾乎可以肯定,這種歷史上從未見過的種草政策,一定會虎頭蛇尾,投下去的銀子全都打了水漂!並且會成爲笑話。
陝西建立議會朱家沒的說,並且會提供經驗、人力等方面的支持。但是洪兵加入國防軍卻是有說道的,並且國防軍一直就有這方面的政策,在此之前也不是沒有其他勢力的整體加入,比如趙率教、孔有德的部隊就整體加入了國防軍,這些處理的辦法和規定也不能因爲洪承疇而改變。
因此,朱大典說道:“彥演老弟,陝西能夠成立議會,我朱家舉雙手歡迎,這是好事,我們也會派出得力的僱員協助陝西做好建立議會的工作。
對於老弟麾下的洪兵加入國防軍之事,我國防軍卻是有很多的規矩,不得不照章辦理。這些規矩很多,其核心內容不過就是兩條,一是國防軍非私人軍隊,不能有軍閥的特徵,因此就不能保證原有的人員都編制在一起,並且平時也多有調動。其二,所有的軍官都要經過軍校的學習,完成學習後,按成績錄用。軍銜、軍餉上可以關照,軍職卻不能關照。這一條就是彥演老弟也不能例外。實不瞞你說,我朱家之人,包括我、我的兒子都接受過士兵的訓練,學習過軍事課程,不同的只是方式隨意一些。比如彥演兄,就可以在你的府上設立一個特別的短訓班,每天公務之餘參與學習,這就是關照了。完成學習之前,即便有軍職,那也是虛銜,名義而已,並無軍權。貴軍的所有成員都要按照國防軍的標準重新篩選,對於不能入選的我們都可以關照安排好出路,但是不會將就。這些規定我們有相應的文案,我可以交給彥演弟帶回去,和老弟的屬下軍官好好商量,這個事情不能急,他們都同意了,我們再辦理此事。老弟你看可以嗎?”
這一點,洪承疇確實未曾料到,他原想主動投靠過來哪有不接受之理,平白地壯大了一份力量一般都會歡迎的,至於打散重新改編他倒是有思想準備,其他的部隊也會有這種做法。看來國防軍的軍紀嚴厲還真的不是胡說,對誰都是不留情面的。
他來濟南之前已經與他麾下的將領談論過了,大家都同意加入國防軍,否則,他也不會貿然地提這個問題。現在情況有變,他還是真的需要再次的商議,事關每個人的前途,商議一下還是應該的。
因此他說道:“謝謝延之兄的直爽,那我就回去商議一下,再辦理此事。但是,無論如何,軍力的保障是需要的,最終一定要有一個辦法。”
就是說,陝西必須要有國防軍的保障。
--- 第333章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