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年,先是聽說闖王那邊要進京,張獻忠雖然也覺得李自成太過急切,但也只能羨慕的份兒,作爲基本盤都是陝北人的軍頭,張獻忠自知自己的實力和威望不足,況且北方几乎打的百里無人,他都只能待在四川找樂子,但又不得不考慮生存問題。
在接到邀請後,只能將一個乾兒子派去帝都,這一去是幾個月,他也想不到這麼快回來了。
他親自帶起來的兒子,自然不會在成都那簡單而奢華的金鑾殿內迎接,張獻忠還是一個樸實的漢子的,而是在小廳裡面,周圍也都是陝西的老兄弟。
“老二,這麼快回來了,起來吧,那邊有什麼話說嗎。”
李定國自然是要行禮的,他對張獻忠,有臣子和兒子的關係,尤其是張獻忠自己也已經有了兒子,這份關係纔是更加重要。
李定國也不多說什麼,說道:“有些禮物,是孝敬爹你的。”
作爲一個需要安撫籠絡的人物,長老們送給張獻忠的禮物不多,這種人不必想用什麼平板或者享樂的東西進行腐蝕了。
在後世的國際交往,往往都有一支隊伍,將目標國的領導人的生平過往蒐集起來,其出世方法收集起來,然後根據這個,計算其性格模型,乃至於什麼在什麼樣的壓力下可以屈服,在什麼樣的壓力下會倒戈投降?
正如不靠譜的談判者很可能會在談判桌一個表情損失巨大的國家利益,(小樹從)如果一國之君的性格被拿捏起來,看清底線,可以說一個國家都要遭受巨大損失。
這也是爲什麼這些權力人物都講究一個城府的關係。
對於張獻忠性格的判斷一直非常困難,原因在於,不同於後世的人將張獻忠定義爲殺人魔王的情況,這個時代的士人對於張獻忠的評價無外乎一個殘暴敢於焚燒皇陵的暴徒,一個敢把屠刀放在地主和讀書人身的暴民,但喜歡殺人這種行爲還真沒有在他身啊。
原因很簡單。
歷史史書記載張獻忠的屠川,但同樣也留下了這樣的記錄。
1647年張獻忠犧牲於鳳凰山,按理說屠殺也結束了吧,總不能他的部下在他的命令下,依然在進行屠殺,還是一邊和八旗兵進行戰鬥的情況下。
但是四川人抵抗戰爭打了多少年?
一直到了1664年,夔東會戰,在重慶的最後決戰,清軍才宣告了四川作戰的失敗。
如果歷史,真的好像某些讀書人寫的那樣,張獻忠將四川殺到只剩下幾萬人,那他死後,四川怎麼可能還能堅持到1664年?
這是一個很簡單,但有盲目性的推理。
張獻忠也果然沒有讓長老們失望,對於各種享受的東西毫不在意,而是看向了一件衣服。
“這是什麼?”
張獻忠身穿華麗的蜀繡龍袍,花團錦簇,鬍子很長,顯出了彪悍的氣質,看見的那件衣服,卻看起來黃不黃土不土,但並非是純色,而是斑斑點點的各種色彩交織在一起。
“爹,這是帝都那邊士兵所穿的作訓服,起碼他們是叫這個名字。”
“這個樣子?”
與這個時代爲了指揮方便,醒目的紅襖不同,甚至大將頭頂的“避雷針”,也是爲了讓士兵們看清楚誰是老大,方便指揮進攻所用的。
李定國卻是說道:“按照那些人所說,這個東西叫做數碼迷彩,是戰場隱蔽用的,穿着這衣服,躲在山,或者林子裡,不是使勁兒看的話,是看不出有人與否的……兒臣在北方的時候測驗過,確實很難發現。”
張獻忠將這套數碼迷彩服拿在手裡,卻是沉默不語,這東西看起來簡單,卻又不太尋常啊,“你是說,這東西是人手一件的?”
“是的,爹。”
張獻忠又看向了另一個小箱子,裡面打開後,是託在架子的大圓球,還會轉動,張獻忠慢慢說道:“這是何物。”
這東西不小,李定國將其擺在雙手,說道:“他們說,這是天下的全圖。”
張獻忠自然是識字的,他將這些東西拿在手裡,慢慢研究,卻見那寫着天朝字樣的地方,卻與其他黃黃綠綠的不同,張獻忠手自然也是有不少地圖的,雖然測繪差勁,事實在這個時期,國主要的地圖知識依然是在吃當年宋代沈括的老本,但大體位置他是心有數兒的。
在長老會的控制區內,東北,河北,河南,山東,山西,陝西,蒙古,這些長老會認爲已經直接掌握,或者慢慢通過日拱一卒的策略,近期可以慢慢吞併的地盤,都被用黃金做了裝飾,看起來醒目而又清楚。
而張獻忠控制下的四川,還不是完全的四川全境,起碼漢在順軍手裡,被鑲嵌了白銀。
這個對強烈的很,張獻忠彷彿看到了一個撇着嘴的男子在說道:“看見了吧,這是小爺的本事,咱有錢!有地盤,還不跪舔?”
當然了,最讓張獻忠遲疑的,是這地球儀的樣子,在這面,天朝也不過是一塊不大的大陸,雖然懂行的人都能明白,這裡幾乎是整個舊大陸最適合人類居住的一塊土地,但如果只看面積,還有無數塊土地國大太多了。
當然了,這個地球儀爲什麼是圓的,自然也是引起了思考。
“老二,你說,帝都那些人到底是神是鬼,反正每天說法都不一樣,遠遠的看着,跟張角方臘一樣,莫非也是個裝神弄鬼的神棍。”
李定國卻是沒有多說什麼,閉眼睛,他也不希望將帝都方面描繪的太過強大,導致大家軍心大亂,但是說的太弱了不是欺騙乾爹,以及誤導大家嗎。
“乾爹,他們到底是從哪來的,無人知道,說法不一,但是這些人是有真本事的,反而沒有人懷疑,起碼對於北地來說,基本都已經是心悅誠服,一門心思的追隨了,現在起碼闖王手下,最忠心的那幾個,也是一副跟隨的樣子,闖王雖然不說話,但也是安心在帝都裡生活了。”
因爲彼此競爭的關係,作爲同是西北義軍出身,原本曾經並肩作戰的兩家,張獻忠雖然實力不如李自成,但勝在內部較團結,幾個義子起碼在他手下沒有散架,在其他的義軍軍頭要麼被明軍滅掉,要麼完蛋在內部火併的情況下,張獻忠卻是獨具一格的自己稱帝,平時幾個兒子稱呼起李自成來雖然也是客氣,但也不能叫他作爲皇帝。
張獻忠這人有意思的地方,他建立的這個大西政權,年號是大順,而衆所周知,李自成的王朝,國號是大順政權……
兩人有些互別苗頭的樣子,當然了,在原時空的歷史,先後在抗擊異族的戰場被殺,之後被污衊,但此時,張獻忠也知道這個乾兒子所說的不虛,起碼在李自成在帝都失陷被擒後,他當時是非常歡喜的派人去陝西聯絡,意思是以後你們幾個孩子跟我幹吧。
一開始交流的不錯,但後來,李自成那邊似乎很快改換了主意,現在我們知道了,在各種軟硬兼施的策略下,基本都開始朝長老會靠攏,起碼都不肯投靠他。
這裡面起的最大的作用的自然是,無所不能,無所不爲的金錢了,他能讓大將失節,烈女失貞,忠臣淪爲叛逆,人直接跳反成爲漢奸。
“你能派金條去的地方,不要派人去。”
當年小樹從同志打下伊拉克,固然是戰艦千艘,戰兵十萬,浩浩蕩蕩的絕對實力秒殺可憐的傻大木,但萬惡的金錢攻勢下,多少將軍下令不抵抗,巴格達甚至是一槍沒放,那自然是多的沒邊的綠票子的威力啊,起幾箱子由鑄幣廠製造的綠票子,打仗的開銷顯得實在是微不足道了啊。
當然了,一味的給錢也不是很有用,除了會把人家的胃口養高了,也有其他副作用,但長老們還是有些軟硬兼施的策略的。
北方的情況是這樣,北方几省除了山西,依靠着太行山的庇護,躲過了八旗入關,而義軍在山西的發展也不是很順利外,無論是河北,山東,還是河南陝西,都已經是人口凋敝,可以說是難以養活大軍,自然是缺錢缺糧的典範,可以說都是急需南下去江南,在這種情況下,軟硬兼施的幾道策略後,起碼可以與長老們對抗的勢力很少了,說到底,實力纔是一切啊。
不說別的,張獻忠自己知道,現在不第一次入川的時候,被秦良玉這個女人直接打出四川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的部衆雖敗不亂,緩緩後撤,居然被他跑進湖南,開溜去鳳陽,直接大鬧起來。
現在進了城,稱了帝,甚至還開了一次科舉,可以說是什麼都有了,這個時候再要求大家去過苦日子,人心非散了不可,而北去佔地盤的選項,自然也不在大家的選擇。
起碼張獻忠知道,很難再朝北去打了,有人會去費勁巴力的去搶劫自己還窮,力氣卻不自己小的人嗎,而想要在天府之國之外維持一條戰線,翻閱秦嶺,翻閱個個蜀道難,難於青天的道路,輸送糧食,物資,行走軍隊過去打仗,那是千難萬難的了。
但是,張獻忠一直以來感覺到的,在主君被擒後,陝西的軍隊,無論是李來亨還是高一功,都沒與帝都對抗的意思,反而各種針對性入川的動作不小,這個信號不好的很。
而且,不斷傳來的帝都的消息,也是如此。
李定國說道:“他們到底什麼真意,我也不知道,不過有件事,我覺得要辦理一下,重慶那裡,也該做下佈置了。”
“嗯,這個是自然,我早琢磨了,既然北邊的人不是東西,那咱們朝南走,無論是造點船,打回湖南去,還是雲南,都不能只守在四川了,不然的話,遲早是要被人打下來啊。”
四川這個地形,太不適合割據了,三國演義說,蜀國武侯連續北伐,那是因爲這個地方如果抱殘守缺,那根本不是外界的強兵的敵手啊。
“不,我說的是,重慶是南下的通道,如果一旦被他們偷襲拿下,那可是被活生生堵在四川走不了了。”
“哪有那麼容易,我可是把你大哥都派去了,準備看準機會打出去的,誰來偷襲?拿什麼偷襲。”
“我是坐他們的船回來的,船從這個地方出來,沿着長江過來,一路逆流,還不必用縴夫,快捷方便,可以到達重慶,前後不過花了十天,其還能運輸大量的輜重,如果他們直接在重慶下船偷襲,我軍猝不及防的話,那可要吃虧了。”
他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訴說所見的帝都軍備競賽之下生產的武備,那幾乎是無法追趕的,以免影響士氣,因此將丟失地盤的責任全都放在沒有準備會被打敗的面。
張獻忠說道:“你說什麼?這樣丟了?難道江南那邊的人,任由他們出入嗎。”
雖然讀過書,不過張獻忠對於水運,對於江南的認識基本是來自於三國,在他看來,今天的新三國裡面,自己也正好扮演了劉皇叔的角色,正好可以左右逢源,有江南肥美的花花之地不打,越過那些最好的地盤,來四川打他,有些過分了。
“我在帝都所見,江南,不必指望了,起碼有一個總督,送去了自己的親閨女,其他人還有多少真是不同,我只怕,一旦他們準備動手,船從長江繞道過來,江南的人還真未必會阻攔啊。”
張獻忠咬了咬牙,說道:“那羣軟蛋,我說派去的使者始終不見迴音,還好,秋收後,我看糧食充足了,讓你大哥帶着大隊去重慶,咱爺們也要打出去。”
“現在的問題是,帝都的人,究竟對咱爺們是什麼心思啊。”
李定國沉默一陣,說道:“這裡,叫做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