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些官員來說,無論是大明還是大順,其實都無所謂,各種忠心耿耿的話可以說,反正冠冕堂皇的話本就是他們拿手的,但是該投機投靠的時候,可是沒人會落後的。
王公壁忽然說道:“說起來,這帝都的各種消息,總是千奇百怪的,我也不知道該信哪一個,這公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低頭看了一眼,確實是官造的宣紙,好油墨,出自帝都是差不多的,哪來的這種騙子,敢於直接來欺騙巡撫啊,“這鄉野小民,無知無識,自然多有無邊之談。”
王公壁緩緩說道:“三月十九日,李自成揮軍進帝都,先帝自縊景山,龍馭賓天,這是已經確認的事情了。”兩人對視一眼,對此毫無異議,也心知肚明一件事,在這一天,當時,帝都一半的大明官員,選擇了拋棄崇禎皇帝,準備投靠新朝廷,而另一半,在當天也基本上自盡殉國了,少部分難逃者,自然也有路過濟南,訴說一切的人。
李恪說道:“五德輪迴,朝代更替,免不了要有一番爭執,我等行事,還是要看本心而定。”
五德輪迴就是所謂給朝代給自己尋找對應的屬性,來揭示朝代更替的原因的,嗯,陰陽家普遍認爲,大明朝就是屬於火德,色崇尚紅色,而1949年的那個共和國,顏色崇尚紅色,剛好也是屬於“火德”。
王公壁對此自然沒什麼好說的,所謂“距離神越近的越不信神”,他纔不信什麼五德呢,說道:“緊接着,四月十三日那那天,帝都誓師出征,去討伐平西伯吳三桂,這也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言之鑿鑿的事情,應該也不假。”
“正是如此。”
王公壁接口道:“接下來的事情就奇怪了,有傳言說,四月二十一日,李自成的十萬大軍攻打山海關,平西伯節節抵抗,突然間,有遼東的韃子兵現身一起攻打李軍,還說有天上的神仙,感念殺戮過重,走出來阻止殺伐,還傳下來金箍,扣住了李自成,吳三桂,多爾袞三人,還說三人是什麼天庭三隻妖獸跑下來危害人間,只要管住這三人,就可以天下太平,可以說,這都哪跟哪啊。”
總得來說,在這個時代,小說已經在大明民間大大的普及,而由於許多書生找不到工作,於是就好像在網上寫書站一樣,那是抄襲外加模仿,某人寫西遊記出名了以後,自然有人有樣學樣的學習寫《東遊記》《北遊記》《南遊記》,當然了,在大明朝,除了各種歷史軍事類的小說被大量書寫,當做評書被傳誦以外,大明百姓對“玄幻”類書籍知道的最多的,基本上就是西遊記了,這後半段的扯淡傳說,自然是來自於,某些人士的再加工了。
這怪不得王公壁,他又無法親自去外面打聽消息,都是命令家丁什麼的去打聽的,各種信息自然是亂七八糟,當然了,這個時代這種破事兒發生的次數不在少數,這是1644年,封建迷信的最高峰還沒有到達,別說了,21世紀還有人相信……
“鄉野小民,少見多怪自然是在意不得,說起來,這帝都的……”
王公壁藉口道:“只是兩個小小的錦衣衛,擱着以前,都是見不得光的主兒,不過,這先帝國喪的事情,我們是不是也該表一表臣子的心思了?”
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敵境”探訪,這也沒跑了。
他們開始商量着,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想辦法去帝都拜訪一下。
任何智商正常的儒生,都懂得保持一下自己的“逼格”,保持着忠心耿耿的樣子,那樣才適合投靠新朝廷後,保持一定的“矜持”。
任由誰都知道,只有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人們纔會倍加珍惜,不然的話,誰會在意你啊,對於他們來說,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被認定是“貳臣”了,那可是萬劫不復,整個家族都要蒙羞的事情。
這些人,這些事,都是如此,所謂肉食者鄙,未能遠謀,意思不是說肉食者,也就是統治階級能力不足,而是說這些人毫無節操,節操人心,完全不以絕大多數的集體利益爲考量,比如他們馬上提到的這位。
“衍聖公府上自然是可以去請問一下的,他家世受皇恩,自然也是該拜祭拜祭的。”
“卑職先去延請一下,雖然卑職忙於濟南府百姓安康之事,犬子還是可以去邀請衍聖公前去的,相信衍聖公世代忠良,見多識廣,自然會做出爲國爲民之事。”
衍聖公家族是個什麼樣的家族呢?
歷經兩三千年都不倒,誰來了都跪地投降,歸順了大元,我大清,我民國,如果當年不是被強制帶到了重慶,很可能我們就要有土八路吊打衍聖公,衍聖公率領族兵當僞軍追隨“皇軍”掃蕩的情況了。
問題,中國第一大的建築羣是故宮,第二大的是哪兒?
衍聖公府。
孔家世代賣國的好處,就是中國第二大的建築羣,外加連綿數縣的田地,任何一個外省來山東爲官的讀書人,只要不是笨蛋,請來一個醒目的師爺,總會被耳提面命的告知,不能招惹孔家的人,他家就是土皇帝。
大時代開始了,那些有能力,有勢力的人,自然就會去攫取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最大的利益,而稍稍差距一些,屬於中等的,雖然沒指望沒信心去建立自己的勢力,不過,看準了下注,去博取一份利益,也是可以想象的。
至於那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沒有自己的實力的人,卻也只能在此隨波逐流的掙扎求存了。
對馬蘇兒來說,過去幾個小時的生活,簡直就是噩夢裡面的噩夢。
馬世英原本不想帶馬蘇兒去南京的,這兵荒馬亂的時刻,一個女兒,身在軍營裡,雖然不考慮到影響軍心的事情,很怕有個好歹的啊。
但是馬蘇兒先是又哭又鬧的,她老早就想去憧憬了多年的繁華錦繡的應天府了,有這麼一個機會不去,等她再長大一點,許了人,那就是一輩子的監牢了,她可不想就這麼過下去。
況且,她還有一個“過硬”的理由,大娘在家可是天天盯着,如果爹走了,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除了天天受氣,還能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