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稅局和海關總局的成立,讓米柱十分欣慰,從此讓大明擺脫單一稅收來源的局面。
偌大一個帝國,單靠農業稅,六千萬人的世界第一強國,光靠土裡刨食,指天賜飯吃,同時期的西班牙帝國、荷蘭、葡萄牙等,憑藉龐大的海外貿易,收入不在大明之下。
這龐大的收入,讓他們可以組建龐大的艦隊,龐大到歐洲容不下,遠征非洲、美洲、亞洲爲子民打下廣闊的殖民地,殖民地則反哺祖國,讓他們更加富有和強大。
大明地處富饒之地,作爲一個傳統的農業國家,他們被小農思想害慘了,一直以天朝上國自居,其它的,都是荒蠻之地,他們攻下了烏斯藏、奴爾幹、安南地區,都因爲距中土太遠,耗費糧響無數,因爲要節省軍響,從而戰略收縮的放棄。
連荒蠻韃子都知道安南乃藩屏之地,不服打到服,不朝貢稱臣,打到朝貢稱臣爲止。
米柱作爲這時代的舵手,有必要解決這一點,要解決這一點,就必須把大明從土地上解放出來,大明不再靠土地刨食,目光就會轉向商稅,就會轉向海外。
當商稅超過農業稅,成爲賦稅的主力時,官員們就會看不起農業稅,從而把商稅視爲主力。
米柱原來生活的時代,早己廢除了農業稅,國家反而對農業進行補貼,所以米柱看見大明,全靠農業稅支撐,只覺得坑得要死,這也太挫太原始了。
如果他告訴這一羣有識之士們,農業是不用收稅的,反而要進行補貼,相信這是一個瘋子看瘋子的局面。
米柱拋出了他的計劃,孫承宗當即表示,執行由米柱負責,他負責在朝中應援。
此時朝中還沒有通過新稅法呢?每一條稅法的實行,必須由朝廷中官員提出,內閣通過,司禮監用印之後以聖旨宣佈,然後曉諭天下,各承宣布政使司不反對,這才獲得通過,成爲新法。
米柱私下研究過大明滅亡的原因,大明滅亡的直接原因,是財政危機。
國家財政困難,導致發生饑荒,沒有錢去賑濟;發生戰爭,沒有錢支付軍餉。
沒有錢賑濟災民,饑民作亂;沒有錢發軍餉,飢兵作亂。
饑民與飢兵結合,導致大規模的國內叛亂。
政府軍缺乏戰鬥力,導致國家既無法消除外族入侵,也無法肅清內部叛亂。
財政危機,導致軍事危機;軍事危機,導致更大的財政危機。
如此惡性循環,大明最終不可避免走向滅亡。
表面上的原因是如此,但背後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什麼呢?
爲什麼會發生財政困難?難道說,象大明這麼一個當時世界上,經濟數一數二的發達國家,賦稅收入,居然還無法應付一些意外的自然災害,以及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要知道,華夏曆史上許多比明朝小得多的國家,進行更大規模的連年軍事行動,尚且遊刃有餘。戰國時期的諸國就不必說了,趙國、秦國,許多次戰爭都動用幾十萬大軍,以後的三國、五代十國等等,都可以舉出許多例子。
反觀明末,不說名義上軍隊數量多少,真正實質意義上動用軍隊十萬進行一次戰爭,已經是接近極限,超過十萬一點還可以,如果接近二十萬,則國家財政就已經無法維持。
一個這麼大的國家,一個耕地面積十億畝以上,人口接近六千萬的國家,賦稅收入,居然少到連招募二十萬真正有戰鬥力的精兵都做不到,那這樣的賦稅收入,只能說已經少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這隨之而來的又是如下幾個問題:
爲什麼在大明朝初期的時候,國家進行大規模的工程建設、發動大規模的對外戰爭,以及發生饑荒的時候,賑濟災民沒有任何問題,而到了明末就不行了呢?
難道是因爲明初的經濟比明末更發達,明朝在將近三百年的時間裡,經濟處於不斷衰退中?這顯然背離了事實。
米柱手上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大明的經濟,越到後期,就越繁榮發達。
萬曆時期,經濟的繁榮,生產力的發達,更是達到了一個高峰,明初與之相比,望塵莫及。即便在連續發生了自然災害的萬曆後期,儘管相對於萬曆初期,經濟有所衰退,但在總體上,遠遠高於明初,則是不成問題的。經濟是更繁榮了,生產力是更發達了,而國家的財政,卻是更加困難了,這是什麼道理?
大明初期到末期的賦稅收入,基本上沒有太大變化。那麼,明朝末期的財政困難,自然是因爲國家的賦稅,沒有隨着人口的增長而增長了。收入基本不變,開支卻隨着人口的增多,而不得不增多,這樣當然就造成了困難,但,這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
還有一點,如果說賦稅收入,沒有隨着人口的增長而增長,那麼至少每個人感覺到的稅收壓力,應該遠遠低於明初吧?可爲什麼反而明朝末期,到處都是一片對賦稅過高的抱怨,到處都是叫苦連天的聲音呢?
如果說,是後來增加的軍餉,或者額外的加派過多,這也不通。要知道,明成祖時期,修建紫禁城、營建武當山建築羣、鄭和七下西洋、五十萬大軍五次北伐蒙古、幾十萬大軍屢次南征越南,這幾個事件,隨便單獨拿出一項來,所造成的財政開支,就遠遠高於崇禎時期所有的賦稅收入、遼餉剿餉練餉的加派,以及地方上額外的加派的總和。
但爲什麼明成祖時期,百姓對負擔雖有一定抱怨,總體上卻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社會保持安定,而到了明末,增加賦稅,造成的反對聲音,會這麼巨大?
大明的稅收過低,農業稅低,商業稅更低!
大明的稅收,幾乎在二百五十多年的時間裡,沒有增加!實際上是在不斷減少,農業稅減少,商業稅減少的更多。
明代晚期,人們對任何一次增稅的行爲,都叫苦連天,以致於當政府試圖增加賦稅時,阻力重重。
縱觀明初至正統年間,明朝稅收大致在1500至2200萬兩,土木堡之變,中央政府軍戰力嚴重不足,中央對地方的管理有心無力,地方官員武將開始圈佔土地,軍戶逃亡嚴重,軍事中心由中央變爲邊防軍,正德年間稅收只有600至800萬兩,到嘉靖年間北方和南方同時遭到攻擊,稅收更低,全年稅收不會超過400萬,並且邊防軍開始出現拖響,軍力嚴重下降,無法抵禦蒙古軍隊。
隆慶年間,俺答封貢,北方安定,稅收有所增加,萬曆張居正改革,國庫年餘400萬,以後兩朝穩定發展,崇禎時期內憂外患,財政出現赤字,加派三響,稅收在800至1000萬,但是全國的土地多半在官紳手中,很少一部分農民承擔了全國的稅收,使得這些農民相繼破產,加入流賊,加速明王朝的滅亡。
米柱調查了大量的文案和數據,調出了大明曆年曆代收入的明細,畫出了一張曲線圖,這一張曲線圖令人一目瞭然。
就是朱由校也看得明白,他不禁疑問:“爲何二百年前,大明歲入可達上千萬之巨,而現在,反而越來越少?成祖之年,動輒打仗,大搞建設,還有剩餘,而今之世,國家居然無法調動二十萬以上的軍隊?”面對這嚴峻的問題,連他這頭腦簡單的人都明白瞭然,更不用說朝中諸公。
趙南星道:“國朝之初,宗室人口不過幾百人,而今之世,人口多達數十年,俸祿極高,又免稅,國家收入自然極少。”
宗室開支確是大財政一大難題,但絕對不是主要的。
孫承宗道:“趙相公!本官就不問你,現今宗室有多少人?每年開支有多少,擁免稅田畝多少?如果趙相公想知道,隨時可以來戶部查,數字是不會騙人的。”
趙南星臉上一紅,他說道:“新稅法與宗祖家法有極多衝突之處。”這年頭,一句祖宗家法可以擋住許多問題,與祖宗家法有違,就是不行。
孫承宗道:“有衝突?沒有呀!新稅法中,沒有一條是新增加的,相反是尊從祖宗家法之訓,重拾祖宗榮耀,太祖爲何規定進士、舉人、秀才的免稅田畝?因爲即使有功名在身,也對國家是負有責任的,但是到了後來,變成了全免,這纔是有人爲了一己私利,公然違抗扭曲祖法,以致國家財政收入日蹙,入不敷用,國勢一日不如一日,重新丈量田畝,清點田冊,徵收商稅,在所必行。”
韓爌嘿然道:“孫大人身爲翰林學士出身,卻一味導君逐財,與民爭利,這是爲人臣所爲?”
孫承宗道:“本官身爲計相,所做者,是用盡一切之手段,爲大明開源節流,本官不像韓大人,解決財政危機的唯一辦法,就是請開內帑。”
韓爌怒道:“你!作爲一翰林學士,汝只知一味媚上,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