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衡怔在了那裡。
隨即, 他的手被拷住, 然後,那些執槍的人壓着他,離開了南國酒家,上了一輛汽車。
夜色深沉, 漆黑一片。
夜空中只有幾顆寂寥的星星, 卻被暗色遮掩了光芒。
汽車行駛, 在一座宅子前停下。
陸淮的手下壓着戴衡,走進一個房間。
房門打開,手下把戴衡推了進去。
戴衡極爲忐忑, 他不曉得是何人把他抓來。
過了幾分鐘,房門再次被打開。
戴衡望了過去。
兩個人走了進來。他們帶着帽子, 帽檐壓低, 遮掩了大部分面容。
雖看不清他們的面容, 但是他們身上帶着凜冽的氣息,空氣瞬間變得沉重。
進來的人正是陸淮和葉楚。
手下已經和陸淮彙報, 他們闖進房間時,房裡只有戴衡一人。
與戴衡碰面的人逃脫了。
那人的手下拼死掩護那人逃離,他們無法抓住那人。
陸淮眉眼沉沉, 神色冷冽至極。
兩人落座,陸淮看了戴衡一眼。
陸淮的語氣極爲肯定:“你是戴衡。”
陸淮冷聲道:“你爲什麼來南國酒家?”
與戴衡見面的人,就是要對蘇家下手的人,那人本事高明,竟然能從那樣的情況逃脫。
щшш ◆Tтka n ◆c o 不曉得那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戴衡沒有說話。
這個問題他當然不能回答。
紀小姐手上有他的把柄, 她威脅過自己,他如果供出紀小姐,紀小姐不會放過他。
陸淮的聲音冷了幾分:“溫聿生是你的人?”
戴衡不開口,在他意料之中。
戴衡仍是不回答。
陸淮伸出手,摘下了帽子。
帽子被擱在了桌上。
柔和的燈光落下,照亮他的面容。
他的五官冷冽至極,氣息極爲冰冷。
戴衡眼眸一緊。
竟是陸三少。
葉楚也摘下了帽子。
戴衡看在眼底,她是葉二小姐葉楚。
他頓時瞭然,蘇明哲是葉楚的表哥,看來陸淮要給蘇明哲討回公道。
陸淮已經知曉了一切,他若是撒謊,對他沒有好處。
戴衡鬆了口:“是我讓溫聿生與蘇明哲來往,假意與蘇明哲結交,誘騙他沉迷大煙。”
陸淮冷冷地開口:“你的目的是什麼?”
戴衡:“蘇家是有名的富商,我看中了蘇家的錢財,想從中撈一杯羹。”
戴衡並未說出真實的原因,只說出自己的目的是要對蘇家不利。
蘇家勢大,他被錢財迷了眼睛,做出這樣的事情,並不稀奇。
戴衡又說:“蘇大公子交友廣泛,從蘇大公子入手,這樣更容易接近蘇家。”
陸淮和葉楚對視了一眼。
他們自然曉得戴衡沒有說真話。
戴衡背後那人有意針對蘇家,說不準葉家也在那人的關注範圍之內。
只不過,此時尚未顯露端倪罷了。
葉楚冷笑了一聲:“引蘇明哲吸大煙,也是你的主意?”
這一世,蘇明哲聽了她的話,認清了溫聿生的真面目,才避開了這一劫。
戴衡背後那人心思歹毒,是要置蘇明哲於死地。
戴衡點頭:“是我授意溫聿生這樣做的。”
“大煙會讓人上癮,蘇明哲沉迷大煙,到時候無論我提出什麼要求,他都不會拒絕。”
蘇明哲沒有碰大煙一事,戴衡並不清楚。
他以爲溫聿生已經成事,蘇明哲已經被他們掌控。
戴衡心生悔意,若不是今日他大意,被人跟蹤,暴露了蹤跡,事情本來已經成功了一半。
葉楚眼底掠過恨意,寒意漸深,手攢緊了幾分。
上一世,蘇明哲受人誘惑,被大煙迷了心智,落到那樣悲慘的結局,就是拜這些人所賜。
窗外是幽暗的黑夜,料峭的冷風吹來,上海灘的夜晚冷冽至極。
寂靜的春夜,卻如同冬日一樣,蕭瑟嚴寒。
但葉楚的情緒很快就斂了下來。
葉楚聲音極冷:“只是可惜,你的計劃落空了。”
戴衡擡頭看葉楚。
葉楚定定地看着戴衡,一字一句道:“你自以爲設下了圈套,可我們早就看穿了你的計謀。”
她繼續開口:“蘇明哲沉迷大煙是假象,就是爲了誘你入局。”
敵人心思險惡,隱在暗處,他們就假意被騙,設局引那些人出來。
這場棋局,事關生死,他們必須謹慎萬分。
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落進戴衡耳中,似霜雪一樣。
戴衡怔住了。
隨即憤怒涌上他的心頭,溫聿生竟然失手了。
溫聿生若是早告訴自己,蘇明哲沒有中計,他也好另做打算,不會落到今日的境地。
葉楚冷眼看着溫聿生,嘴角的冷意愈加深了。
葉楚緩緩開口,“你認得這個人嗎?”
她擡起手,把淨雲的照片砸到他面前。
照片很輕,隨着葉楚的動作,卻似重重地砸在了戴衡的心上。
戴衡低頭看去,他怔了幾秒。
柔和的燈光落下,清晰極了。
照片上的人是樊景昀。
他曾經是寒塔寺的淨雲大師,只不過如今寒塔寺被封,淨雲被抓。
戴衡不曉得,葉楚爲什麼要問他這件事。
戴衡:“我見過他,但與他並不熟悉。”
他們兩人曾是獄友,但是他並不聽從淨雲命令。
戴衡和莫清寒進入漢陽監獄的時間一致,避免放過一個錯漏,陸淮將他的名字記了下來。
但是,陸淮調查淨雲時,卻發覺與淨雲交往甚密的人中,並沒有戴衡。
不過,這並不能排除戴衡的嫌疑。
陸淮問道:“你知道漢陽監獄嗎?”
戴衡:“我在裡面待過一段時間,樊景昀和我是同期入獄的,但我不常與他接觸。”
監獄裡的人魚龍混雜,他爲了保全自己,和那些人走得並不近。
戴衡繼續開口:“之後,我刑滿出獄,就更不清楚樊景昀的情況了。”
陸淮沉思,這樣看來,戴衡似乎並不聽莫清寒的命令,他接近蘇家,或許是其他人的授意。
但是這也不排除他撒謊,刻意撇請他與淨雲的關係。
陸淮話鋒一轉:“戴司令知道這件事嗎?”
如果戴衡背後的人,是戴士南呢?
他直接聽命於戴士南,是戴士南的另一顆棋子,這樣他自然與莫清寒沒有關係。
戴衡的心一緊。
爲紀小姐做事,是他個人的意願,旁人並不清楚。即便是他的家人,他也沒有透露半句。
這件事情本就與戴司令無關,若是戴司令知道他做的事情,他擔心會牽連他家人。
戴衡下定決心,開了口:“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與戴司令無關。”
這時,葉楚立即說了一句:“你撒謊。”
“買通溫聿生,誘騙蘇明哲,這一切全是戴司令讓你做的。”
她刻意如此,正是想試探戴衡的反應,看他是否會露出什麼馬腳。
戴衡更慌了:“此事真的與戴司令無關。”
“戴司令事務繁忙,我雖是戴司令的遠親,但是與他見面的機會很少。”
陸淮不動聲色地觀察戴衡,戴衡臉上的神情不似作假。
這樣看來,戴衡背後的人並不是戴士南。
既然不是戴士南的話,那他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陸淮的聲音淡漠至極:“是誰派你接近蘇家的?”
戴衡:“沒有人讓我……”
這時,陸淮舉起槍,眼底漠然。
“砰砰”幾聲槍響。
槍聲裹挾着嚴寒的氣息,呼嘯而來。
冰冷的子彈擦過戴衡的頭頂,直直打入身後的牆壁。
雪白的牆壁上,留下了幾個極深的彈孔。
肅殺之氣漫起,凜冽至極,向戴衡席捲而來。
窗外的夜愈加黑了,黯沉的光線無處不在,籠罩着寂靜的房間。
陸淮的眼底似幽深寒潭,望不見底。
槍往下移,然後定在了那裡,對準了戴衡的額間。
陸淮的嗓音沉沉落下:“我最後再問一次,指使你接近蘇家的人是誰?”
陸淮緩緩說道:“我的耐心不夠,你還有一分鐘的考慮時間。”
他的聲線極低,卻帶着凌厲的氣息。
戴衡的背上早就覆上了薄汗,沁溼了他的脊背。
他仿若身處冬日,料峭的寒風向他沉沉壓來,寒徹入骨。
時間悄然流逝,分明只過了幾秒,卻彷彿極爲漫長。
這時,葉楚的手伸向腰側,握住了槍。子彈上膛,動作極快。
她擡起手,面無表情地執槍指着戴衡。
此刻,兩把烏黑的槍一齊瞄準了戴衡。
周圍的壓迫感更加濃烈,重重地壓在戴衡的周身。
葉楚不溫不熱地說了一句:“看來你是不想開口了。”
話語間,脅迫之意極爲明顯。
她的食指微曲,大有立即開槍的趨勢。
戴衡忽然開口,聲音顫抖:“指使我接近蘇家的人是一個女子,她姓紀。”
聲音清晰地響起,落在沉滯空氣中。
陸淮看了葉楚一眼。
他倒是沒料到,戴衡背後的人是一位女子。
姓紀?
他的手緊了幾分。
陸淮的槍沒有放下,冷聲道:“繼續說。”
戴衡:“我只知道她姓紀,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紀姓女子不想暴露身份,每回只告訴他要做什麼,不會多講半句。
戴衡想起了一事:“但她似乎對蘇家有些恨意。”
葉楚擡眼向他看去。
戴衡繼續說道:“她提過一句,說蘇家欠了她一些東西,她要把這些東西拿回來。”
當時他隨口問了一句,她爲何要對蘇家下手。紀小姐的情緒瞬間變了,他至今還記在腦海裡。
葉楚皺眉:“她還說過什麼?”
看來這人與蘇家有着極深的恩怨,此人太過危險,她一定要弄清這人的身份。
戴衡搖頭:“當時紀小姐的反應有些大,我不敢再問,之後紀小姐也沒再提過。”
陸淮面目沉了幾分。
他忽的開口問了一句:“姓紀的是中年女子?”
陸淮聲線極低,彷彿在壓抑着怒氣。
葉楚扭頭看向陸淮,發覺他周身氣質愈發冰冷,好似寒冬。
戴衡怔了一下。
雖說戴衡一直稱呼那人爲紀小姐,但他能分辨出她的聲線並不年輕。
細想之下,這位紀小姐的年齡應該已經到了中年。
戴衡點頭。
陸淮眸光漸深,房間裡的空氣僵滯冰寒。
他沒有再問。
葉楚看了一眼身後,暗衛立即將戴衡帶了下去。
待到無人後,葉楚才詢問起陸淮。
她的聲音很輕:“怎麼了?”
陸淮看了過來,見到葉楚時,他的情緒略有平復,氣質也沒有先前那樣冰冷。
他開了口:“先回督軍府。”
他們很快離開了這座私宅,先前南國酒家的事情已經有人妥善處理了。
黑色的汽車緩緩開動,不知何時,上海落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天色黯淡,雨勢卻漸大。
清冷的雨幕中,車子駛進了督軍府。
陸淮停了車。
方纔戴衡口中的這個人,前世,陸淮不曾同葉楚說過。
當年那件事發生後,陸宗霆大怒,此人被他趕出上海。
上一世,直到他們死亡,那個人都沒有回來過。
但是今生,紀姓女子卻出現在上海,並設計陷害蘇家。
陸淮眼底蘊藏着怒氣,思維卻更加清晰。
姓紀的選擇了戴衡,是爲了將此事推到戴士南頭上,造成她沒有參與其中的假象。
她是否知道漢陽監獄的事情,又爲何會和蘇家結仇?
陸淮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今生,姓紀的已經和董鴻昌有牽連了……
這時,陸淮已經帶着葉楚,一同走進了督軍府的房子。
他沉下心緒,不再多想。
陸淮徑直上了樓,葉楚快步跟上。
他拐了一個彎,朝走廊盡頭的那間房走去。
葉楚的步子一凝,那是陸淮母親的房間。
許是怕勾起那些回憶,陸淮不常到那個房間去。
但每次進去,他都會待很久。
陸淮走到那間房的門前,停下了腳步。
葉楚行至他身旁,伸出手,覆了上去。
她溫熱的手覆在陸淮的手上,試圖安慰他。
葉楚的手指輕盈地鑽入了他的指縫,同他十指相扣,沒有距離。
就像他先前做過的那樣。
陸淮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了下來。
他打開了門鎖,動作珍重。
葉楚步子極輕,怕驚擾了什麼。
他們進入了房間,門再次合上,關緊。
兩個人的雙手依舊扣緊,不曾分開。
一舉一動都緊緊相連。
陸淮帶她走到一張桌旁,拉開了抽屜。
他目光一沉,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陸淮在抽屜裡面找出了一樣東西。
那件東西被放在了葉楚眼前。
她的神情專注,認真地看着。
那是一張老報紙,因爲時間已久,現下已經積了灰。
葉楚掃了一眼日期,發現是六年前的申報。
她只是微微一怔,沒有多問,只是繼續看。
那日的申報上,記者用了極大篇幅寫了一個頭版新聞。
這條新聞和上海的紀家有關係。
紀家工廠被查封,紀彥儒引咎辭職,紀曼青離開上海。
葉楚眼底微沉,她知道這件事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查封工廠只是一個藉口,目標是紀家。
這篇報道的內容繁雜詳細,她繼續往下看。
在密密麻麻的字中,有一處關鍵的地方。
紀曼青年歲已大,卻宣稱終身不嫁,人人只稱她爲紀五小姐。
據傳她曾是陸宗霆的初戀。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