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開啊,你是不是有話要說?”華伯濤停下腳步,雙手叉着腰,深深地喘了口氣,如此寒冷的天氣,對他這樣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來說,的確是一種折磨。
“華教授,先前你爲什麼會同意我的這個建議?按理說,你應該反對纔是。”楊開不解的問道。
“呵呵!”華伯濤笑了笑,風雪將他的脊樑骨映襯的愈發佝僂。
“所以我說,你是傻孩子嘛!”
“戴笠說,他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只是在剛纔,我不但在你身上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還感受到了另一種當年我所沒有的東西。”華伯濤意味深長的說道。
“是什麼?”楊開皺了皺眉。
“一顆滾燙的心。”說到這,華伯濤把腦袋悄悄的靠到了楊開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話說道:“楊開,經歷了這些事之後,你成長了!”
“我,成長了?”楊開愣在了原地。
“嗯。”華伯濤拍了拍他的肩膀:“勝不驕敗不餒,筆直向前,覺不違背自己的誓言,還有不管何時都保持一顆滾燙的心。楊開,如果這是你的精神的話,作爲長輩的我,可要好好努力嘍!”
說完,他將手中的破冰鎬遞給了楊開:“來,爲了跟你走這段路,我可累得夠嗆。作爲發起人的你,理應扶我一把!”
“好!”回味完華伯濤的話,楊開的笑容洋溢在了臉上,然後接過破冰鎬,在前面的冰川上鑿下了一個深深的痕跡,接着伸出一隻胳膊環住了華伯濤,撐起了這個偉岸的身軀……
過了一會兒,那個被楊開稱爲‘坦克墳墓’的戰場終於到了。雖然已經見過了一次,但第二次再去看,還是有點觸目驚心的味道,而華伯濤,陳天頂等人更是面面相窺,彼此讀出了心中的恐懼。
一切只因爲,那遍佈在屍體和坦克裝甲上的巨大爪痕,真的太匪夷所思了。
“指戰員,船越四郎就是在那個坦克裡!”九筒說道。
“嗯,我知道。”楊開點了點頭。
船越四郎的坦克是所有裝甲殘骸中,保存最爲完好的。不然的話,楊開也不可能順利進入駕駛艙,並找到至關重要的銘牌和筆記本。
因爲這次有了心理準備,楊開的動作也並不慌張了。他並沒有直接去掀開坦克的頂蓋,而是從行李箱中找出兩個備用的防毒面具,自己戴了一個,另一個丟給了九筒,兩人換上另一副手套,全副武裝後,這才抓起匕首,小心的翻上了坦克的車身,然後跳上炮管,抓起坦克頂蓋,將它輕輕掀開。
“所有人最好往後退一點,因爲屍體過度腐爛,味道可能不太好聞。”楊開壓抑在防毒面具裡的聲音,沉悶的說道。
現在風很大,所以氣味傳的也很快,整個駕駛艙裡的惡臭,都源源不斷的順着楊開打開的缺口蔓延而出。也虧兩人戴上了防毒面具,有了高密度活性炭的過濾,呼吸要好受許多。不然的話即使一個人的忍耐性再大,現在也被薰的眩暈過去了。
聽了楊開的吩咐,再加上這股惡臭實在難以形容,華伯濤只得帶着衆人先站在了一處背對着風口的方向,焦急的等着楊開這邊進一步的行動。
駕駛艙裡,船越四郎和炮手的屍體還是那般模樣,各個器官的黴變和腐爛,讓兩具屍體從面部到雙手,所有露在外面的地方,都密密麻麻的鑲嵌了許多黑色的小圓斑。
小圓斑的數量,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成千上萬。
“嘔……”九筒一屁股坐回炮塔,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怎麼了,又不是第一次見,剛纔調侃我的那股神氣勁兒哪去了?”楊開雙手抓住頂蓋兩邊的扶手,將自己的身體撐進駕駛艙,然後啼笑皆非的看着上面的九筒說道。
“指戰員,這是兩回事,我真受不了。”九筒吞吞吐吐的說道:“要不這樣,你收拾屍體,我在上面把風,扶你出來。”
“也好。”既然九筒這麼說了,楊開也就不強求了。當下埋起頭,抓起四棱刺將炮手的屍體挑到了一邊,在駕駛艙中騰出點剩餘空間後,這纔將目光轉向了船越四郎。
不知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當初自己爲了蒐集線索,在取完銘牌和筆記本後,只是將船越四郎的屍體橫置一邊,但這一推,正好將他的整個屍體換了個姿勢。
此刻,從楊開的角度來看,船越四郎曲着腿,半坐在觀察孔旁,歪着頭,活像是一個坐在家中,等待着下班妻子歸來的傳統男人。
看到這一幕,楊開露出了一絲會心的笑,在駕駛艙裡左右翻檢,他相信,既然是裝甲師團,肯定會有睡袋之類的東西存在。果然,在踢掉一塊鋼板後,楊開在鋼板下發現了一個破舊的睡袋。楊開吹掉了睡袋上的灰,然後試了試拉鍊,不錯還能用。
“朋友,這種地方實在找不到棺材,就用它來當你的裹屍袋吧!不要見怪。”說完,楊開一伸手,將拉鍊徹底拉開,隨即小心翼翼的扶起船越四郎的屍體裝進了睡袋中,整個過程楊開的動作都是非常嚴謹的,沒有絲毫輕佻。
因爲華伯濤說過,日本是一個講規矩的民族,作爲一個值得尊敬的日本人,楊開也希望船越四郎規規矩矩的下葬。
在以後,當楊開回憶起這段往事時,曾笑着說過:那時候的我,就像是一名專門從事殯葬行業的入殮師,我記得,在那個國度,就是這麼叫的。
船越四郎的臉上爬滿了黑色淤青的斑紋,即便如此,從凍僵的輪廓和五官中,楊開還是能看出這是一名俊朗的日本男子,不然的話,也不會得到那位晴子姑娘的青睞了。想到這,楊開拉動拉鍊,聲音響起,遮住了船越四郎的臉。
楊開和九筒都是職業軍人,很快就將裝有屍體的睡袋拖了出來,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坦克頂蓋,他們此行只爲船越四郎而來,至於其他的屍體,哼,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