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9 內奸(一)
“永隆”茶館是“白極公”仁字總社社長張永隆開設的茶館,主持人爲三爺向東甫。?素來爲仁字號袍哥大爺彙集之地,雙龍頭大爺任江峰隔三差五地也會來此坐坐,跟兄弟們見個面,說說話!或是看看川劇演員和票友搞川劇座唱……
龍邵文進去的時候,“永隆”茶館正是上人時候,裡面人頭滾滾,聲音鼎沸,熱鬧異常,右手提着鋥亮的紫銅長嘴壺的幺師穿梭於人羣中,不時左手五指分開,夾着茶碗、茶蓋和茶船,走到桌前一揮手叮噹連聲響,七八隻茶船滿桌開花,分別就位。然後他將裝好茶葉的茶碗分別放入茶船,紫銅壺如赤龍吐水,各碗一一衝滿,滴水不漏,再依次蓋上茶蓋。其動作乾淨利落,真是神乎其技,令人叫絕。
龍邵文一進門,就被眼尖得幺師看到,趕忙招呼着:龍爺,可有些日子沒來了,快裡面請。大爺跟三爺都在裡面雅座。
幺師所說的大爺,就是仁字社的社長張永隆,三爺就是向東甫。龍邵文笑了笑,跟着幺師進了雅座。張永隆與向東甫一看龍邵文來了,趕忙起身打了招呼。
龍邵文笑着問:總舵主沒來麼?
“總舵主已經有些日子沒見過來了,龍先生今天怎麼有了雅興。”向東甫笑問。
龍邵文端起“香片”喝了一口,放在桌上,“來看看兄弟們。”說完,他挑起雅座的簾子向外張望了一下,“剛纔進門前,看到一個熟人的背影進來了,一下子想不起是誰,瞧現在的記性。真是差勁兒的很啊!”
“龍先生要找什麼人?喚幺師進來一問便知。”向東甫笑着說。
龍邵文知道在袍哥開的茶館中。“幺師”是重要的接頭人。他們不僅懂得察言觀色,還熟知幫會的規矩、切口和手式。凡遇外地袍哥來到重慶,人生地不熟,往往先坐茶館與幺師接頭。經幺師穿針引線,才能獲得幫會的幫助。這種“幺師”一定是袍哥中的老幺,也有的是警探的眼線,黑道中的“點水人”(?暗中點大戶人家的底細)。分得清五陰六陽,識得飛的走的。凡是進過門的客人,他基本都能記得住。
見龍邵文點頭,向東甫站起身,招呼外面持大茶壺的幺師進了雅座。
龍邵文才一開口相問,幺師就想了起來,“龍爺問的是杜爺吧!是呀!他就是先你一腳進了茶館。”
“杜爺?”龍邵文腦子飛快地想着,又問:是哪個杜爺?難道是杜月笙杜爺?
“杜從周杜爺啊!”幺師笑着答。
“哦!是從周。”龍邵文心底釋然。但不覺得有些奇怪,問向東甫:杜從周經常過來嗎?
向東甫點點頭,“他現在是“黃龍社”社長。仁字號的舵把子了,有時會同他的那一班兄弟在這裡喝茶。聽戲。”
龍邵文心底暗想:從周嘴還挺嚴,什麼時候倒成了袍哥仁字社的舵把子了!我居然不知道……但想來袍哥自有規矩,自己不知道也屬尋常,袍哥向來有不炫耀身份的傳統,杜從周不把他龍頭舵把子的身份告訴自己,也是在守規矩,無可厚非。
龍邵文還沒說話,張永隆說:杜從周義氣啊!韓雲甫把兄弟交給他,他歷經艱難,幾乎都給從新疆帶了回來,不容易。
龍邵文不禁有些得意,杜從周畢竟是自己帶出來的兄弟,能得到讚譽,他的心中自是高興。他笑着說:我去看看他去,也有些日子沒見了……他站起身,向隔壁的雅座走去,挑開門簾,剛要喊杜從周的名字,就見杜從周在裡面頗有些吃驚地望着自己,眼神中竟然閃出一絲慌亂。杜從周身邊共圍坐了三個人,三個人中他認識兩個,一個是戴笠的手下,叫做周復英,另一個則是龍邵文熟的不能再熟的兄弟:俞文徵。
看見俞文徵,龍邵文先是一怔,正要開口相問,周復英率先站起,“龍先生,我還有事,先告辭一步。”說完後,他從龍邵文身邊走過,掀起門簾,快步而去。龍邵文本就覺得杜從周、俞文徵與戴笠的人在一起似有不妥,見周復英匆匆避去,心裡頓時生疑,“他們幾個躲在這裡幹什麼?”都是自己過命的兄弟,故有疑問,也不好相詢。只是來了又不能不說些什麼,但要說話,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好先坐了下來……
俞文徵見龍邵文一聲不響地坐下,頓時緊張起來,“阿文!你怎麼突然來了。”
龍邵文淡淡地說:來看看你們。
“這……這……”俞文徵看看杜從周,“唉!”地一聲,抱頭坐在椅上,“埋着臉問龍邵文,看來你都已經知道了?是生秋對你說的,是不?”
龍邵文給他來個不置可否。只把手放在桌上,五指輪番彈來彈去,做出一副十分悠閒,卻又胸有成竹的樣子。
沉默了片刻,俞文徵突地站起來,對杜從周喊道:我受不了了,從現在起,我再也不幹了,你們看着辦吧!
杜從周眼神柔和地看着俞文徵,眼神中露出一絲不屑。他轉而問龍邵文,“龍先生,你怎麼突然來了?”龍邵文看着杜從周,笑了笑,正要說話,就見俞文徵突然轉身過去,眼睛瞪得極大,滲出了血絲,用手指着坐在他身邊的、那個龍邵文不認識的人。龍邵文大爲奇怪:叫聲,“文徵,文徵,你怎麼了?”就見俞文徵轉過頭來,臉上強自帶着一絲笑容,看了自己一眼,然後緩緩地躺了下去。
龍邵文一驚,趕忙走到俞文徵身邊,把他上身抱起,卻見他渾身都是血,再摸他的鼻息,已經是死了。他忙把他翻過來,見俞文徵的後心,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插的極深,只留下一截短短的刀柄。
龍邵文又怒又急,手一探,已然多了一雙筷子,他也不回身,胳膊只向後一擺,筷子“噗”地一聲,已經順着俞文徵身邊那個陌生人的耳朵插了進去。筷子自他左耳插入,卻在右耳冒了頭。那人連吭都沒吭一聲,頃刻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