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光頭柄(下)
光頭柄看龍邵文隨便出手就是兩塊錢,心下更有數了,“觸你娘,徐德武的煙土要不是你鬼眼文帶人搶的,我把我這光頭割給你。”他把兩塊光洋收了,“哼!出手大方呀!”他將茶一口喝乾,“老子若不榨出你鬼眼文的肥油來,這幾十年也白活啦……”他喊過跑堂,摸出十幾個銅子,“算賬!”
光頭柄敞着懷,把兩塊光洋在手中掂的“叮噹”響,路過水果店,撿起個光滑的梨子擦擦吃了,路過乾貨店,又抓把瓜子嗑了。店夥說,“柄爺,小生意不容易……”他笑着說,“狗眼看人低!你柄爺我要發大財了……”來到“凌煙閣”,他把兩塊鷹洋朝櫃上一扔,“今天可不要波斯紅土,那玩意吸進去,便血呀!”他過着煙癮睡着了,他夢到自己發財了,一屜一屜的銀洋十塊一排齊整的擺在那裡,他用手摟着,“都是老子的……”
第二天中午,黃金榮身邊的紅人馬祥生找到光頭柄說,“黃老闆請你‘東興園’吃茶。”光頭柄有點受寵若驚,“祥生阿哥,你不誆我吧!真是黃老闆請我?”馬祥生點着頭,面無表情,“阿炳,你面子不小啊!”
……光頭柄那一壺茶已經喝得沒了顏色,點心也吃了好幾份,他慌恐着問,“祥生阿哥,黃老闆還不來?”馬祥生陰着臉,指着茶杯,“乖乖喝你的茶吧!該來的時候自然就會來了。”光頭柄不敢再問了,繼續埋頭喝茶……眼看天色昏黑了,馬祥生笑着出去了,他說,“阿炳,等着我,我去接黃老闆。”
馬祥生很快又回來了,手中拎了一罈酒,他說,“喝吧!黃老闆請你的……”光頭柄黃賭煙全沾,但唯一的一個好處就是素不飲酒,他只要喝上一口酒,渾身就會生出鴿子蛋大小的紅包。見馬祥生給他倒了酒,他哆嗦着說,“黃老闆無故請我喝酒?爲什麼!我喝完難受呀!”馬祥生笑了,“這是黃老闆瞧的起你,快喝吧!酒可是好東西,開始喝了都難受,習慣就好了……”他端着酒碗遞到光頭柄嘴邊,“這可是黃老闆請你的,你不喝,就是在塌黃老闆的臺。”光頭柄被馬祥生逼得狠了,接過酒碗喝了一口。馬祥生點着頭,“這不就對了嘛!”他掏出五塊龍洋,“這是黃老闆賞你的”
光頭柄納悶了,“黃老闆爲什麼賞我洋鈿?”他伸手接了,想着,“觸那,夠香兩天福壽膏的了……”馬祥生說,“這是安家費,趕緊送回去吧!”光頭柄覺得心裡難受了,“黃老闆想的周到!婆娘自從嫁了我,還沒見過這麼多錢呢!是該讓她高興一下了……”他的眼圈有點紅,鼻翼有點酸,他說,“黃老闆仗義!就算他讓我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
馬祥生臉上的表情有些異樣,笑着說:赴湯蹈火?哦!絕不至於。你沒念過私塾吧!我告訴你,這赴湯蹈火的“湯”字,是滾開水的意思,那麼熱的水讓你跳下去,你肯定煮熟了,黃老闆那麼做還叫人嘛……我想,黃老闆最多讓你去涼水裡走一遭,呵呵,呵呵呵!”他說着說着,莫名地發出了笑聲……
光頭柄裝作一臉鄭重地對馬祥生保證說:熱湯都不怕,又何懼涼水!黃老闆如果讓我去,沒得說啊!支吾一聲,我自己就跳下去了,黃老闆仁義,如同我的再造父母,父母有命,做孩兒的理應服從。”
“走吧!走吧!亮堂話都會說,就怕事到臨頭做了縮頭烏龜。”馬祥生陰測測地笑笑。
“哎!祥生阿哥,你這是不信任我呀!我阿炳怎麼也是一條漢子……”二人邊說邊聊,光頭柄帶着馬祥生到了家門口,客氣地讓着馬祥生,“祥生阿哥,進來坐坐?”馬祥生笑着擺擺手,“你快去吧!黃老闆還在碼頭等你。”
“有大生意?”光頭柄有點興奮,忙點了頭,進屋把五塊銀元給了老婆,老婆動情了,眼睛裡的兇焰收斂,閃着柔和的笑意,“死鬼!真難得你還知道往家裡拿錢。”光頭柄“呸!”地啐了一口,“賊婆娘,總喊我死鬼,不吉利!”他抱着老婆,“這麼多年,你跟着我受罪了!”他老婆臉上洋溢着幸福,“死鬼!每次喝了酒,心中就有我啦……”她愛撫地摸着光頭柄身上的紅包,“不能喝就不要喝呀!晚上不出去了吧!早點睡……”光頭柄擺着手,“晚上在碼頭有生意,黃老闆要我去……”他老婆戀戀不捨着說,“天黑風大,快去快回……”她翻開板條箱櫃,拿出一件半新的棉袍,“別捨不得了,天冷,穿着吧!記得穿回來啊!別又送去當鋪……”光頭柄心裡熱乎乎地,他笑着說,“還是老婆好,如果有下輩子,我還娶你當我老婆。”他老婆指着他的腦門,“死鬼,這輩子還沒過完,就想着下輩子,不吉利。快去快回吧!”
三天後,有人在江邊發現了光頭柄的屍體,已經被江水泡的沒人形了。光頭柄的老婆哭着說:阿炳是被人害了……當晚就有人警告她,“可不要亂說話,死人不能復生,活人還得繼續活下去,光頭柄一脈單傳,你要嘴上積點德,給他留個後……”她馬上就改了口,“阿柄是喝醉了酒,才掉到江裡淹死了啊!”
龍邵文心裡清楚,光頭柄一定是被黃金榮叫人給弄死了。
……那天龍邵文和光頭柄分手後就找到楊福根,他問,“楊老闆,是不是黃老闆搞煙土,被人黑吃黑了!現在整個上海都傳遍了啊!都知道黃老闆沒面子了,塌臺了!”
楊福根聽着莫名其妙,他說:“這倒沒聽說。”龍邵文捅着楊福根,“他這個空子,這下臉可丟大了,福根阿哥,你跟黃門的人熟吧!去告訴他們,咱們好看看笑話。”楊福根笑了,“你真是人小鬼大。”
楊福根與馬祥生相熟,委婉地就把話傳給他。馬祥生琢磨着,“黃老闆走私煙土的事情隱秘!怎麼就傳出去了?他是租界的華捕,最怕的就是有**人物塌他的臺,剝他的臉面,如今有人到處宣揚黃老闆的土被搶了,這背後有文章,非同小可……”馬祥生不敢怠慢,把聽到的消息告訴了黃金榮,黃金榮一聽就怒了,覺得臉面沒處擱了,“觸那,巡捕的東西被人搶了,這若是傳到了法國人的耳朵裡,差事還怎麼幹?”他說,“一定要查,找到是誰在背後搞老子的鬼,塌老子的臺!”他臉沉得像是寒冬臘月的天,“誰要敢敗壞老子的名聲,老子就要他的命……”
查來查去,馬祥生就查到了光頭柄的身上。黃金榮說,“你去辦吧!”他眼中閃着深邃的異彩,像是一隻盯着小雞的狐狸,又叮囑了一句,“光頭柄是青幫的,別把事情搞得麻煩了,簡單點處理了……”馬祥生明白黃金榮的意思,他說,“光頭柄醉酒沉江。”黃金榮眼皮子一跳一跳的,“我還是有點不放心,這個光頭阿炳,敢塌老子的臺,觸他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