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夜,蘇子墨便將自己關在了蘇明寒房中。
這房中依稀還存留著蘇明寒的氣息,這些日子來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這殘酷的一切,可過了今天,他便不再是這座宅子的主人,便再忍不住,他緊緊抱住蘇明寒的牌位,把自己裹在被中,痛哭出聲:“爹親,墨兒不孝,愚笨被人騙,還散盡了您一生心血賺來的家產,如今落這妖孽一般的下場,連你也不願來見我了麼?”
許久後,哭得累了,腹部卻又有些不適,蘇子墨絕望無比,老天跟他開的玩笑太大,他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承受,在奪去他的一切之後,卻給了他另一樣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接受的東西。
他坐起來,將那牌位恭恭敬敬擺好了,卻從袖中掉出一根髮帶來,正日那日他從秦正言衣袍上撕下來束髮的,後來回來時,他便讓映梅將這帶子仔細鑲了邊,日日帶在身邊;那一日秦正言的絕然讓他寒如冰,可心底總也存著一絲僥倖,等到今天,他才終於絕望了。
將那髮帶放在燭火上燒了,他摸出藏在枕下短匕,到底,他還是容不得腹中這東西,可當他堪堪要將短匕刺進自己腹中時,突來一陣夜風,刮開了窗戶。
燭火明滅中,蘇明寒的牌位忽然倒了下來,蘇子墨一驚,短匕掉在地上,跳下牀在屋中大喊道:“爹!!爹親!是您麼?您來看墨兒了麼?爹!!”
可那一陣風過後,卻再沒動靜,蘇子墨趴在牀前,又抱住那牌位,哭道:“爹親,你難道想要留下它麼?這是你對墨兒的懲罰麼?爹!!”
四周全無聲息,蘇子墨等了許久,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好,爹,若這是您的意思,墨兒便依您,從小到大,您從沒要求過墨兒什麼,如今,墨兒再不會忤逆您的意思,不論它是個什麼,我都留著;若它真是個```是個孩兒```我便好好養著```爹,若您有朝一日原諒了墨兒,便來看看墨兒吧``````。”
四周愈靜,便愈是襯得蘇子墨一人哭聲悽然,腦中一幕幕,盡是往日一切,蘇明寒對他說的字字句句,突然之間就那麼清晰起來,以至於蘇子墨想起蘇明寒走那日對他說的那番話來,忙抱著牌位急急衝進了蘇明寒的書房,四下癡望。
這書房上次被離去的僕人們翻得有些亂,博古架上的瓷器打破了不少,這些日子也無人整理,蘇子墨拂去案桌上灰塵,將牌位擺好了,纔開始慢慢將翻倒的桌椅都扶起來,把上的書都拾起來,拍去塵土,挨個的擺放回去,弄完了,回頭望見桌案後他爹最喜歡的那幅字畫也歪了,便上前去想將它扶正,卻不想一碰就掉了下來,露出一個小暗格來,打開來,裡面是一疊厚厚的銀票和一張地楔,還有一封書信。
蘇子墨將信拿出來,信封上寫著:子墨吾兒親啓。
展開信,蘇明寒對他這個兒子的瞭解及不放心還有擔憂都寫在了紙上:子墨吾兒見晤,爲父這一生富貴榮華不曾稍減,至今也未有憾,唯擔心吾兒;吾兒雖生性頑劣,卻是真情真性之人,蘇家諾大家業壓在吾兒肩上,勢必累吾兒日後終日操勞,更難防那明槍暗箭之詭謀,吾兒至純,爲父實不願吾兒置身如此境地,吾兒只該一生無慮,悠閒渡日,有賢妻,有慧兒,一生和樂;然吾兒到底陷入了這商海之中,爲父有心爲護,卻也自知時日不久,唯有竭心爲吾兒留下退路;若吾兒有朝一日當真爲人算計,不得已時,可攜此中錢財前往杭州,爲父在杭州購得房舍田產一處,那裡風光秀麗,人間天堂,父只願吾兒餘生無憂,足矣!
“呵,呵呵`````````````”蘇子墨捂著肚子靠著牆壁緩緩坐到地上,淚流不止,擡手拭了拭,把染著淚的手放到眼前,淚水映著微弱的燭光,微閃著光。
“爹,原來```您早知墨兒無能,卻任我自作聰明地折騰,爲什麼```爲什麼```爹```。”
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燭火滅裡,他的身影便與這墨暗融在了一起。
秦正言起了個大早,梳洗完畢後試了幾身衣衫也覺得不如意,最後他站在鏡在笑自己,如何像個要見情郎的女人一般?只怕如今蘇子墨還恨著自己,穿得再了看恐也入了不他的眼,又有何用?想到這裡,他隨意換了件外袍便出了門,行至中廳時映梅迎上前來:“夫君,太夫人請您一同用飯。”
秦正言看著她,笑了笑:“也好。”
映梅面上一喜,過來想要挽他的臂,秦正言卻道:“在下人面前莊重些。”
映梅臉色黯下來,只隨了他去花廳用飯。
飯桌上的氣氛依舊緊張,顧潤玉等到撤了飯桌,才道:“正言,聽說,你把廣福樓也收了?卻爲何沒稟與我知曉?再怎麼說,你是秦家三少爺,蘇家那些鋪子和工坊你不交出來便也罷了,可你用秦家的名義收了廣福樓,便該將其併入秦家產業。”
秦正言道:“勞夫人掛心,正言姓秦,可如今這桐城裡我秦正言的鍾頭只怕響過了秦家,又何需仰仗秦家名聲?這廣福樓如今書的是秦正言三字,與秦家原先的生意,可並無瓜葛,夫人多想了。正言今日尚有要事,便不耽擱夫人休息,先告退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映梅在後面追了幾步,卻沒見他停步,含著淚回來,顧潤玉朝她招招手道:“好孩子,過來,他如今欺負了你,爲娘定爲你討回來。”
映梅拿絹子掩著臉,教人看不清顏面。
秦正言出了門,帶上僕從,直接去了蘇家,一路上心情竟有些期待,可是迎接他的,卻是空空落落的蘇家宅子,他將裡面找遍了,也沒找也半個人影來。
至此,蘇子墨就這麼在桐城裡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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