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言沒有立時說話,屋子裡一時安靜無比;好一會,秦正言才輕聲道:“子墨,你的手,好些了麼?還疼不疼?可以````讓我看看麼?”
蘇子墨看也不看自己的手,道:“不勞你關心。”
秦正言道:“可是我心疼,給我看看可好些了,成麼?”
蘇子墨聞言,走近一些到牀邊,看着他道:“秦正言,如果```你想讓我把那些事再挖出來痛上一遍,那麼,我今天就如你所願!”
秦正言忙道:“子墨,我不是那意思。”他想再坐起來一些,至少能伸手去夠到蘇子墨,蘇子墨卻拖過一旁的椅子,在距牀一步遠的地方,坐了下來:“秦正言,我知道,你花了許多功夫卻打聽我這些年的事情,你也真的知道得不少,甚至連那個秘密也知道了,所以你理所應當的認爲,你瞭解這一切,你是認爲,我和你還能回到過去?”
從秦正言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見蘇子墨微低垂着頭的左側面,幾縷額發半遮住他的雙眼,寬袍的衣衫,雙手輕輕搭在扶手上,伸長的手指不經意微曲,似是有些用力地扣住扶手;秦正言有些心疼,道:“子墨,我明白,真的,你別再說下去。”
蘇子墨卻不理會他,繼續道:“沒可能的,秦正言!你可知道,到遇上你之前,我從未想過我會跟一個男人糾纏不清,而且我竟然還動了要跟我爹坦白要跟那個男人過一輩子的心思;你知道麼?我爹對我有多好?我自小任性妄爲我爹卻連重話也不曾說過一句!可是我卻願意爲了那個人去讓我爹傷心失望!還沒等我說,我爹卻去了,我在家裡守了七天,卻沒有等到你來一回;後來那些人找上門去,我走投無路之際想的還是你,我長那麼大,第一次想要求人,第一次想要依靠我爹以外的人;所以我去找你了,然後我看見你成親了,一身紅色喜服滿面春風,可我卻穿着一身白孝失魂落魄;你知道嗎?我那天是真的想殺了你!對了,我那時好像是真的動手了,我記得我拿什麼砸到你了,可是卻被人拉開了;後來我等到你出來,那時你跟我說的話,我至今也記着,一句也沒忘!你那時是不是覺得,或許我該感謝你,沒再晚一些告訴我真相,沒出更大的醜,沒摔得更重更疼!沒把我爹的臉面丟盡!”
秦正言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些年來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想起他成親那日蘇子墨尋上門來的樣子,知道蘇子墨那時心很痛,卻不知道會痛成什麼樣子;如今這些話從蘇子墨口中說出來,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可他的手卻因着用力扣住扶手,指關節都白了!秦正言心都揪緊了,像被人攥着,連呼吸都覺着艱難。
蘇子墨依舊沒有看他,繼續道:“回去後我便發現了身體的異常,我已經記不起我是怎麼樣明白那妖孽竟是我自己,只記得那時我只想殺了他們,也殺了自己,全沒想過讓他們來到這世間;可是我沒臉去見我爹!而且```直到那時,我仍期望你能出現,跟我說那一切都是假的,告訴我說我是正常的```````可直到我賣了蘇家宅子的那天,你也沒來,所以,我是徹底死心了!秦正言,”他指着自胸口道:“這裡,如今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它活過來不是因爲你!是因爲我不能讓我爹在天之靈看到他的兒子不但丟盡他的臉,還膽小懦弱連活下去也不敢!更是因爲這世上還有值得我用餘生去珍惜去愛護的人!”
說到這裡,蘇子墨擡起頭,看着秦正言道:“從來都不是因爲你!你又憑什麼認爲,我還應該和你在一起?”
秦正言有些困難地開口道:“可是子墨,你說過,從前的事已經兩清了``不,沒清,子墨,你繼續恨我怨我沒關係,我只想對你好。”
蘇子墨突然站起來,仍是居高臨下看着秦正言道:“我已經不恨你了,我只是```不要你了,秦正言!五年前我就不要你了!”
然後,他沒再多看秦正言一眼,轉身離開。
沒有絲毫猶豫就說出來的話語像開刃的刀子一樣鋒利地紮在秦正言心上,他捂住胸口,痛苦地躺在牀上,甚至微微蜷起身子,卻半點不能緩解這徹骨的痛,當真是,比死還難過!
可是這些都是事實,子墨不過是把它再講了一遍而已,這些當時紮在子墨身上的刀子,如今被啓出來,再扎一次,自己都承受不了,子墨又當如何?
秦正言後悔了。
他只是想對蘇子墨好,想重新和蘇子墨在一起,想要有一個有蘇子墨和兩個孩子的家,可是
他卻逼得蘇子墨把身上的傷痕血淋淋地挖開,一錯再錯步步錯,做了這麼多,以爲是在挽回,結果卻將蘇子墨推得更遠,他又哪裡還有資格再留下去?
可是不能放棄啊!不論是什麼樣的代價,他都願意付出,只是不能就這樣放棄,他的心在五年前不自知的時候被填滿,卻被自己挖空,如今都空了五年了,若不填滿,如何能像個平常人一樣活下去?
“子墨```子墨```````”喃喃念着蘇子墨的名字,心裡想着的也只是蘇子墨,可是卻不知該如何去解開這個死結。
窗外夏蟲長鳴,月華皎皎,卻照不進秦正言心底,竟是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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