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秦正言與蘇子墨離開後不久,張大山的母親便病了,張大山四處尋醫訪藥,將蘇子墨當日給的銀兩都花光了,卻仍沒能治得好張母的病,過了幾月終是沒了;張大山在村子裡守了三年,迫於生計,後來便跟着村裡另一個小夥子來了杭州討生活,在碼頭上替人扛貨,算計着再攢些銀子,回村裡託人說個媳婦。
誰想因着他人憨厚老實,被成記的東家成老爺子看中,收在身邊,後來認了義子;有一次老爺子外出,幾日未歸,後來是被人送回來的,而送他回來的人正是蘇子墨。
張大山得知蘇子墨已遷至杭州時也有些奇怪,可又不敢問他;不過卻萬分感謝他救了成老爺子,那時蘇子墨臉色不好,像是大病初癒的樣子,張大山便堅持送蘇子墨回去,這後時常去看蘇子墨,兩人交情便漸漸親厚起來,蘇子墨真如當初說的那般,認了他作大哥。
後來船運行出過一次事,險些就關了,是蘇子墨拿了銀兩出來救了危局,張大山更是感激他。
成老爺子見張大山與蘇子墨是舊識,也是歡喜,他就愁着張大山太過老實,不敢放心將船運行交給張大山,如今多了蘇子墨這麼個好兄弟,看着也是個聰明孩子,接觸久了更知道是個好孩子,又救過自己,還出錢幫船運行,終於放下心來,自己回去家裡養老,把船運行交給了兩個年輕人。
聽張大山說完,秦正言心裡長久的擔心終算是得了些安慰,也知道張大山並不知蘇子墨在桐城的事;還好,聽張大山的言詞,子墨離開杭州過得並不困窘,他對張大山道:“不瞞張大哥說,我也找了子墨好幾年了,如今總算是得了消息,不過,你說子墨大病初癒是怎麼回事?”
張大山糾着濃眉道:“我也是後來才聽說,子墨原來娶了個媳婦,可是難產沒了,只留下兩個稚兒,子墨思念他媳婦得緊,病了兩年才慢慢好起來;還有,他那腿也瘸了,他說是那年從山賊窩裡逃出來時落下的殘疾。”
這話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秦正言堅捏緊了手中並不講究的粗瓷茶杯,半晌回不過神來,好半天才道:“他```他成親了?”
張大山道:“是啊,我一直在想那弟妹一定是個極好的女子,才讓蘇小```哦``子墨記了這麼些年。”
秦正言又道:“他還有了孩子?”
張大山道:“兩個雙胞兒子,好得緊,都四歲多了。”
秦正言沒有再問,這些年來的執着和異常熱烈的思念讓他忽略了一件事,蘇子墨當年看着他成親,又被他傷成那樣,一定一直恨着他,還遠遠避開他,一消失就是五年,斷然是不願再與他有牽扯,成親,娶個好娘子,又有了一對麟兒```````如此美滿,又哪裡還會把自己放在心上?
心裡不知是失落還是空茫,秦正言愣了許久,張大山喊了他好幾聲也沒聽見,還以爲他怎麼了,忙不迭地伸手晃他,他這纔回過神來,張大山忙道:“秦兄弟,你怎麼了?”
秦正言強笑了幾聲道:“沒什麼,就是想到子墨的際遇,有些爲他難過;哦對了,他如今怎麼樣了?病可全好了?”
張大山道:“放心吧秦兄弟,蘇伯伯和蘇嬸子還有我那娘子都不讓他多操心,如今人看着精神了,也不那麼瘦了;對了,我娘子一會要來,興許秦兄弟你也認識,你與我們同回,就可以見到子墨了。”
秦正言心裡又升起些希望,他既忘不了蘇子墨,便是認定了這個人,找了這麼多年,怎麼能輕易就放棄?況且子墨如今也是獨身一人,憑着他秦正言的能耐,總能讓蘇子墨再信他一回,哪怕花上再長的時間,也是值得的;所以,這人是一定要見的!
打定了主意,秦正言又繼續從張大山那裡打探蘇子墨的一切,在張大山記憶中,這秦兄弟與子墨從來都是好友,兄弟,所以並無隱瞞,便都說了。
一直聊到日頭西斜時,有夥計跑進來找張大山道:“少東家,少夫人來了。”
秦正言這才省起來,忙對張大山道:“險些忘記了,張大哥已成了親,恭喜恭喜!”
張大山撓撓頭憨笑道:“多```多謝,我是三月前成的親,我那娘子興許秦兄弟還認得```。”
話沒說話,就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你哪個秦兄弟呀我怎麼沒聽說過呀?”一個人從門外進來,素衣百褶裙,雲發上簪着兩隻銀蝴蝶,眉眼清秀,正是夏雪。
張大山一看見夏雪臉就紅起來,一時手也不知道該放哪裡放,腳也不知道該怎麼站,倒是夏雪一把拉過他道:“你哪個秦兄弟呀?”
張大山結巴道:“就```就是```這``這個秦``秦兄弟。”
夏雪本來笑着,結果一回頭看見秦正言,立時換了冷顏:“是你!你來做什麼?你害得少爺還不夠嗎?你還來做什麼?”
張大山吃驚道:“`娘子```你``你怎麼了?你認得秦兄弟?”
夏雪怒道:“認得,怎麼不認得,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你把他給我趕出去!”
張大山不明所以,莫名道:“娘子,秦兄弟是子墨的好朋友,你怎麼``怎麼要趕他走?他還要跟我們回去見子墨呢。”
夏雪大怒,一把推開張大山,指着秦正言道:“就是這個人,害得少爺險些吃了官非還謀了蘇家財產,還害得少爺背井離鄉```還``還```。”她說不出來,又說不下去,最後哭了起來。
張大山手忙腳安慰她道:“娘子,你是不是弄錯了,秦兄弟```。”
夏雪哭着道:“他不是好人,你還叫他兄弟!我叫你趕他走!趕他走啊!”
張大山看看夏雪,又看看秦正言,憋着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秦正言道:“張大哥,因從前一些事情,嫂夫人對我有些誤會,那我便先告辭了,改日再來。”
張大山忙道:“那子墨```。”
秦正言道:“來日方長;張大哥,告辭。”說罷轉身就走。
張大山見他走得快,又放不下夏雪,左右爲難了一會,轉過身去拉夏雪,哪知夏雪突然撲到他懷裡放聲大哭,好久才停下來,抹着哭得紅腫的雙眼對他道:“你不許告訴少爺他來了!也不許帶他去見少爺!聽見沒有?”
張大山怕她哭,可又答應過秦正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夏雪知他性情,又道:“他做了許多你不知道的壞事,把少爺害成那個樣子,他真的不是好人,你不要帶他去見少爺,我怕他又打什麼壞主意。”
張大山知道他的娘子不會騙他,也有些信了,點了點頭。
夏雪這才離開他懷抱,拉拉他道:“走吧,回去了;今日麟兒回家時眼睛都哭紅了,麒兒還跟在他身後教訓他,問又不說是怎麼回事,少爺在家裡哄呢,我們快些回去吧,晚了少爺是擺不平那兩個小祖宗的。”
張大山一聽也有些急,忙跟管事的交待了接下來的事,便跟着夏雪回去了。
遠遠的,秦正言悄然跟着他們,一直到他們進門,行到門前站了許久,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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