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東新搬來一戶人家,姓蘇,主人家是一個俊俏的公子,帶著兩位半百的老人,一個俏丫鬟,據說蘇公子還有個娘子,只是從不出門;有心人旁敲側擊地打聽,說是那家娘子懷了孩子,身體卻一直不好,平日裡常看見那叫夏雪的丫鬟出門買藥。下載TXT格式電子書,
那蘇公子倒也深情,搬來數月,街坊就只初時見過他幾次,後來說要陪著娘子,便不再出門;這一家雖不是大戶之家,可他們那宅子也算得上的富貴人家才能住得上的,高牆大院的,誰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個什麼情形,時間長了,事也不新鮮了,便也沒人再關心了。
臨近年關,下了兩場雪,沒鋪上,只是天氣卻變得更加溼冷起來。
園子裡的花草都枯了,窗外幾樹臘梅卻開得正好,便是無風是,也是冷香滿園,連著蘇子墨的房中也溢滿了這香。
夏雪眼見著天冷風大,便將蘇子墨房中的窗戶關得只剩下一扇透氣,又怕蘇子墨自己打開,便找來楔子釘上,作惡婦人狀對蘇子墨道:“少爺,若是讓夏雪瞧見你自己開窗,那梅子蜜餞可都不許吃了!”
蘇子墨躺在鋪著厚厚軟錦的榻上,蓋著細軟的絨毛毯子,屋子裡放著火爐,暖暖的,讓人有些懶,便有些吃力地躺下去,背過身去,嘀咕道:“越來越惡了,連花也不讓看了。”
夏雪搖搖頭,去外面摘了幾枝梅花進來插在瓶中,又拿來一牀厚被給他蓋上道:“好了,少爺,夏雪也是怕你著涼,你困了便睡吧,一會蘇嬸熬好了湯我再給你端來。”
蘇子墨在她出門後又坐起來,拉起軟枕靠坐著,這幾月被蘇伯蘇嬸和夏雪逼著進補,整日裡除了吃便是睡,終於長了些肉,臉上氣色也恢復得跟從前無二了,只是始終沒什麼精神。
那一日他與蘇伯他們連夜離了桐城,他怕白日裡桐城人那些眼光,也怕看見那些熟悉的事物,更怕失去離開的勇氣,唯有濃黑的夜,才能掩住他一身的哀恨。
這些日子他那肚子大了起來,到現在已然臃腫不堪,一眼望上去,比那些曾見過的懷胎十月的婦人無差,他不知這家夥什麼時候能出來,又擔心若他一直這樣待著自己的肚子會越長越大,到時不知又該如何是好。
只是漸漸的,許是有些感應,他對腹中這家夥已不如先前那般牴觸痛恨,有時甚至願意撫著腹部與它說上一兩句話,再後來,除了害怕和擔心,竟又有了些期盼。
再過了幾月,又是春去夏來時,蘇子墨那肚腹已大得有些嚇人了,蘇伯他們整日憂心忡忡,蘇子墨卻反而看得開了,平靜下來,只等著那時不時踹自己的家夥出來。
後來有幾日蘇子墨時常吃不下東西,蘇伯看著有些不對勁,悄悄託人去桐城請同大夫,十日後同大夫趕來,也拿不準時間,只得時時緊張注意。
終於有一晚,蘇子墨腹部痛不可抑,衆人皆緊張起來,開始 著手準備。
這一痛痛了一天一夜,到最後蘇子墨痛得人事不知,恍然間似是到得一處,面前長路無盡,方要踏上,卻看見了他爹蘇明寒,一臉慈笑,輕輕地,一步一步的,將他推了回來,再之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待醒來時已是三日之後。
其他人不在屋中,兩個小家夥被錦被包著放在他枕邊,兩張一樣的臉,睡得極熟。
蘇子墨看了一會,纔想道:原來不是怪物`````````,然後又想到昏過去前的那一幕,喃喃道:“爹,你是捨不得孩兒麼?經此生死劫,墨兒又有哪般再看不開?我會按著爹的希望,好好地,活下去``````”
端藥來的夏雪進門聽得他的低語聲,急急地去叫的蘇伯蘇嬸和同大夫,聚在室中,人人喜極而泣。
蘇子墨看看他們,再看看身邊兩個嬰孩,一直壓的心中陰霾驟散,抿起了脣角。
三日後蘇府擡出一口棺槨,葬在城西郊的山上,於是許多便知道了,去年搬來的蘇公子得了麟兒,卻失了愛妻。
而桐城裡,卻有一個人的心愈來愈沈。
秦正言找了近一年,也未找著蘇子墨,那個人當真如同石沈大海一般,再無消息。
蘇家那座宅子依然空著,他讓人整理好了,有時去看看,也會在那裡住幾晚,卻再尋不回回憶中的氣息。
回到秦府,下人恭敬相迎,只是他們眼中從前的輕視,如今變成了懼怕與討好。
坐在書房小歇,映梅端著碗蔘湯進來,秦正言冷言道:“我不是說過沒我允許你不能隨意進書房嗎?”
映梅小聲道:“相公一夜未歸,妾身徹夜擔憂,今日見相公累了,怕你累壞了身子,便煮了碗蔘湯端來。。。”
秦正言雖知她時常與顧潤玉私下裡接觸,但見她此時細言細語,從前又是蘇家的人,多少沾著蘇子墨的影子,心裡軟得一軟,接過碗,喝了一口,遞還她道:“好了,你回去吧。”
映梅卻道:“相公你滿面疲色,近日瘦得厲害,把它喝完吧。”
秦正言卻突然道:“映梅,我若放你出府,給你錢銀,爲你置房買田,你可願意?”
映梅猛然擡起頭:“你說什麼?”
秦正言道:“我問你可願出府?”
映梅看著他許久,突然笑了:“也好,明日我便走,你歇著吧。”
她方轉身,秦正言突然腹中劇痛不止,如刀絞一般,他一驚,怒道:“你!!你給我下毒?”
映梅又回過身來,道:“是,那又怎樣?你娶我回來卻將爲視爲無物,我在這秦家空有個側室名聲,實則連個丫鬟也不如!我恨你!我要你死!!”
秦正言知院中無人,他一人獨處時都會將下人譴開,映梅纔會這般大膽。
他用忍著腹痛一巴掌將映梅打翻在地,掙扎著往外走,映梅卻從頭上抽出長簪,爬起來狠狠刺在他背上,他大吼一聲,一腳又將映梅踢倒,撞在桌腿上,一時爬不起來,秦正言趁機跑了出去;他懷疑映梅是與顧潤玉聯著做的這事,怕外面尚有殺著,出院門時先將衣袍甩出去,見無事才跨出院門,待終於見到自己房中的僕從時,意識已有些不清了。
秦府一時亂作一團。
秦正言到底活了下來,那毒入口少,他跑得及時,大夫將他的命救了回來。
映梅則是趁亂逃了出去,他派人追了幾日,纔有官差來讓他去認屍,說映梅被人發現淹死在距桐城二十里外的河中。
秦正言其實沒想讓她死,便暗中命人徹查這事,果然與顧潤玉脫不開干係!秦正言心中發狠,三年之間,徹底奪了秦家所有生意,將顧潤玉禁在府中一間偏院裡,不再放她出來。
他的兩個哥哥的和姨娘懼他勢力,哪裡敢反對他,整日諾諾,秦正言真正成了秦家家主,桐城首富,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只是心底,到底覺着缺了一塊。
三年中他從未停止過找尋,甚至懸賞鉅額錢財,卻依然半點蘇子墨的消息也無,他卻不願放棄,相信終有一日,他能找到蘇子墨。
又過了兩年,秦正言富甲一方,而蘇子墨卻依舊音訊全無,秦正言未再娶妻,他看過的人越多,便越是懷念蘇子墨的一切,這樣一來,秦正言心裡的執着越深,便如同入了魔一般,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