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言依言也坐了,張母才又道:“我這山兒,性子憨直,不知別人說話真假,可是我這老婆子活了這麼大歲數,年輕時也曾跟著山兒他爹在城裡討過生活,還是知道些人情世故,別看我眼瞎,我這心裡頭,可明白得很!永濟城周圍的人都知伏龍山裡山賊厲害,便是路過也極是小心,怎麼敢有人來踏青,你二人與我說實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秦正言知這老婦人是眼盲心不盲,便直言道:“老夫人是明白人,實不相瞞,我與子墨前往永濟,路過伏龍山,不想被山賊劫道,連人也一起虜了;我二人趁山賊不備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卻在山裡迷了方向,幸而遇見張大哥,才得以存生,實感激不盡。”
張母嘆了口氣道:“我是極不願山兒招惹上這些事端的,如今你二人無事便好,明日一早便速速離去吧,我不與外人說便是。”
蘇子墨想了想道:“大娘,您說那些山賊還會在那兒麼?”
張母先是皺眉,繼而笑了:“蘇小哥兒是吃準了老婆子心軟麼?也罷,我替你想想辦法便是。”
蘇子墨將頭枕在她膝上,半是感激半是撒嬌道:“多謝大娘。”
張母搖了搖頭:“你家爹孃有你這般乖覺的孩子,也是福氣。”
蘇子墨想起從不曾見過的娘與爹病中的臉,心中一滯,臉色黯下來,自己又哪裡讓爹省心過了,如今聽這張母一句話,是真沒面目去接話,自己與張大山比起來,當真是連人家一個指頭也比不了。
張母是著實喜歡蘇子墨,拉著他絮絮叨叨東拉西扯的說了好半天話,將秦正言晾在一邊也沒人理,直到張大山端著鍋子進門,秦正言忙去幫他張羅,待東西都上了桌,張大山請兩人入座,纔將張母牽過來也坐下。
蘇子墨看見桌上三隻大碗,一碗番薯,一碗青菜,一碗午時剩的雞湯,米飯也只得三碗,他與秦正言面前各擺了一碗,另一碗張大山端在手裡,正在喂張母,待吃過幾口米飯,又倒出一碗湯來,將雞肉撕碎了和在湯裡也一勺一勺地喂在他母親嘴裡,張母還在叮囑他不要怠慢了客人,招呼客人吃。
一時間,蘇子墨端在手裡的飯便怎麼也吃不下去了,他將碗推到張大山面前,也不敢聲張,只用眼神示意。
秦正言看見他的動作,心中盡是玩味。
過了好一分,張母吃好了,便道:“兩位小哥兒,老太婆年紀大了,便先去歇了,你們慢慢吃;山兒啊,吃了阿四的雞,一會兒你將柴火與他送些過去,順道問問李家阿爹,明日去不去永濟城,看能不能捎上這兩位小哥。”
張大山一疊聲地應著,將張母牽進裡屋安置著歇下了,纔回到桌旁,將那碗米飯又推回給蘇子墨,自己拿起一隻蕃薯一口咬下一半,輕聲道:“蘇小哥,你吃吧,你要是不是,我娘知道了又得生氣;我習慣吃這個,管飽!呵呵呵。”
秦正言也道:“子墨,你這般可真要讓張大哥捱罵了。”
蘇子墨無奈,一頓晚飯得渾然不知滋味,心中更是想念他爹蘇明寒,恨不能立時便能回家去跟他爹磕頭!
晚間張大山收拾好牀鋪,又張羅著燒了些熱水,秦正言揹着蘇子墨去廚房裡,兩人各自將自己收拾乾淨了,張大山又翻出兩套舊的乾淨衣物來,一臉赧然道:“兩位兄,你們那衣服破了,明日穿上不好看,要是不嫌棄,我``我這兩件衣服你們穿著吧,很乾淨的。”
秦正言與蘇子墨再三向他道謝,仔細將自己收拾乾淨了,換上張大山的衣服,秦正言還好,身量與張大山差不多,倒是蘇子墨穿上那衣服,袖子與下襬長出來不少,褲腿也被踩在腳底下,秦正言悶笑不止,蘇子墨被他笑得怒了,幾下將褲腿捲到膝蓋上:";小爺要睡覺了!!";
秦正言搖了搖頭,一面與張大山道謝,一面幫他拾掇好了廚房,纔去背蘇子墨回屋。
張大山讓兩人先睡下,他自己則去給陳阿四送柴。
秦正言躺在牀上,也不知裡間的老婦人睡著了沒,人都說眼盲之人耳力甚好,便也不多說話,蘇子墨心中難受,也不說話,加上又累了幾日,沒多久兩人便都睡著了。
早上天還沒亮,張大山便將兩人喚起來,待他們拾掇好了,遞上兩隻蕃薯,一臉不好意思地道:“真對不住兩位,今日只剩這個了。”
秦正言道:“多謝,我二人豈敢有嫌,張大哥你客氣了。”
張大山背起蘇子墨催著秦正言出門道:“李家老爹今天去永濟城裡送藥材,昨晚與他說好了,捎上你們。”
借著微微星月之光,秦正言與蘇子墨見路旁果然有一輛牛車等著,車上滿滿地拉著幾蔞子藥草,一個老頭嘴裡叨著焊煙桿,啞著嗓子道:“大山啊,好了沒有啊?”
張大山忙道:“好了好了。”一面將蘇子墨放在車上,又催著秦正言也上了車才道:“兩位小哥兒慢走。”
蘇子墨道:“張大哥,救命之恩,子墨必當銘記於心,來日定當來報!”
秦正言也道:“多謝,秦某絕不相忘!”
張大山呵呵道:“早說了我不過順個手,別這樣,走吧!李老爹,可以出發啦!”
車前的老頭兒甩了一鞭子,吆喝一聲,便趕著車緩緩前行。
月色裡那小村子越來越遠,漸漸地便沒在了黑夜與竹林裡,蘇子墨低聲對秦正言道:“等回去稟明瞭我爹,若張大哥也願意,我將他們接去蘇家。”
秦正言道:“我看他們生於此長於此,倒不一定會跟你回去,到時想些其他的法子報答便是。”
蘇子墨想了想,覺得他說得也對,又道:“還有你,這次可是欠了你天大的情了。”
秦正言笑道:“那便請蘇公子好生考量一下我之前的提議,如何?”
蘇子墨道:“你容我再想想,再說,我還得告訴我爹知道才行。”
秦正言暗笑不語。
牛車緩行,過了近兩個時辰,天色已亮,秦正言看看周圍,把車上的草藥蔞子拉開一些,拖著蘇子墨縮在中間,小聲道:“別再言語,看這情形,像是快到我那日遇劫的地方了,是生是死,便看這一段了!”
結果這一段卻是過得無驚無險。
李老爹就那麼趕著破牛車大搖大擺的便過破去了,秦正言與蘇子墨在藥蔞子中間動也不敢動的待了不知道多久,只看見天上日頭從東移到天中,就聽得李老爹喊聲他們道:“兩個年輕人,前面就是七義縣了,要停下來歇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