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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顏郡主做出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決定,她自己卻站在一邊不言不語,好像一切與己無關。
馬維有點沉不住氣,甩出問題之後,甚至沒等回答,又去來回踱步,越走越快,越走越顯得帳篷狹小,裝不下他的步伐。
徐礎只得看向郭時風。
郭時風笑了笑,似乎整件事都是個玩笑,不值得當真,但他還是小聲道:“郡主的意思是這樣:樑王向鄴城稱臣,得到正式冊封,以天成樑王的名義鎮守鄴城,侍奉太皇太后,郡主則隨皇帝御駕親征。”
“親征幷州?”
“不,親征漁陽。皇帝將在漁陽爭得賀榮部的支持,然後與樑王南北並進,一同進攻幷州,功成之後,皇帝留在晉陽,不再返回鄴城,但是會派人接走太皇太后,樑王則保留整個冀州。”
“皇帝能說服賀榮部放棄沈家?”
“郡主說那是她的事情,她自有辦法。”
“寧王與盛家呢?”
郭時風被叫來,意味着歡顏郡主的全盤計劃當中,一部分與江東有關,“郡主說,寧王若能擊敗盛家,可以佔據淮州,同樣獲得到冊封。”
郭時風就爲這件事而笑,扭頭看一眼郡主,輕輕搖頭,“雖得郡主高看,可寧王暫時還沒有本事與羣雄爭鋒……”
徐礎道:“寧王有這個本事,不僅有,很可能已經發兵。”
郭時風又笑一聲,“怪不得郡主堅持將徐公子叫進來。”
徐礎笑道:“郭先生也有當局者迷的時候,請郭先生細思,寧王佔據江東……”
“徐公子第一句話就錯了,寧王並未佔據江東,還有大批郡縣擁兵自立,或者降而復反,想要解決這些麻煩,仍需不少時日。”
“那就先假如吧,假如寧王已經佔據江東——”徐礎等了一會,見郭時風沒再反對,繼續道:“就得解決‘鄰居’的麻煩,吳州西接荊州、北靠淮州,與洛州也有一塊相鄰,但是樑王已決定北遷鄴城,所寧王的強鄰只有奚、盛兩家。很巧,這兩家原本都派出大軍前往秦州平亂,而且先後退兵。據我知所,荊州奚家一退千里,連已經奪下的部分漢州都給放棄,就想盡快回到老家,這邊的盛家卻將大軍借給樑王。照此推測,荊州已有防備,而淮州境內空虛,寧王若有外擴之心,首選哪一邊?”
“還有洛州呢,樑王不在,東都更加空虛。”郭時風道。
“東都乃強者所居,勢弱者得之,反生禍患,寧王當明此理。”
郭時風搖搖頭,“徐公子的推測無懈可擊,唯有一點,你一開始的假設並不存在,寧王正忙於收服吳州郡縣,無意外擴。”
“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徐礎轉向遠處的歡顏郡主,“郡主怕是找錯人了,郭先生並未參與寧王的大計。”
歡顏郡主道:“或許是郭先生隱藏得好。”
徐礎搖頭,“我不這樣覺得,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寧王派郭先生出馬,安撫淮州與樑王,勸兩家北攻冀州,正是所謂的‘予之’,寧王爲防止露出破綻,所以故意隱瞞‘取之’的部分,先取信於郭先生,才能獲信於盛家與樑王。”
“無稽之談。”郭時風笑道,懶得反駁。
歡顏郡主想了一會,“還是徐公子說得對,郭先生的確不知情。這就有點麻煩了,寧王肯定會接受我的建議,可是派人去一趟江東,費時頗久,中間還隔着一個淮州,未必能夠成行……”
郭時風道:“兩位不必一唱一和,寧王……”
有一陣沒開口的馬維突然大步走來,“寧王的確是要進攻淮州,或許還有東都。”
郭時風苦笑道:“樑王不要上當,這兩位……”
馬維正色道:“我不管他二人說什麼,我看的是你。”
“我?”
“你,郭時風,自稱與世沉浮,其實是見風使舵,專以美言迷惑他人。”
“知我者,樑王也。但我這次出使……”
馬維擡起右手,表示自己還沒說完,“但郭兄的確是名難得之才,如果我是樑王,或者你就在我的帳下,我會如何用你?”
馬維微微後傾,盯着郭時風上下打量。
“樑王既然說我是‘難得之才’,想必能夠物盡其用,讓我盡情施展。”郭時風笑道。
馬維冷冷地說:“當然,我會派你去蠱惑羣雄,讓他們相信我沒有半點野心,只想佔據一州,然後趁其不備,一舉滅之,這正是寧王在做的事情。”
郭時風剛要開口就被馬維阻止,“郭兄不必解釋,徐公子說得對,或許寧王真沒告訴你實情。嘿,寧王是什麼人,鼓動兩州勞師遠征,卻只爲得片刻安閒?大家彼此熟知,寧抱關之心狠手辣,羣雄無出其右,他如此大費周章,必有所圖。”
“吳州未平,寧王真的沒有餘力……”
馬維卻是越琢磨越覺得有理,“在江東擁兵自立者,都是些小魚小蝦,不值得寧王挨個鎮壓,他要集中全力進攻大魚,擊敗盛家,不止能擴充土地與百姓,還能威鎮四方,到時調頭南下,江東郡縣自然望風而降。”
郭時風張口結舌。
馬維向歡顏郡主道:“寧王奪佔淮州之後,不就是與我的冀州相連了嗎?”
樑王已視冀州爲己物。
歡顏郡主道:“嗯,對寧王,我不能保證什麼,但是寧王若願接受朝廷冊封,便是與樑王同朝稱王,天下廣大,足夠兩王馳騁,但我的確不能做出保證。”
寧抱關是個極難揣度的人,便是鄴城最爲強大的時候,也沒辦法對其稍加制約,馬維沒有強人所難,又向郭時風道:“郭兄得儘快返回江東。”
郭時風大驚,“樑王真的……不會這樣就被他二人說服吧?”
馬維臉色微沉,“我還沒蠢到需要被說服的地步,一切都是明擺着的,我之前有些糊塗,現在想清楚了而已。郭兄不必想清楚,儘快回江東,向寧王說明這邊的情況,他若有心聯合,最好不過,他若做貫獨王,只想憑一己之力與羣雄爭鋒,也隨他。請郭兄轉告寧王,淮州歸他,東都卻是我的,誰碰東都,就是與我爲敵。”
馬維野心膨脹,連東都也不想放棄了。
郭時風狼狽不堪,論口才,他自認爲不差於徐礎與歡顏郡主,甚至還要更勝一籌,但是樑王已然心動,他此時說得越多,越會被視爲“不知情”,反而適得其反。
“好吧。”郭時風不願做無謂的抗爭,“我回江東,天一亮就出發。但是我這樣回去,無法取信寧王,郡主得派人與我同行,樑王最好也派一人,至少能讓寧王相信我不是胡說八道。”
郭時風看向徐礎,笑道:“如果徐公子能同去江東,最好不過,徐公子的解釋,勝過我的千言萬語。”
徐礎道:“我願隨郭兄走一遭。說起來,我也很想去江東看看,那裡畢竟是我母親的故國……”
郭時風立刻改變主意,“就有一樁不妥,徐公子並非鄴城或是樑王之臣,無法代表雙方說話,還是請郡主與樑王另派他人吧。”
郭時風一時大意,忘記了徐礎的特殊身份,他若將徐礎帶回江東,寧王一怒之下,沒準會將他二人全都殺掉。
馬維道:“潘楷是我麾下大將,也是我的左膀右臂,寧王與郭兄都認識他。我派潘將軍出使江東。”
潘楷乃是樑軍最爲重要的將領,一直以來深受樑王信任,派他出使江東,表明馬維真心認可歡顏郡主的計劃。
郭時風只得道:“得潘將軍同行,事成一半。”
另一邊的歡顏郡主道:“費昞費大人也是寧王所識,而且我的計劃就是與費大人一同商議出來的,他可以隨郭先生前往江東。”
郭時風拱手,“請諸位恕我方纔的不敬之罪,寧王想什麼,我的確不知道,但是隻要樑王帶頭,寧王必願追隨其後。就這樣:寧王得淮州,樑王得冀州,郡主得幷州,三家各自努力,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馬維道:“還有東都。”
郭時風笑道:“東都已在樑王手中,三家既然聯手,自然不會彼此侵吞。天亮我就出發,所以我要先問清楚:御駕何時北上親征?樑王何時入城?如何向軍中淮將解釋這一切?”
歡顏郡主道:“鄴城軍已做好準備,只要樑王讓出通道,後日即可出城北上,一個月之內,由漁陽轉入飛狐口,進入幷州,到時還需樑王從南邊配合。”
馬維點頭,“當然,絕不能給幷州喘息之機。明天我就會讓出通道,郡主與陛下出城,我率兵進城,前去拜見太皇太后。至於軍中淮人,看到我奪下鄴城,高興還來不及,不會有太多想法。我會給予他們重賞,然後分成若干股,分別派出去循定冀州諸郡縣。總之我會想辦法留下這些將士,絕不讓他們南返淮州助盛家與寧王爲敵。”
郭時風拱手告辭。
歡顏郡主從遠處走來,向樑王道:“還有最後一件事。”
“郡主請說。”
“徐公子得隨陛下北上。”
馬維看向徐礎,“徐公子不向任何人稱臣。”
歡顏郡主道:“我明白,但他已捲入這件事,不能甩手就走,需等陛下率兵進入幷州之後,他才能自選去向。”
馬維尋思一會,“讓徐公子自己做決定吧。”
徐礎也尋思一會,“我得去趟漁陽,田匠因我而得罪賀榮平山,我不能不管。”
馬維心裡失望,臉上卻無表現,撇下嘴,“隨意,這就可以走了,帶上鄴城人,除了寇先生。”
歡顏郡主當然也不會再要寇道孤,稱謝之後告辭。
一行人騎馬離開樑營,走不多遠,歡顏郡主命其他人先行,自己停在路邊,將徐礎留下,她很急,必須問個明白,“徐公子熟知樑王與寧王,他二人會被說服嗎?”
“樑王已被說服,至於寧王——他怎麼想不重要,這邊形勢一變,他必然接受。”
歡顏郡主微微一笑,心裡踏實許多,隨即臉色微沉,“徐公子對芳德隻字不提,是何用意?”
“郡主對湘東王、濟北王亦是隻字不提。”
歡顏郡主笑了一聲,拍馬要走,徐礎卻突然一拍額頭,“我必須回去見樑王。”
“怎麼了?”
“離天亮還有段時間,郭時風留在營中,必壞郡主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