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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東王焦慮不安,他曾與皇甫開一同去捉拿大將軍,又被任命爲禁軍監軍,雖非統帥,地位卻很高,在中軍帳裡,能與兩位上將軍並肩而坐,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得到皇帝的信任。
結果皇帝竟在御駕親征的前一夜遇刺身亡。
湘東王的境遇沒有因此改善,反而越發焦慮,非常不巧,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在城外,無緣參與宮中定策,更不巧的是,太后升爲太皇太后,很可能獨掌大權,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宮裡傳來聖旨,太子登基,傳令城外將士一律停在原處,任何人不得擅自移動,尤其是不準進城。
雖然沒提湘東王三字,他卻覺得這道聖旨就是寫給自己的。
樓礎、喬之素趕到的時候,湘東王正在帳中坐立不安,得到通報,立刻邀請入帳。
湘東王與樓礎見過面,從來沒交談過,分不清這是哪一個,他與喬之素比較熟絡,一見面就握臂大笑,說道:“行伍之中不講虛禮,快來坐下。這位是大將軍的兒子?果然是將門虎子,名不虛傳。”
喬之素堅持行禮,然後介紹道:“這位是大將軍膝下十七公子。”
“哦,十七公子,很好,很好。”
湘東王顯然對樓礎毫無印象,喬之素補充道:“前些天十七公子剛娶濟北王之女爲妻。”
“哦——”湘東王終於知道這是誰了,熱情立刻下降四五分。
喬之素等衛兵退出之後,正色道:“濟北王嫁女乃是皇帝安撫大將軍的計謀,並非真心實意,大將軍與十七公子都沒將這樁婚事當真。”
樓礎也道:“成親當天,濟北王聲稱郡主逃走,就是盼着樓家出事,要給自家女兒留條後路。”
湘東王立刻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態度重又熱情,笑道:“濟北王真是小家子氣,嫁女就是嫁女,既有媒妁之言、嫁娶之禮,就得認賬,哪有假成親的道理?我對大將軍仰慕已久,真心嫁女,那位驍騎公子回來了嗎?明天就能成親。”
湘東王忘了未來女婿排行第幾,只記得是名驍騎校尉。
樓家二十三子年經雖小,早早就有官職。
喬之素順着說:“驍騎公子與其他兄弟一同被留在秦州。”
“嗯,大將軍至公無私,將自家兒孫留於險地,整個朝廷有幾人能做到?”
兩人寒暄,樓礎坐在一邊,幾乎插不進話。
茶已喝過,喬之素介紹一下秦州戰況,以及大將軍的致敬之意,漸漸收話。
湘東王知道這兩人來必有因,放下茶杯,說:“陛下不幸遇難,舉國同悲,朝廷一下子沒了主心骨,大將軍回來得正及時,爲何也被朝廷止於城外?”
樓礎起身道:“宮中……”
“坐下說,咱們算是一家人,不必拘禮。”湘東王客氣地說,看出這位十七公子纔是大將軍的代表。
“事發時,我就在陛下身邊,也曾進宮護柩,今早才從宮裡出來。”
“真的?”湘東王立刻生出興趣,神態又有不同,客氣之餘多出幾分尊重。
樓礎揀能說的事情講述一遍,最後道:“宮中如今是長公主主事,家兄中軍將軍、濟北王與邵黃門輔佐,太皇太后乃是幌子。”
湘東王心中稍稍鬆了口氣,笑道:“難爲十七公子,一天一夜沒睡,還特意來見本王。中軍將軍既在宮中參政,想必大將軍無憂矣。”
樓礎道:“非無憂,乃有大憂。”
“此話怎講?”
“家慈、家兄、家嫂皆在宮中,卻不能讓大將軍進城,說明宮中形勢已然失衡,樓家不穩。”
“長公主和濟北王對你們樓家應該沒有惡意吧?”
“有一件事不巧,太子今早進城,柩前繼位,新帝身邊的樑升之乃樑太傅之孫……”
“不必說了,本王明白。”湘東王對樓、樑兩家的恩怨十分了解,“大將軍有何計劃?”
樓礎起身,取出父親的私印,雙手捧送給湘東王。
湘東王接在手裡,半晌不語。
喬之素笑道:“殿下恕罪,我這個……路上受了顛簸,腸胃不好……”
“去吧,外面衛兵會給你指路。”
喬之素告退,湘東王擡頭問道:“大將軍這是何意?”
“天成乃先帝所建,留與子孫,大將軍忠於張氏,願奉有德者爲主。”
湘東王搖頭,“太子剛剛登基,怎可說這種不忠不孝的話?”
“太子在秦州受到驚嚇,身體孱弱,已是重病纏身,勉強回京,怕是不支。”
湘東王騰地起身,又慢慢坐下,“陛下還有其他皇子。”
“天下將亂,而陛下諸子皆弱,誰堪大任?宮中若選立幼子,必有母上奪權之憂,若選立壯年——”樓礎盯着湘東王的眼睛,“必是濟北王。”
“濟北王乃是陛下親弟,選他理所應當。”
“濟北王若是繼統,太皇太后又會成爲皇太后,便是想讓權也讓不出去,濟北王慈孝,對太后向來言聽計從,殿下到時何以自處?”
湘東王沉吟片刻,“城中形勢未明,此事需從長計議。”
“非得是形勢未明,纔有可趁之機,形勢一旦明瞭,湘東王與誰共事?”
湘東王又想一會,突然笑道:“大將軍這麼多兒子,怎麼偏偏派你來?”
“諸兄弟皆在秦州,三哥……”
“十七公子不必解釋,你是吳國公主所生,陛下召你入宮,濟北王嫁女與你,已經說明一切。”湘東王將印章放在桌上,“坐下說話。”
“謝殿下。”
“大將軍回京,帶兵幾何?”
“勁卒五百。”
“不夠多啊。”湘東王皺眉。
五百之數都是樓礎誇張,他繼續道:“西征大軍在潼關尚餘八萬人,大將軍將兒孫留于軍中,就是爲了今後一呼百應。如今信使已經派出,多則五天,少則三天,大軍即至東都。”
“造反的河工怎麼辦?”
“先定朝堂,再平江湖。”
湘東王又一次沉思。
樓礎說了一堆謊言,及時收住,以免引起懷疑。
大將軍覺得西征之軍難以掌控,在外人看來,卻不存在這個問題,湘東王開口道:“就是這三五天最爲重要,西征之軍即便趕到,怕也是迴天無力。”
“宮中諸人忙於爭權,還會亂上兩三日,即便早早有人勝利,城外還有一支禁軍,可定乾坤。”
“這裡?禁軍?”湘東王搖頭而笑,“禁軍雖有數萬之衆,只聽天子之令,便是兩位上將軍,也無權指揮,用不得,用不得。”
“天子若不肯出城呢?”
太子年幼,又受到驚嚇,即使身體恢復,也很可能不願再進軍營。
“那天子就會派一名重臣出來掌軍。”
“此人必是宗室。”
湘東王點頭。
“殿下身爲太子叔祖,名爲監軍,可得掌軍之職嗎?”
湘東王無奈搖頭,“天子若派人來,必是濟北王。可是——大將軍有辦法讓禁軍將領聽從命令?”
“皇帝遺詔在大將軍手中。”
“什麼遺詔?”
“陛下臨終前曾手寫一份遺詔,傳位於太子,被我得到,帶出城外。”
“太子已經繼位,遺詔可有可無。”
“非也,有遺詔,名正言順,無遺詔,權宜之舉,況且遺詔裡指定殿下與大將軍爲顧命大臣。”
遺詔是邵君倩所寫,當然不會指定顧命大臣,樓礎又在順口胡謅。
“遺詔或許有點用。”湘東王喃喃道。
“大將軍枕戈待旦,唯願殿下當機立斷。”
“還有益都王呢,按說他是兄,我是弟……”
“天下雖屬張氏,然有德者居之,益都王聲望不著,居於城內府邸之中,求醉而已,羣臣誰願歸之?”
“大臣,朝中大臣心意如何?”
湘東王想得周到,樓礎只能繼續撒謊,“陛下遇刺蹊蹺,樑升之帶太子回來得也蹊蹺,不早不晚,只差半個晚上。朝野傳言洶洶,都說樑家有不臣之心。”
湘東王嗯了一聲,“你與喬先生今晚住在這裡,明天一早,咱們再議。”
湘東王身邊也有親信,必須商量一下,樓礎希望當機立斷,但也不能逼得太急,只得道:“望殿下細細思之,大將軍一片赤心、樓家滿門子弟,皆爲殿下所用。”
湘東王笑道:“大將軍有個好兒子,我兒歡顏也曾在本王面前稱讚過你,可惜……”
湘東王沒說可惜什麼,叫人進來,帶十七公子去休息。
喬之素很快也被送來,兩人一同吃飯,樓礎明明很餓,吃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喬之素胃口不錯,將自己那份吃得乾乾淨淨。
“十七公子別急,湘東王已被說服。”
“何以見得?我看湘東王似乎有些猶豫。”
喬之素笑道:“請允許我倚老賣老說幾句,十七公子經事太少,話從說客嘴裡出來,事成與不成卻要看說客背後的靠山,大將軍名滿天下,尤受湘東王敬仰,公子親來勸說,他必然接受。”
“可是要到明早纔有定論,我擔心今晚宮裡就會派人出來掌管禁軍。”
“嗯,先帝倒是做過這種事,一聽說城外有亂,連夜出來安撫,阻止一場大劫,萬物帝或許也能做到,當今天子——不會。”
皇帝剛死一天,名字突然不用那麼忌諱了。
“萬物,萬物。”樓礎也嘀咕兩遍,“不行,我必須進城,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不弄清宮中形勢,湘東王、大將軍都不能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