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請寇先生去一趟。”周元賓道,看着寇道孤離開,沒有跟上去,他得到的命令是單請一人。
“中宮就是這樣,從小主意正,連強臂單于生前也要對她言聽計從,現在更沒人能勸得了她,但她不會再殺人滅口了。”
“中宮向周參軍保證過?”
“哈,這種事怎麼能夠保證?提都不能提,但是中宮向我派了一堆任務,說明他又要用我。”周元賓面露喜色。
“周參軍不要忘了晉王。”
“不會不會,只是……就像徐先生說過的,時機未到,時機未到。”周元賓不願說這件事,轉而笑道:“徐先生有一件事可猜錯了,中宮沒說單于遭到暗害,還下令禁止大家議論。”
徐礎心裡在想別的事情,隨口道:“這是緩兵之計,中宮要等回到襄陽召見右都王之後,再替單于‘報仇’。”
“徐先生猜錯好幾次了。”周元賓提醒道。
徐礎笑了笑,“越是這樣,越要繼續猜,萬一猜中一次大的,足以彌補之前的錯誤。”
“那不成了賭徒?”
“正是,我還要再賭一次。”
“賭什麼?”
“中宮會退兵返回塞外。”
周元賓搖頭,“中宮已經說得非常清楚,而且是當衆說的,左賢王也表示贊同,發誓要在這裡擊敗中原人之後再繼位。徐先生若是像我一樣瞭解賀榮人,就知道中宮絕不不敢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我這是要再賭一次。”
“呵呵,徐先生跟自己賭吧,我去忙了,還有許多事情呢。”周元賓告辭。
帳篷裡有些食物,徐礎邊吃邊思考。
有人掀簾進來,徐礎以爲是寇道孤,沒有扭頭,直到聽見笑聲,纔看過去,立刻起身,“原來是大哥。”
劉有終笑道:“四弟辛苦,剛到不久吧?”
“大哥也辛苦,困在這裡很久了吧?”
“哈哈。”劉有終走到對面,神情變得嚴肅,低聲道:“晉王本想佯敗之後趁機退兵,沒想到強臂單于來得太快。”
“他當時率兵一萬餘人。”
“當時誰知道啊,一聽說單于親至,大家都沒了鬥志……”
“對面如何?”
“四弟來時沒聽說?”
“賀榮人說單于在戰場上受傷之後,化爲一頭巨大的黑狼,衝進羣雄軍中一通撕咬,殺敵無數。”
“呵呵,誰也不肯承認自己打了敗仗,倒也難怪,因爲的確有點說不清楚。賀榮部這邊單于受了重傷,但是當時許多人不知道,繼續作戰,說‘殺敵無數’也不爲過。羣雄那邊——再說‘羣雄’已經名不符實。”
“何意?”
“寧王總能出人意料,據可靠的傳聞,寧王在江邊殺死數十位頭領,還放一把火燒光了江上的所有船隻,然後與賀榮大軍背水一戰——要說這一招雖然狠辣,但是真有些用處,寧軍將士個個殊死戰鬥,傷亡慘重,但也殺死不少敵兵。如今雙方對峙,相距不到二十里,又打過幾場小仗,未分勝負。”
“晉王有何打算?”
“單于已死,晉王更要返回幷州,只是難獲允許,聽說四弟剛剛被中宮召見……”
“大哥怎麼不去找周參軍幫忙?”
“周元賓?此人三心二意,且又趨炎附勢,不值一信,晉王幾次請他幫忙,都沒得到迴應。”
“周元賓不是不想幫忙,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眼下倒是一個機會,周元賓舉手之勞,晉王可脫困境。”
劉有終立刻拱手道:“請四弟指教,晉王不能親至,但是一聽說四弟趕到,就讓我過來探望……”
“晉王返回幷州,首要之務是擊退樑王吧?”
“當然。”
“成功之後呢?”
“晉王接受教訓,沒有更大野心,一待幷州形勢穩定,必然率兵再與賀榮部匯合。”
徐礎搖頭,“晉王若持這種說話,賀榮人肯定不信,而且不會放人。”
“應該怎麼說?”
“不將樑軍徹底消滅,誓不退兵,樑王逃至漁陽,就攻漁陽,逃至鄴城,就攻鄴城。”
“這樣一來,可就進入冀州了,賀榮人……中宮會同意嗎?”
“可以試試,總之晉王恨樑王入骨,所有與樑王結盟者,全要一網打盡。”
“包括……漁陽?”劉有終有些不解,至少在表面上,漁陽的天成朝廷乃是被迫向樑王低頭,單于生前從未公開指責過漁陽張氏,反有救助之意。
“尤其是漁陽。”
“四弟能說得清楚些嗎?”
“大哥去問周元賓,他願說就說,不願說也不可強求。”
寇道孤從外面進來,劉有終立刻笑道:“原來如此,四弟這一路走得真是艱辛,去我那裡喝杯薄酒吧?”
“今天實在疲憊,改日吧。”
“既然如此,不打擾四弟休息。”劉有終拱手告辭,向寇道孤點下頭。
徐礎的確累了,躺下準備睡一會,寇道孤卻走來道:“明天,你和我出使寧王。”
“嗯?”徐礎坐起來。
“中宮命你我二人擔任使者,勸寧王或是投降,或是擇日決戰,賀榮部所有騎士已經做好準備。”
“這是……你的主意?”
寇道孤本來就高,稍一仰頭,更顯高大,“不妥嗎?”
“寧王不會投降。”
“那就決戰,寧王燒燬船隻自斷退路,軍中糧草所剩無幾,決戰是他最好的選擇。”
“爲什麼要拉上我?”
“寧王信你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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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我什麼?”
“賀榮人有決戰之心。”
“可我自己都不信。”
“嘿,需要我提醒你嗎?公主還在襄陽。”
徐礎確實差一點忘了在襄陽還有一位“芳德公主”,他盯着寇道孤看了一會,“好吧。”
寇道孤轉身離去,他已經另要到一頂帳篷。
徐礎終於能夠踏實地睡上一覺。
次日上午,徐礎與寇道孤只帶四名衛兵,騎馬前往寧軍營地。
整座營地籠罩在一片詭異的氛圍中,好像比損失單于的賀榮部更加悲傷,人人神情木然,極少交談,到處都是破敗的器械與帳篷,兵卒衣甲不整,手裡拖着兵器,隨處亂走,幾乎見不到將官的身影。
寧抱關在大營裡面又建一座小營,由親信將士重重把守。
兩名使者被帶入中軍帳。
寧抱關倒沒多少變化,還是那副陰冷的神情,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兩邊排列的將領也都保持沉默。
寇道孤先開口,要求寧王或是投降,或是決戰,說過之後站在那裡,半天得不到迴應。
寧抱關終於回過神來,目光看向的卻是徐礎,問道:“單于真的死了?”
“傷重不愈,就是昨天的事情。”徐礎道。
“選出新單于了?”
“還沒有,但是已經指定左賢王繼位,要等這裡戰事結束之後,再行大典。”
“好,轉告賀榮人,明日上午決戰,此次必要分出勝負。”
徐礎看一眼寇道孤,“我不回那邊了。”
寧抱關冷笑一聲,“你在賀榮人那裡也是客人?”
“準確地說應該是俘虜。”
“那就留下吧,明天的決戰你也參加。”
“寧王不需決戰,賀榮人已有退兵之意,邀戰只是威脅而已,乃是以進爲退之計。”
“賀榮人用計也好,真要決戰也罷,明天我都要打這一仗,因爲賀榮人等得,我等不得。”寧抱關轉向寇道孤,“那就由你回去送信吧。”
“我也要留下。”
此言一出,寧抱關與徐礎都是一驚,尤其是徐礎,完全沒料到寇道孤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留下幹嘛?”寧抱關驚訝地問。
“寧王要奪天下,何必不歡迎天下之士?”
寧抱關又是一愣,看一眼徐礎,見他也是一臉茫然,問道:“你叫什麼來着?”
“寇道孤,範閉的弟子。”
“你想留下倒也可以,但我這裡沒有書生的位置,看你身材高大,有意棄文從武嗎?”
“如果寧王只想憑藉刀槍奪取天下,我就不留下了。”
“嘿,不憑刀槍,還能憑什麼?”
“我有平天下之策,但是不願爲外人道,只能向寧王一人講述。”
寧抱關大笑,“你是刺客嗎?”
“徐礎認得我,寧王可以問他。”
寧抱關看過來,徐礎道:“寇先生是否有平天下之策我不知道,但他絕不是刺客。”
寧抱關想了一會,覺得有趣,向諸將道:“你們先退下。”
“寧王不可大意。”一名將領勸道。
“你覺得一名書生能殺得了我?”
再沒人敢吱聲,陸續出帳。
寇道孤道:“徐礎亦是外人。”
寧抱關道:“你們還帶來其他隨從了?”
兩人點頭,寧抱關道:“請徐先生打發隨從回去吧,明日上午決戰,就是這樣。”
徐礎告退,出去之後先讓四名衛兵回去覆命,站在中軍帳外等候,心裡猜不透寇道孤的用意,可是怎麼也不相信此人會有刺殺之計。
寧軍大將羅漢奇走來,在徐礎肩上拍了兩下,“你還活着。”
徐礎笑道:“羅將軍……受傷了?”
“皮肉傷。”羅漢奇咧嘴笑了笑,隨意地說:“那邊是不是經常議論我?”
“我在那邊是俘虜,很少與他人接觸。”
“而且你也不懂賀榮人的怪話。”
“不懂。”
羅漢奇莫名地壓低聲音,“是我一槊刺中單于。”
“哦。”徐礎不知說什麼纔好。
“怎麼,你不信嗎?”羅漢奇露出怒容。
“就因爲相信,所以纔不意外。”
羅漢奇大笑,“明天我再刺新單于。”
“羅將軍必定馬到成功。”旁邊一人插口道,向徐礎拱手。
“宋將軍。”徐礎還禮,他早看到宋取竹,剛得機會打招呼,心裡納悶羣雄被殺,宋取竹是怎麼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