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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午時,一隊娘子軍浩浩蕩蕩地殺向東都北城門,人未到,聲已先至。
城牆上的士兵恰好是一羣江東河工,他們雖是江東人,卻寧願做寧抱關的手下,遠遠望見將近千名的婦人,不知所措,立刻派人去請寧王。
寧王遲遲沒有露面,娘子軍已到城下。
“讓瞎子六出來見我!”一名婦人高聲喝道,年紀雖大,身材卻依然高壯,身着長裙,前後身披掛甲衣,腰帶緊束,冬日裡也將袖子高高挽起,雙手各持一刀,說話時以刀指人。
河工士兵不認識她,也不知道“瞎子六”是誰,見婦人氣勢洶洶,倒也不敢得罪,頭目膽子大些,向下探身道:“你們幹嘛的?擅闖城門,不知道這是死罪嗎?”
婦人更怒,“你不知道我是誰?好,我讓你知道知道。”
婦人雖多,但是進不了城門,牆上士兵意外過後,頗覺有趣,頭目笑道:“我等着呢,你是爬上來,還是飛上……唉約,我去!”
那婦人將雙刀交給身邊的人,摸出一隻彈弓,隨手射出枚鐵丸,鐵丸正中牆角,打得火星四射,彈飛之後貼着頭目臉頰掠過,卻未擊中,勁風颳得臉微微作痛。
“好個老潑婦……”
另一夥士兵跑來,有人向城下看了一眼,向頭目道:“你惹禍啦,那不是別人,是降世王的老婆,有名的混世女魔頭,姓黃,人稱‘沉魚落雁黃鐵娘’,你惹她,真是找死。”
黃氏率羣婦在城下破口大罵,頭目探頭又看一眼,“就她還‘沉魚落雁’?現在長這樣,年輕時也不會是美女吧?”
那名士兵從地上揀起鐵丸,“你沒看到嗎?是這東西‘沉魚落雁’,上打飛雁,下擊游魚,彈無虛發,你能躲過,算是運氣好,可能是她今天太生氣,準頭差些。”
頭目臉白了,“這麼厲害?那個‘瞎子六’就是……”
“這是降世王成爲彌勒親傳弟子之前的綽號,他那時到處給人家驅鬼、做法事,假裝是瞎子,所以就叫瞎子六,現在可沒人敢叫,除了城下那一位。”
城下越罵越難聽,城上士兵沒一個自認爲是文雅人,聽得也得臉紅,頭目望向城樓,“寧王怎麼還不來?”
“來幹嘛?誰來誰倒黴。再說降世王今晚要娶太后,寧王正在氣頭上,纔不願意管他家的閒事……”
“咦,不對啊,這個婆娘進城肯定是向降世王興師問罪,阻止他娶太后,寧王幹嘛不讓開門?”
士兵剛纔已經看過一眼,伸手向城外指了指,“看見黃鐵娘身邊的那個瘦女人沒有?”
“嗯,替她拿雙刀的那個。”
“那是寧王的原配夫人,牛天女,你別看她不愛說話,見面可會砍人,一點情面不留。”
“牛天女?這個名字……真是奇特。”衆河工士兵都到牆邊,往城外快速地瞥了一眼,頭目點點頭,明白了什麼,“怪不得寧王要從秦州前往江東,原來是要避難。”
其他士兵點頭,“可還是被追上了。”
寧抱關不肯現身,也不肯傳令,士兵不敢打開城門,縮在牆上,再不敢探頭,城下罵聲不絕,半個時辰過去仍無減弱跡象,士兵們只好捂住耳朵,也有人願意聽,甚至藉此開玩笑。
城下突然安靜,士兵們倒嚇了一跳,你推我讓,最後還是頭目來到城牆邊,小心躲避,側身向下望去,只見黃鐵娘身前多出一排孩子,大小都有,十好幾個,呆呆地站在那裡,不敢動彈,也不敢哭。
黃鐵娘看到城頭上人影晃動,大聲道:“上面的人聽着,去告訴瞎子六和寧暴兒,給你們一炷香時間,再不開城門,我將你們的兒子全殺光,一個不留,讓你們通通絕後!”
一個孩子聽到“殺光”兩個字,終於哭出聲來。
黃鐵娘喝道:“哭什麼?早死早託生,下輩子給自己尋一個好爹。”
那孩子硬生生將哭聲嚥了回去。
城上的其他人也來觀看,有人認得那些孩子,大驚失色,“那真是寧王和降世王的兒子,還有其他將軍的兒子,黃夫人這是瘋啦!”
頭目見情況不妙,親自去見寧王,敲門、說話都未獲得迴應,壯膽推門進去,才發現裡面根本沒人,寧王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城外婦人羣情激憤,看樣子真會殺人,頭目擔不起這樣的責任,下城去找人,臨走時向兵卒們道:“看情況,那些潑婦……那些女人若是真要殺孩子,說不得,先給她們開門,她們若是作假,就別開,等我找人回來。”
東都士民這兩天都不怎麼出門,街上沒有行人,頭目找到一匹馬,直到皇宮。
大殿位於正南方,從北城去往那裡需要繞行,得花一些工夫,頭目心急如焚,擔心時間不夠,另一頭不管是婦人殺子,還是士兵打開城門,他都要倒黴。
跑出不遠,頭目看到街頭上站着一羣人,其中似乎有降世王部下的將領,心中大安,跑到近前,顧不得軍中規矩,大聲道:“快去看看吧,黃鐵娘和牛天女要殺孩子啦!”
小六子脫口罵了一句髒話,“我姐姐這是瘋啦,姐夫也是,整這麼一出幹嘛?唉,什麼也別說了,快去開門。”
頭目鬆了口氣,調頭要走,卻被人攔下。
張問璧是名文弱書生,留在寧王身邊充當書吏,有時也辦些雜務,“要開就開別的城門,北城不行,寧王有令,不是他親自授意,就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開城門。”
頭目驚訝地說:“寧王的兒子也在城外,那些女人看樣子真會殺人!”
張問璧搖頭,“軍令如山,必須是寧王下令。”
“可寧王在哪呢?”頭目突然間明白過來,這些人不是聚在街上聊天,其實是張問璧帶人攔阻降世王部下,自己無意中闖來,沒準會惹麻煩,於是閉嘴,跳下馬,站到一邊去,反正有人擔責,他不用害怕。
頭目忽然想到自己曾下令必要時打開城門,後悔不已,趁其他人爭執不下,悄悄離開,回去阻止士兵有所動作。
小六子氣急敗壞,可他帶來的人太少,闖不過去,向張問璧道:“你也聽到了,祖王的兒子若是傷損一根頭髮,你吃不了兜着走。”
“寧王的兒子也在其中。俗話說虎毒不食子,王妃們只是開個玩笑,不會真動手。即便真動手,降世王新婚,再生兒子應該不成問題。”
小六子破口大罵,張問璧微笑以對,偶爾回一兩句,就是不肯放行,反來覆去只有一句話:“除非寧王下令。”
“寧王寧王,他在祖王面前算個屁?”
“降世王若親自來,我也可以讓路。”張問璧微笑道。
要不是看對方人多,小六子真想一刀將那張蒼白的臉劈成兩半。
雙方爭執不下,有人突然喊道:“吳王來了。”
徐礎早就聽說城外發生的事情,立刻明白這是薛六甲想要奪取城門的計謀,與寧抱關、甘招商議之後,決定由他出面解決此事。
小六子第一個迎上去,“吳王,你來得正好,評評理,怎麼着?大家都是降世軍,幹嘛我們不能出城?外面的不是外人,幹嘛不讓進城?現在好了,我姐姐發怒,要殺祖王和寧王的兒子……”
徐礎道:“黃將軍莫急,不開城門,是防止官兵與城內士民勾結,王妃不是外人,應該讓她們進城,我這就去迎接。”
小六子長出一口氣,向張問璧道:“吳王你也敢攔?”
張問璧曾與吳王一同前往汝南,對他又嫉又畏,拱手道:“吳王何不開西城門?北城門必須等寧王的命令……”
“嗯,寧王有令,讓我代管北城。”
“呃,可有文書?”
“我的話比文書更可信。”徐礎道,他帶來的士兵更多,前面開道,張問璧的人攔不住,也不敢攔。
小六子十分高興,“還是吳王好使。等等,我跟你一塊去。”
徐礎道:“黃將軍也要去?”
“對啊,姐夫說了,我必須……”
徐礎微笑道:“去可以,麻煩黃將軍多穿一套盔甲,再找一匹快馬。”
“幹嘛?又不是要打仗……哦。”小六子恍然醒悟,他一直急着執行降世王的命令,忘了姐姐有多可怕,尤其是在氣頭上的時候,六親不認,他正好犯“六”,現在迎上去無異送死,“可是姐夫說……”
“降世王想讓王妃進宮相聚,我親自送人過去。黃將軍不放心,可以等在這裡,然後隨我一同進宮。”
“好主意,我就在這裡等着,姐姐若是不那麼生氣,我就出來,若是還在生氣,我遠遠跟在後面就行。”
徐礎帶兵前往城門,張問璧緊隨其後,總想要個明確的說法。
徐礎也不理他,心裡在想如何應對城外的婦人,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狀況,滿腹韜略全無用武之地。
城外,一柱香已經燃畢,城門還是沒有打開,黃鐵娘怒不可遏,要回雙刀,揮舞幾圈,向自己的兒子道:“你爹不要你們,活着也是無趣,我送你們去陰曹地府,下輩子再做母子。”
孩子們連這輩子的母子都不想做,哪裡還要下輩子?哇哇大哭,一個勁兒地喊“娘饒命”、“爹救命”。
黃鐵娘心中也有不忍,可是一想到丈夫的種種行徑,再無母子之情,舉刀要砍,城上突然傳來叫聲:“刀下留人!吳王來開城門啦。”
黃鐵娘一愣,“吳王是哪個傢伙?”
身邊的牛天女道:“就是那個刺駕的徐礎。”
“哦。”黃鐵娘點點頭,垂下雙刀,決定待會要給吳王一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