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莫提在太守府開衙審理王斤一案,剛剛開衙,衙門就差點被圍觀的長安百姓給擠破。
除此之外,問詢前來告狀的百姓不計其數,甚至包括聽到王斤被扳倒而返回長安告狀的流亡百姓。
從王斤上任長安鎮守將軍開始,查抄、沒官的人家多達二十幾戶,其中大多是沒有什麼根基的商人家庭,也不乏夏國的貴族因爲戰敗而被牽連的。
這些人家的男丁有許多被流放邊關服役,女眷罰做賤籍,或者乾脆賣入官寮做了奴隸,只有少數人得以逃生。
除此之外,王斤搜刮奇珍異寶,任意徵民服役,長安百姓有不堪忍受的,甚至南逃到了漢川,有數千家之衆。
這些罪責都有人證物證,那些受盡冤屈而被查抄的商人們在庫莫提的查證之後也確實都是被冤枉的,如此一來,王斤煽動軍隊作亂、企圖謀殺花木蘭等罪除外,還要多一個“貪贓枉法”之罪。
魏國最重視的就是人口,跑了幾千家人,對於魏國來說是巨大的損失,庫莫提當堂就變了臉色。
王斤對所有的罪責全部都不認罪,案子又無法一天審完,庫莫提和遊雅商量了一會兒,先把王斤壓了下去,由遊雅把陳年的冤假錯案全部理一遍,然後該特赦的特赦,罰入賤籍的那些重新還籍,還有被賣掉的那些女子,全部都要贖回來。
這是一項極大的工程,庫莫提急着去平定羌人和休屠人的叛亂,根本沒有時間在這裡墨跡。而遊雅正好醉心於審案、辦案、瞭解民情,他也有意教導自己的侄兒遊可,兩人便埋首卷宗之間,意圖要還長安冤屈的百姓一個清白。
這一下兩方正好一拍即合,拓跋燾派了善訟的遊雅來也多有糾正冤假錯案的意思,庫莫提便去整備軍中,而遊雅則繼續審理王斤之前造成的那麼多冤案,好方便最後給王斤定罪。
就目前王斤的罪名來看,死罪是肯定跑不掉的了,只不過是腰斬還是絞首的區別。
賀穆蘭護送赫連定回京的部隊已經定在三天後出發,由拓跋素親自送到魏國國境爲止。庫莫提則會稍微晚一點直奔幷州,平定秦州和幷州之間奔竄作案的羌人之亂。
這一日,長安忽降大雪,整個長安大幅度降溫,就連賀穆蘭都冷的穿上了向高深借來的大氅才能禦寒。
玉翠想到了在牢中的狄子玉,便求了賀穆蘭去給牢中的狄子玉送衣,賀穆蘭猶豫了片刻便欣然同意,接着那衣服送進了牢中。
即使是賀穆蘭,如今也不能接觸到牢中被關押的幾位重犯。尤其是王斤和狄子玉等人,早已經移交給了庫莫提。所以賀穆蘭只是把衣服給了牢中的老頭,在她惡狠狠地威脅下,賀穆蘭得到了對方絕對不會公飽私囊的承諾,這才轉交了衣服,準備回去。
然而就在她遞完衣服準備回去的路上,她卻忍不住停住了腳步。
因爲她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聲音。
長安的大牢裡隔音其實不差,否則每天那麼多犯人鬼哭狼嚎起來,簡直就把獄卒逼瘋了。可這一層關押的都是重要的人犯,原本就沒幾個人,在加上長安的牢獄之前動亂過,牢中曾清理過不少人,又死了不少人,就顯得更加空曠而寂靜。
就在這一片空曠而寂靜中,賀穆蘭聽到了庫莫提在問話。
“你把那些財產都弄去了哪裡?”
所謂非禮勿視,非禮勿聞,賀穆蘭原本是應該快速離開的。可她既然知道轉角後那間牢房裡有庫莫提,那麼她只要一離開這個拐角,必定會被把守門口的庫莫提親兵發現。
到時候即使她沒有偷聽什麼,也說不清楚了。
更重要的是,打探被搜刮的財寶的下落,原本應該在大衆廣庭之下開堂詢問,而不該在無人踏足的牢獄中私下詢問,這事情實在是太過詭異,由不得賀穆蘭多想。
所以她輕輕挪動了腳步,將自己隱藏在狹小的角落之間,在確認右手邊那個樓梯之後就是王斤所在的牢房後,賀穆蘭小心翼翼地貼着邊摸了過去,將耳朵覆在牆壁上。
若是庫莫提想私吞這些財寶,哪怕她再怎麼對他有所好感和敬意,她也要把這件事揭發出來。
長安那麼多無辜的百姓和商人被王斤害的家破人亡,要是這些錢能夠找回來補償一二,說不定這些人的下半生還能好好度過。
可若是這筆錢又輾轉到了庫莫提的手裡,那庫莫提和王斤,說到底也不過是同一種人罷了。
賀穆蘭的五感要比常人強的多,她聚精會神去聽,模模糊糊聽到牢房裡的王斤驚慌失措的叫道:“什麼財產?你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你搜颳了這麼多奇珍異寶、民脂民膏,可我和遊使君遍查太守府,都沒有找到你搜刮到的東西。許多官員都說親眼看到太守府衙門的差吏搬了箱子入了官庫,差吏們也都證實確有此事,可東西卻不見了,不是你藏起來了,又有誰敢去動長安的官庫?”
庫莫提的聲音低沉深厚,在這牢房中猶如自帶混響一般,比王斤的聲音也不知道清楚多少。
賀穆蘭越聽一顆心越往下沉,若是她之前只是猜測,現在聽庫莫提的話,他確實是在查找那些東西的下落無疑。
王斤吱吱嗚嗚,就是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發問:“王爺,若我說了東西的下落,看在我阿母的份上,你可以饒我一命嗎?”
賀穆蘭屏住呼吸。
“王斤,你少和我來這一套!”庫莫提卻像是突然怒了,“你別以爲我不知道錢去了哪裡,你們王家還能和誰扯在一起,不過就是那些人罷了!你這是玩火自焚!若不是你的嫡母是我的親姑姑,我又何必管你!”
他聲音隱忍而又具有張力:“我告訴你,我能饒你一命,可那些不想讓你說出真相的人,卻不會饒你一命。你不把那些東西的去向告訴我,你就帶着這個秘密去碧落黃泉吧!我可不會救你!”
“我給了我阿母!我給了我阿母!”
王斤痛哭起來:“我阿母不會殺我的,不會殺我的!你去告訴我阿母,讓我阿母把那些東西還回來,贖我一命啊!”
半晌無聲,庫莫提似是已經無法再開口了,賀穆蘭的耳朵裡不停的傳來王斤哭的像是馬上要斷氣一般的抽泣聲,心中大驚。
那位端平公主有自己的食邑,每年的賞賜也不少,而且她的夫家王家那般顯赫,她丈夫已死,她可以說是掌握着王家所有的財產,又爲何要用這種法子斂財?
庫莫提所說的“那些人”,又指的是誰?
“你給了我姑姑?不是那些人?”
“沒有,先開始,我只是送回去讓阿母保管的,後來阿母給我寫了信,說是xx現在需要錢督造兵器,讓我設法再送些回去,我就又陸陸續續送回去了兩次。我沒想那麼多,阿母說年後一定還回來,我便信以爲真,她要多少,我便送回去多少……”
王斤的聲音並不是很清楚,很多話是賀穆蘭聯繫上下句拼湊出來的,至於到底是誰要錢督造兵器,賀穆蘭並沒有聽見。
但她肯定庫莫提一定聽見了。
又是一片沉寂之後,賀穆蘭突然聽到王斤驚慌失措地大叫聲:“這……這小瓶子是什麼?你給我這個幹什麼?我不要,我不要!”
隨着他的驚叫聲,又有一聲清脆的落地聲,像是什麼玉器摔碎了一般。
凌亂又莫名的聲音不停的傳來,似是王斤在胡亂攻擊着庫莫提,而庫莫提則在閃避,王斤的聲音陸陸續續傳來:
“你想殺我是不是?你沒要到錢,你就想殺我!”
“我就知道你不懷好意!你要是想救我,又何必開堂過審,私底下審了此事就好了!”
“你到底爲何要害我?爲了那些錢?我阿母那麼寵我,你莫殺我,我阿母一定都會給你的!你莫殺我!”
王斤的聲音到了後來,又是哭腔,顯然在憤而攻擊之後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庫莫提半分,所以只好轉爲哀求。
賀穆蘭要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能保證自己不驚呼出來。
“你這個蠢貨,你剛纔摔碎的,是我特意爲你尋來的秘藥。只要把這藥服了,你就猶如假死一般,我在對外說你已經畏罪自殺,只要買通了仵作,就能把你送出城去。你竟不信我,還把藥摔了!”
庫莫提冷笑。“我真懶得管你的事,不過是一賤婢之子,還真以爲自己有貴胄血脈,對着我也敢動手動腳!”
“大表兄的話……當真?”王斤聲音減低,低到賀穆蘭聽不見的地步。
之後庫莫提和王斤也不知說了什麼,王斤既不反抗了,也不哀嚎了,兩人聲音都壓得很低,賀穆蘭只能偶爾聽到王斤止不住的道謝聲,和一種逃出生天而產生的輕鬆笑聲。
賀穆蘭在原地呆了一會,直到腳都已經站麻,聽到牢門被打開的聲音,這才又躡手躡腳的摸回下一層去,找到之前拜託給狄子玉送衣的那個牢頭,裝作詢問衣服送進去沒有的樣子,和對方胡扯瞎扯了半天,聊了聊長安的閒事。
賀穆蘭和那獄卒喝了點小酒,又過了半晌,她已經確定庫莫提肯定已經走了,這才從懷裡掏出幾個小小的銀角子,塞到那獄卒手裡。
“先前忘了和你招呼,所以我才又跑了回來。我私自給羌人送衣服這事,最好不要給別人知道,萬一知道了,我少不得要被參個‘勾結逆賊’的名頭。這事我也是受人之託,推辭不得,小哥行個方便,就把此事忘了,可好?”
獄卒得了賀穆蘭的好處,自然是千肯定萬肯定,至於究竟會不會不說,賀穆蘭也不怎麼在乎。
這獄卒只要能證明她在此時此刻在這一層和他瞎扯淡就行了,那遞衣服的事,實在是無關大雅。
毫無疑問,這件事給賀穆蘭的心頭壓上了極重的陰影,而她甚至不能出去質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賀穆蘭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若這王斤之後有任何不對,她必定會寫信傳回拓跋燾,讓白鷺官徹查此事。
正因爲庫莫提是那樣的身份,他更不應該徇私枉法,辜負拓跋燾的信任!
因爲此事,賀穆蘭渾渾噩噩,一夜都沒睡好,到了第二天一早,陳節歡天喜地衝進來報訊:
“將軍將軍,那羅將軍來了!”
這真是天大的好事,連庫莫提那事造成的陰霾都被她暫時拋到了一邊。賀穆蘭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奔出門外。
“哪兒呢?那羅渾在哪兒?”
臥房之外,不遠處的廊下,正在和蠻古親切交談着的那人,不是那羅渾又能是誰?
賀穆蘭胡亂套上衣衫和鞋襪,幾步衝了過去。
“那羅渾!不過是半年不見,我怎麼覺得好久不見了呢!”
那羅渾是跟着庫莫提千里迢迢南下的,前幾天還在長安城外的軍營裡安排虎賁軍的事情,到昨天差不多都忙完了,這才清早前來拜見。
那羅渾一見賀穆蘭,立刻單膝下跪行了軍禮,無論賀穆蘭怎麼相勸硬是把這一禮行完,這才情緒激動的直起身子。
“火長,你果然沒有忘了我!你把我從黑山調入京中,不知羨慕煞了多少兄弟!”那羅渾行完主從之禮後才和賀穆蘭擁抱了一番。“我一接到你的任命狀,立刻就跟着虎賁軍一起出發了!”
新成立的虎賁軍全是原本黑山大軍中精挑細選的精銳,多是中軍和左軍之人,像是那羅渾這樣的偏將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一躍成爲有着正式官銜的左衛率,負責率領衛隊,幾乎就是真正的心腹,花木蘭這般器重他,他怎麼能不爲他立刻上京?
賀穆蘭見了那羅渾自然是高興,她仰起頭,對着那羅渾身後望了望,不由得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有你一人嗎?王將軍怎麼沒來?”
那羅渾這才一拍腦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
“王將軍不願上京,託我給你送了一封信。”
那羅渾並不識字,一邊把信遞給賀穆蘭,一邊說道:“王將軍說,他久在邊關,根已經在那裡了,王將軍爲何不來,信中寫的都很明白,他說你一看便知。”
賀穆蘭是真的敬佩那位老上司,他品性高潔,又有識人的眼光和雅量,由他來做練兵的屯騎校尉,賀穆蘭纔算是放心。
而且王猛今年已經是不惑之年,以他那個年紀,在邊關也不可能再得升遷,若是帶兵打仗,他也單挑不過那些正在盛年的年輕將領,反而還有危險。他最擅長的是練兵,在虎賁軍中,也能發揮自己最大的長處。
可那羅渾來了,王將軍卻沒來。
賀穆蘭心中有些難過的撕開了王將軍的信。她甚至有些自暴自棄的覺得王將軍肯定是不信任她,不認爲她能送他一番好前程。
黑山以前雖然重要,可現在柔然大敗,陛下勢必要撤軍還鄉,到最後王將軍手中還能有幾個兵丁都是個問題。如今虎賁軍都是從黑山久戰之軍中抽調的,正是最好的證明。
可當她撕開信,開始瀏覽王將軍的信件時,心中那些難過也就漸漸散了。
王猛先是謝過了花木蘭的信任,居然還願意啓用一個一隻腳踏在棺材裡的老將,而後便將他的想法娓娓道來。
王猛知道賀穆蘭是個粗人,整封信也沒有什麼文縐縐的延遲,倒像是鮮卑語再議成漢話,行文也很像是現代的白話文,所以賀穆蘭一看之下,竟生出親切之意。
“今柔然大敗,黑山大營再不復往日的重要,已成定局。朝中有背景的將領紛紛申請調去別處,家中有些錢財的又四方打點,這些人原本就是爲了軍功而來,如今繼續追逐功名,自是紛紛離開黑山。”
“那羅渾尚且年輕,我勸他去尋你,而我已四十有三,人生過了大半,應當將餘生去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魏國如此遼闊,我雖經常勸諫年輕人多出去走走,可我的大半生卻都是在黑山度過的,早已習慣了塞外的風沙和蒼涼雄渾的美景,心中覺得最美不過黑山。如今只要我手下還有一兵一卒,我便不會離開此地。”
“餘鎮守黑山十餘年,對邊塞諸胡極爲了解,柔然雖敗,卻並不代表日後沒有其他雜胡捲土重來,黑山如今軍務荒廢,人心動盪,若我等宿將再另覓高枝,則上行下效,黑山不復存焉。以我之餘生,換得黑山衆兒郎堅守此地,是我的榮耀,也是我的責任。”
“是以平城雖好,卻非吾之所向。我當老死黑山,也願你永記黑山,堅守住自己的黑山。黑山都護司馬王猛,敬上。”
賀穆蘭握着這封信,眼睛都有些濡溼。
“王將軍……竟不願意回中原了?”
“火長,你是不知道現在黑山的情形。”
那羅渾一休完假就回了黑山,他和左手已廢的阿單志奇不同,阿單志奇已經得到了封賞,而且還得了大片的賜田,下半輩子做個田舍翁已經是他的結局。而那羅渾一身武藝,自然是希望能繼續建功立業,所以等回了黑山,心中就不免有些怨懟。
他沉着臉說道:“柔然被大可汗滅了之後,大量的柔然人和高車人涌入漠南,陛下在漠南廣立牧場,讓這些人在此放牧,原本人跡罕至的黑山邊境,竟到處都是人煙。現在不打仗了,黑山的兵丁也荒廢了兵事,無所事事的兵卒還屢屢和放牧的柔然人有所摩擦,大將軍被調回了平城,新的黑山大將軍又沒有上任,整個黑山全靠幾位鎮軍將軍主持……”
賀穆蘭點了點頭。
“庫莫提將軍開春後就會北上,黑山短短半年竟變得如此混亂,等我見了他,一定要告知。”
“哎,現在黑山衆人都想往外調,連柔然人都不打來了,要黑山有什麼用呢?現在黑山到處都在傳陛下會把黑山大營撤掉,將黑山將士併入六鎮,所以大將軍來了也就是混個晉升之資,沒多久又會高升。以前想着在沙場上建功立業的,如今都在黑山城裡喝的酩酊大醉,軍戶沒有仗打,又不給還家,就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那羅渾搖了搖頭。
“也有王將軍這樣決定不走,而且每天勒令部下繼續操練的。他們總說柔然人反叛已經是常事,高車人不分尊卑,也會因此產生很多事端,說不得哪天一反又要南下,必須繼續日夜操練,但是聽的人極少。軍中有些參軍大人說王將軍他們再這麼宣揚就是挑撥大魏和降臣之間的關係,時日一長,王將軍等人連話都少了不少,更別說像以前那樣高談闊論了。”
陳節和蠻古都露出茫然的表情來。
“連話都不給說了嗎?老子以前指着夏將軍鼻子大罵都沒事的!”
“哎,若不是夏將軍左右周旋,右軍還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左軍和中軍還有地方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右軍都是窮苦出身,哪裡有錢有人可以往外調,怨聲載道的是最多的。”
那羅渾似乎也沒想過仗打完了卻變成這樣,忍不住長嘆一聲。
“哎,黑山,已經不是那個黑山了。再過幾年,還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
賀穆蘭兩世的經歷都和黑山息息相關,那大漠的風聲狼嚎似乎還在耳邊,她永遠也忘不了塞外那些讓她發家的野馬,還有那些和同袍一起追擊柔然人的日子。
“不,黑山還在那裡。”賀穆蘭握緊了手中的信函,顫聲道:“只要我們心中的黑山不倒,黑山大營便永遠在那。”
蠻古默而不語。他和王猛差不多,也是在黑山混跡了無數年,也和王猛一樣,爲了抵禦柔然人幾乎沒有時間去考慮成家立業的事情。
對於王猛來說,每一個黑山右軍裡的士卒都是他的孩子,他像照顧自己的子侄一般照顧着他們,爲他們答疑解惑,提供幫助。
“老子心中悶,出去散散。”
蠻古憋着聲音丟下了一句,掉頭就走。
陳節心裡大概也難過,那羅渾見屋中氣氛不太好,立刻後悔道:“今日我們重逢,理應高高興興,是我不好,讓大夥兒都不舒坦。”
賀穆蘭向來尊重每個人的選擇,更何況王將軍的堅持正是她如此尊敬他的原因,她也希望黑山能好,所以即使心中對庫莫提依然有所懷疑,卻依舊對着那羅渾說道:
“那羅渾,黑山的事情,你和庫莫提將軍一起前來時,可曾稟報過?”
那羅渾搖了搖頭。
“我只是個還未入職的校尉,哪裡能靠近大將軍的身邊?倒是虎賁軍裡有昔日中軍幾個小將,都被庫莫提將軍召過去問了問,至於有沒有說黑山的事情,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是這樣嗎……”
賀穆蘭思咐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這事我今日見了他,稍微提上一提。”
賀穆蘭話音剛落,就見到蓋吳慌慌張張地跑進了院中,身後跟着幾個盧水胡人。
蓋吳很少如此慌張,賀穆蘭仔細一看,見他是從前衙方向而來,更是奇怪:“蓋吳,你跑什麼?”
“師父,王斤死了!”
蓋吳神色像是見了鬼一般。
“今早吃東西噎死了!”
“啊?”
賀穆蘭傻了眼。
“噎死的?”
“是,早晨前衙亂成一團,遊使君和王爺們都去看了,死的是王斤本人,而仵作確實是噎死無疑。”
蓋吳一路跑來,說話都在喘。“將軍,百姓會不會覺得我們弄虛作假啊?常山王說要將屍體遊街,可潁川王說罪證還未確鑿極力反對,兩人已經爭起來了!”
賀穆蘭聞言立刻要往前面去,可想了想又停下了腳步。
她和拓跋素以及拓跋提不同,她既不是查案的御使,也不是鎮守一方的負責人,王斤該如何定罪,死了又如何處理,她都沒有立場置喙。
倒是長安鎮戍校尉的高深,可以名正言順的參與此事。
潁川王和常山王沒有爭執出結果,遊雅又沒有心思斷案,這一天幾乎是亂七八糟的度過的。
拓跋素似乎覺得王斤噎死實在是奇怪,匆匆寫了信送入京中,又派了高深帶領衛兵看守王斤的屍體,連庫莫提都不許靠近。
庫莫提也沒有再去看過王斤的屍體,而是直接離開太守府去了城外鷹揚軍的大營,似乎是生了拓跋素白天的氣,不想再管此事了。
只可憐另一位副使遊雅,一邊要解決王斤之前留下的爛攤子,一邊又知道死掉的人無法定罪了,此事肯定最後不了了之,簡直連撞牆的心都有。
“花將軍,您來這裡做什麼……”
高深引着獨自前來的賀穆蘭往停屍的義室走,忍不住好奇的詢問。
“我聽聞您有通玄之能,不會……”
高深開始浮想聯翩。
賀穆蘭被高深奇異的表情和音色逗笑,連連搖頭:“不是,我只是對王斤的死因好奇,過來看看。”
若說驗屍,這世上她的技術無出其二。
高深表情立刻變得古怪:“屍首有什麼好看的,死了一天了,兄弟們都不願意進去看守。花將軍,按理是不允許閒雜人等進去的,你雖不是外人,最好看了馬上就出來,否則要被常山王發現了,我們也難做。”
“我明白,你放心。”
賀穆蘭答應了高深之後,便由高深帶着送入了義室之中。高深也不進門,只親自在門口守着,又吩咐幾個守衛不許把花木蘭來過的事情說出去。
沒過一會兒,賀穆蘭出來,滿臉都是迷惑的神色。
“怎麼,花將軍,哪裡不對嗎?”
高深心中一凜,“難道那王斤沒死?不會啊,屍體都僵了!”
賀穆蘭更加奇怪地搖了搖頭。
“不,哪裡都對。王斤死了,而且確實是噎死的,應該是吞了自己的帶扣或者是其他硬物,整個臉色發青,應是窒息而死。”
問題是,他怎麼真的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