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樂浪公主的一生,可謂是跌宕起伏。
她原本是北燕天王馮跋和王后所生之女,是嫡長之女,因爲從小就長得美貌,所以從記事起,就一直學習各族語言、後宅的平衡、如何與男人相處的技巧,可以說,她一生下來,就是爲了做一位皇后或者王妃做準備的。
北燕的其他公主都很嫉妒她,也爲她未來會走上的道路羨慕不已,直到北燕被柔然說動,願意和柔然結盟,共同對抗北魏……
北燕在魏國的東邊,此時東北都是苦寒之地,雖產鹽,但因交通斷絕,無法四國通商。北燕南邊是海,東邊是高句麗,北面是契丹和庫莫奚,再遠點是柔然,西邊便是漸漸壯大的魏國,可以說被硬生生遏制住了擴張之路。
柔然願意進獻沒有被騸過的種馬來求娶他的女兒,並且點名要那位賢名在外的樂浪公主。此時燕州騎兵並不強大,樂浪公主作爲被犧牲掉的女兒,嫁給了柔然獻馬求親的斛律,便開始了她悲劇的大半生。
她生的確實貌美,幾乎擁有女人所有的美德,斛律登上汗位,整個柔然都是他的疆域,又娶得身份尊貴、樣貌美麗動人的公主,更是志得意滿。
只是沒有幾年,柔然就生了亂,斛律可汗被作亂的步鹿真驅逐去了北燕,因爲樂浪公主的原因,斛律可汗在北燕算是過的安穩,也打消了回柔然的想法,繼續在北燕過着他駙馬的生活。
然而這時,大檀卻在柔然起兵平了叛,將步鹿真一夥給殺了。
斛律可汗此時以爲大檀是“清君側”的將軍,急急忙忙要向北燕借兵回返柔然,北燕自然是借了,可到了半途中,軍中譁變,有人散佈謠言說這些人去柔然就是炮灰,打完了也回不了故國,北燕的將士們原本就不願千里迢迢爲一個異國的敗亡可汗打仗,此時再聽回不了故國,便有人受到慫恿,開始逃跑。
至於斛律可汗,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在一片混亂中被一個燕兵給殺了。
斛律可汗死,閭毗年幼無法理政,大檀登上了汗位,進獻比斛律可汗更多的牛馬請求結盟,又要求娶樂浪公主爲閼氏,和北燕永結秦晉之好,所以樂浪公主馮氏又一次再嫁,成爲了大檀的閼氏(妾室),開始了繼續在柔然周旋度日的日子。
這位公主確實厲害,無路是在哪個男人的手中,都十分得寵。她長得漂亮,身爲北燕的公主,又是上任可汗的可敦,身邊還有來自燕國的侍衛和女僕伺候,根本就不需要看大檀可敦的臉色。
漸漸的,她就和大檀的妻子分庭抗禮,在後帳贏得了一席之地。閭毗那樣尷尬的身份能登上右賢王之位,和樂浪公主在後帳的勝利也不無關係。
至於她自己對這段人生怎麼看待,這就不足以爲外人道了。
賀穆蘭聽到這段故事的時候,腦海裡立刻就勾勒出了至少一百萬字的傳統言情故事。
來自漢人小國的公主,原本是天之驕女,爲了配得上她的尊崇地位而學習,一朝變爲和親公主,好在夫妻也算恩愛,雖有齟齬但因爲柔然規矩的原因並沒有受到輕視,不是王后,卻勝似王后。
一朝間,天翻地覆,正妻變小三,昔日的可敦要匍匐在其他女人的腳下,親吻別人的腳背,即使再怎麼難過,也要爲自己的國家和丈夫的國家締結盟約,保護自己的孩子不受傷害……
無論是在哪個站,這樣的題材都能寫出至少出現十個男配,各種霸道王爺愛上我的故事。
可惜樂浪公主沒有遇上愛惜自己的老天爺,寫出來的現實卻是這麼不堪。
私下裡,夏鴻將軍對賀穆蘭說了世人的一些猜測。魏國一直都有傳言,說斛律可汗的死是陰謀,是大檀和北燕王之間的謀劃,因爲斛律已經失勢,而大檀卻已經掌握了大半支持,加之大檀更有野心、更有能力,北燕王在兩人之間選擇了大檀,所以犧牲了斛律和樂浪公主。
至於北燕,那些士卒後來四散逃回燕國,並未有什麼懲罰,也幾乎驗證了魏人的這種猜測。
柔然人則是欣然與大檀和北燕重新締結了盟約,柔然人原本就有繼任者娶前任的妻子的習慣,所以樂浪公主從可敦變閼氏依舊很受尊重。
倒是閭毗身份尷尬,像是閭毗這樣身份的王子,以往柔然的歷史中也不是沒有,甚至還有登上汗位的,所以也越發引起別人的擔憂。
賀穆蘭要護送的,竟然是這樣厲害的女人,幾乎是讓賀穆蘭高山仰止的對象,自然是小心慎重。而另外一個大人物則是樂浪公主四歲的女兒,根據賀穆蘭一向不招小孩子尤其是小包子喜愛的特點,她的煩惱也已經寫在臉上。
好在阿單志奇家裡是有個一樣大的孩子的,所以賀穆蘭特地把阿單志奇帶到了身邊,準備讓他照顧小女孩,自己則照顧樂浪公主。
賀穆蘭曾想過樂浪公主會坐着馬車來、騎着馬來、甚至步行前來,卻沒想到樂浪公主會駕着高車而來。
是的,你沒看錯,是“駕着”高車。
遠遠的,幾輛敕勒人的高車被一羣侍衛護着往他們的方向而來,若不是賀穆蘭確定高車部族的老弱婦孺大半已經在此,還以爲高車還有掉隊的婦孺,剛剛趕上呢。
爲首的高車之上有一個全身裹在斗篷裡的婦人,手中帶着狼皮的手套,駕駛着高車,看起來就像是高車族羣裡常見的那種健壯婦人。
可真到高車駛到近前,賀穆蘭才發現那個斗篷裡的婦人並不“魁梧”,更稱不上“健壯”,等到了近前,她跳下車,後面幾個駕高車的車伕也跟着下來,出聲詢問:
“請問哪位是虎賁將軍?我們家夫人和女郎按照約定來了。”
這也是之前說好的,等他們進了高車部族之中時,並不以“公主”、“小公主”稱呼,而是稱呼“夫人”和“女郎”。
賀穆蘭爲了表示鄭重,今天把一身饕餮戰甲都穿上了,就是爲了讓高車人和樂浪公主能不小瞧她這位年輕的將領。待她穿着一身拉風的鎧甲,駕着越影越衆而出的時候,確實是震了震這些車伕,紛紛對她撫胸行禮。
賀穆蘭在馬上對他們矜持的微微側了側頭,算是還了禮,又轉身問爲首的婦人:“請問,馮夫人和女郎是不是在後面這駕馬車裡?我是男人,可否方便上前親迎?”
她不瞭解柔然的規矩,也不知道北燕的規矩如何,但至少不失禮,能提早詢問一下,總是對的。
果不其然,賀穆蘭這樣的“體貼”讓爲首的婦人頗爲滿意,她點了點頭,摘下頭上的風帽,對賀穆蘭撫胸微躬,用熟練的鮮卑話說道:“將軍客氣,我的女兒在車中安睡,我嫌他們駕車不夠安穩,所以親自駕車,倒讓您見笑了。”
風帽一摘,賀穆蘭頓時覺得眼前一亮,那灰撲撲的斗篷之下,居然藏着一位這般風姿卓絕的婦人!
賀穆蘭到了古代,美人兒見過的不多,曾經花費三兩金和阿單卓去看的那個花魁,也及不上她一根手指頭。
“趙明”也許算是個美人,但如今也才十六七歲的樣子,沒有完全長開,所以倒沒有面前這位成熟婦人有風采。
樂浪夫人的頭髮只是盤在了腦後,並無什麼裝飾,斗篷之內穿一件密不透風的白狐皮裘衣,因她身材纖細,絲毫不見臃腫,倒襯得她極爲文雅動人。即使賀穆蘭是個女人,也不禁低了低頭,好壓抑住自己嘭嘭跳的內心。
這位夫人已經四十歲了,尚且有這樣的豔容,在她少女之時,更可見一斑。她在柔然可謂顛沛半生,卻依然不忘保養好自己的容貌,顯然也是個會愛惜自己之人。
賀穆蘭趕緊下了馬,頗爲熱情的派人拉着他們駕過來的高車,朝着已經安排好的地方指引。
“我真沒想到夫人會駕着高車而來,旅途辛苦,請先休息一會兒,營帳已經爲您準備妥當了。”
“既然是混入高車人中,自然就要像是高車人。”樂浪公主微微笑了笑,拉起風帽遮住自己的臉。
“勞煩將軍了,不知道將軍尊姓大名?”
“我花姓,名曰木蘭,夫人喚我木蘭便是。”賀穆蘭看着突然腳步一頓的樂浪公主,微微側頭看去:“夫人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我兒子的一個朋友,似乎也是叫這個名字。”樂浪公主不動神色地看了看花木蘭的眼睛,又問道:“花將軍是不是從未來過柔然?”
“是,我是第一次隨着陛下親征柔然。”
賀穆蘭還以爲馮夫人是質疑她的年輕,不免收了收笑容。
“夫人問這個是……”
“不是,我只是覺得這世上的事情真是很巧,兩個不同國家的人,竟然能叫一樣的名字……”
“木蘭這名字實在是普通,莫說男子,便是女人也有不少人叫的,我已經習慣了和別人同名了,夫人不必感慨。”
“說的倒也是。‘木蘭’——富饒,倒是典型草原兒女的名字。”樂浪公主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自言自語了幾句,低着頭繼續走。
賀穆蘭一提起這個名字就是淚。
在軍中,各種“木蘭”大約就和前世的“建國”、“建軍”一樣的多,好在姓花的就她一個,否則一叫就重了名,半點氣勢都沒有了。
花富貴,花富饒,更可怕的事,這名字如果起在女孩子身上,還有另外一種祝福的含義——花多子。
在遊牧民族的心目中,富饒和富貴就是牛羊成羣,多子多福,可一個大姨媽都沒來過的女人怎麼“木蘭”嘛……
摔!
樂浪公主和賀穆蘭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到了營帳之前,樂浪公主回身吩咐抱下車裡熟睡的公主,歉意地笑了笑。
“我的這個女兒一到馬車或者馬上,沒有一會兒就會睡着,算是怪癖。只是若是驚醒,總免不得哭鬧一番,讓我好生苦惱。”
如何賀穆蘭記得沒錯,樂浪公主的兒子鬱久閭毗後來成了魏國朝中的大臣,分管柔然降部事務,官雖不大,權利卻不小,還管着柔然一年兩次朝貢之事。而他的妹妹,正是拓跋晃那個苦命太子的妻室,把十一歲的拓跋晃小弟弟就按倒在裙下的牛掰姑娘。
這麼一想,賀穆蘭更覺得這個世界荒誕了。
這位公主比拓跋晃大了四歲,拓跋晃十一歲時,她也不過十五歲而已,兩個小孩子,就這麼玩出一個兒子來了?
這叫大齡女青年和男青年們怎麼活啊!
所以賀穆蘭懷着敬畏的心情,看着樂浪公主身邊的力士抱出了那小小軟軟的公主,跟在了樂浪公主的身後。
小小的公主被裹在一件桃粉色絲綢爲面的大斗篷裡,想來應該是南方劉宋的織物,不知爲何到了柔然。這小女孩面色健康,裹在桃紅色的斗篷裡,越發顯得白嫩可愛,眼睛閉着,那長長的睫毛如同扇子一樣,即使賀穆蘭沒有仔細看她的長相,也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睫毛。
漢人一般沒有這樣長這樣濃密的睫毛,不過賀穆蘭的同火狄葉飛也是這樣的眉眼,而她又不是很喜歡小孩,所以看了幾眼,也就收回了目光。
“公主果然是冰雪可愛。”賀穆蘭拱拱手:“夫人請入帳,有什麼需要,不妨和這位說。他是我的副將阿單志奇,負責保護夫人的安全。”
“有勞了。”
樂浪公主很明白自己的樣貌在一羣男人之中會引起什麼樣的騷動,所以即使她已經是四十歲的婦人了,依然在帳子裡用絲巾矇住自己的臉,這才請了阿單志奇進帳。
賀穆蘭一心想着狄葉飛和高車部族的事情,無暇親自照顧樂浪公主,所以便派了諸人之中最心細、也有孩子的阿單志奇照顧她們,自己去安排那麼多高車老幼的吃喝拉撒和行軍向南的事情。
可憐阿單志奇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被丟來照顧這個據說叫“馮夫人”的大人物,頓時心中忐忑不安,將賀穆蘭在心中罵了個一通。
他是有妻有子沒錯,可也沒有和“大人物”相處的經驗啊!
他能把自己兒子拋到天上去,能這麼對小公主嗎?
樂浪公主見他緊張,不由得柔聲說道:“請不要如此侷促,坐吧……”
她指了指下首的一個墊子。
帳內十分溫暖,因爲知道有一個小孩也要來,所以四角都放了燒着木炭的盆子,地面則撲了厚厚的獸皮做地毯。
今日要迎接這些人,所以還能稍作安排,等到了後面幾天開始行軍,就沒有這麼舒適了,可能一天的吃喝拉撒都要在高車裡度過。
阿單志奇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正襟危坐,不敢擡頭,只望着自己的膝蓋。樂浪公主身後的女僕和護衛們互相笑了笑,眼神裡都是戲謔之意。
“敢問這位阿單將軍,高車部族爲何在此?”樂浪公主開口相詢:“貴國來使說會護送我們前往黑山城,再轉道去平城,又說會將我們混入高車人之中南下,所以我才駕着領地中高車人的高車而來。可我卻沒想到會有這麼多高車部族和我們一同南下……”
樂浪公主的臉上絲毫看不出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其實心中卻已經掀起了滔天駭浪。
她的兒子什麼事情都不瞞她,所以當初遇見一位狄氏的女子,名叫花木蘭的,做了何種約定,她的兒子如何心繫與這個女子,想要娶爲妻妾云云,都曾告訴了自己的母親。
樂浪公主是看重出身之人,自然希望兒子能娶一位溫柔嫺淑或知情達理的貴族女郎,但這種看重更多的是因爲擔憂自己的兒子找不到志同道合、有共同價值觀而產生的門戶之見,而不是單純的看重出身自哪裡。
生活的磨難已經讓她瞭解有些東西是超越了出身和容貌的,聽到閭毗在信中如何稱讚花木蘭的睿智、花木蘭的冷靜,她也由衷的希望那個女人是可以配得上自己兒子之人。
尤其是後來她聽說“花木蘭”成功的說服了高車諸族附屬他的兒子,又送出族中老幼婦孺好安心作戰時,更加佩服這個女人。
高車人數不少,能在金山會盟的更是大族,能以一個女子之身決定大事,這豈止是優秀?更別說兒子身邊見過那位“花木蘭”的人各個都稱讚她是絕世的美人,如果才貌雙全,那簡直是優秀的無與倫比了。
可如今她看到的事實,卻是高車部族的老弱婦孺確實南下了,但不是去涿邪山避難,而是去黑山大營。
而她所知道的那位“花木蘭”,卻是一位鮮卑將軍的名字。
木蘭的名字是很多見,匈奴、鮮卑都多有這個名字,但柔然卻是不多見的,這怎麼能不讓她心驚肉跳?
樂浪公主覺得她的兒子像是掉進了什麼陰謀裡而不自知,反倒笑眯眯地往下陷。她一點都不擔心他被人利用或者受到矇騙,因爲這些都是讓他變得更加成熟優秀的一種方法,只有愛情……
“愛”這種東西,對於從未有過的男人,所造成的傷害遠比受到利用更加可怕。若是心目中的心愛之人利用了自己,那更是痛徹心扉,甚至能徹底摧垮一個人的意志。
樂浪公主會來魏國,是因爲她想擺脫自己如今的生活,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
什麼家國大義、身份地位、名聲氣節,她都不在乎了。
唯有自己的兒子,她不想他再遭受任何磨難。
所以樂浪公主必須要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阿單志奇聽到樂浪公主的詢問,愣了一愣,然後恭謹地回答道:“馮夫人,此事我們也不瞭解。我們只是聽從上命,護送這些部族南下而已。”
從漠北遷徙到漠南,這些高車部族早已經疲累不堪。但爲了避開兩國交戰時的混亂和傷害,他們不得不趕着高車以最快的速度南下,來到這個地方。
此時賀穆蘭已經行軍了四五日,而高車部族則是從半個月前就出發一路向南,這才終於成功接到了南逃的高車族人,在往南一陣子,便到了魏國大軍紮營的地方。
沿着地弗池一線都是魏國大軍的後方,不用再擔心有柔然人再貿然進攻。
聽到阿單志奇都不瞭解,或者不方便告訴自己,樂浪公主的心中頓時忐忑不安,她謝過阿單志奇,又轉而詢問虎賁將軍花木蘭的事情,以及他的喜好、家庭云云,儼然像是一位看上了佳婿而想許配自己孩子的母親,問的無比仔細,甚至連他有沒有心上人都問了。
“我們家將軍的心上人?哪裡會有這種東西!”
阿單志奇聽到樂浪公主問八卦這才自在了起來,哈哈大笑着說道:“我們家將軍年少有爲,黑山大營中許多有女兒或晚輩的將軍都想把家中女郎說給花將軍,只是花將軍每次都嚇得落荒而逃,直言‘柔然不破,何以家爲’。如今軍中各個將軍都摩拳擦掌,就等着破了柔然,看將軍再有何藉口……呃……”
阿單志奇突然想起這位馮夫人似乎是柔然的人,頓時噤聲,抱歉地看了過去。
“無妨,我也覺得柔然若是能被破,實在是太好了……”善解人意的聲音輕輕響起,樂浪公主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請侍女拿出一些金銀製作的玩意兒,當做禮物贈與阿單志奇。
阿單志奇高興的接過了,表情卻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沉睡在帳中火盆邊的小公主,忍不住心中打鼓:
‘火長不會有什麼天賦異稟,專門吸引丈母孃和岳丈吧?這不知哪裡來的馮夫人一見面就過問火長的感情狀況,就算她的女兒長大也要十年,火長不可能娶這麼個小女孩啊……’
他又看了看樂浪公主。
‘若說是她自己想招婿吧,即使這位夫人看着年輕,也能看得出有三十歲左右了,我們家火長才二十不到,這……這有些……’
這火長的桃花,開的還真奇怪?
莫不是這位夫人家中還有個大女兒,所以才留意着?
阿單志奇把金銀塞進自己的懷裡,摸了摸自己的臉。
‘火長那樣貌普通的樣子,居然能吸引這麼多長輩的喜歡,想我英俊陽剛,怎麼當年搞定丈母孃那麼困難?’
唔,一定是那身盔甲比較亮眼的緣故。
一定是盔甲,盔甲!
樂浪公主藉口自己有些疲累想要休息,便支走了阿單志奇。等阿單志奇走後,她召來心腹,開口吩咐。
“情況不太對,看這樣子,高車人倒不像是和右賢王結盟,而是和魏人結盟了。你出去看看,數數外面的高車人大概有多少,再回來和我稟報。”
“是,夫人!”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對,立刻又召來兩個武士。
“趁這些魏人還在安排高車人無暇顧及我們,你們火速去金山南麓方向追趕右賢王,將此事告訴他。高車部族若是生了異心,我擔心他有危險。現在無人知道他和魏國結了盟,若是陰錯陽差之下被誤傷了,那就大事不妙了!”
“可是夫人,我們也不知道右賢王在哪裡啊……”
現在到處都是魏國人,他們幾個在外面奔走,很容易被當做柔然人殺掉。若是無頭蒼蠅一般亂找……
“你們去金山南麓高車人會盟之地,在狄氏部族找一位阿其火,右賢王必在此處。吾兒人多,不易掩飾行蹤,到時候便能找到。形勢緊急,你們不得延誤。”
“是,夫人,我們現在就去。”
幾個武士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們是右賢王的人,此時聽到有關右賢王的安全,立刻就奔出帳去。
樂浪公主慢慢踱步到女兒身邊,跪坐下來,撫摸着熟睡女兒露在外面的耳朵和頭髮,輕輕嘆了口氣。
“希望你的兄長在情路上,不要像我一樣坎坷。無論是什麼樣的真情,一旦摻雜了家國大義,總是不能兩全。這難道是詛咒嗎?我的孩子也要承受和我一樣的結局……”
她閉了閉眼,親吻女兒的額頭。
“只望你平安喜樂,一生遠離憂懼纔好啊。”
虎賁軍中。
“花將軍,這麼多人怎麼安排?”虎賁軍原本的幾位將軍眉頭緊皺地看着一眼望不到邊的高車。
“這不會把金山下所有高人的老弱婦孺都弄過來了吧?這要到了我們的地方,糧草一定不夠用啊!”
“他們自備了糧食,你們不用擔心。”賀穆蘭已經和這次高車人的幾位隨行首領溝通過了,狄氏那個叫狄主食的首領說高車人準備了足夠的肉食,可以一直吃到到達目的地。
至於到達目的地以後,車中的羊羔和牛犢就能牽出來放養,再過幾個月,又有了新的糧食。
而且他們還在高車裡養了兔子,兔子生的極快,用不了多久,又有食物的來源了。
這幾個將軍聽到吃飯的事情不用他們管,這才鬆了一口氣。只要不用管吃喝拉撒,只要再過幾天,他們就能到達營地,然後把這羣人甩給後方的輜重隊伍去照顧了。
打下柔然最多不會超過半年,養着這些人半年時間的糧食他們還是有的,更何況他們自己也不是隻想着吃魏人的糧食。這樣的盟友自然值得尊敬,讓這些將軍十分高興。
更高興地事情還在後頭。
高車這些婦孺帶來了大量的武器和箭頭,作爲給予賀穆蘭等人的禮物。雖說虎賁軍不缺軍備,但如今他們深入草原,補給不易,若是兵器損壞或者彈盡糧絕都是很難補充的,這些高車人送了這麼多武器箭支,簡直就是天大的驚喜。
賀穆蘭還想阻擊以後西遁的大檀,如今實力自然是越強越好,她謝過狄氏部族和其他部族的禮物,欣然接受,又準備做出明日疾行南下的命令,卻見到那羅渾騎着戰馬一路跑了過來。
今日正是他帶隊巡邏,監看周圍的動靜。
“花將軍,東北方向出現一支敵兵,人數約有八千,應該是朝着地弗池大營的方向去的,再過半日時間就會和我們碰上。”
此話一出,衆將和高車人紛紛露出詫異的神色,不由自主的看向賀穆蘭。
賀穆蘭此時腦中電光火石的閃過和左軍幾位將軍巡邏時驅散走的那些柔然牧民。後來左軍的將軍們避過此事不提,她不想得罪同僚,也就沒有多想,把這事忘了,如今想來,那些大概不是牧民,而是柔然的斥候。
大軍已經按照長孫大將軍的命令奔襲王庭,地弗池一線全部是看管輜重和糧草的隊伍,水源地附近紮營的地方也留有重兵把守,營中約有一萬人馬,加上雜役、後勤官員等,約有兩萬人。
賀穆蘭一點都不擔心後方的營地會吃虧,但這些騎兵在到達地弗池前,就會先遇到這羣高車人。
“通傳諸將,準備迎戰。那羅渾,派伯鴨官回去求援,我們現在前方拖延一陣,等候大軍到來。”
賀穆蘭不慌不忙的下令,彷彿胸有成竹的樣子,倒是安定了人心,虎賁軍立刻有條不紊的動作起來。
都是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虎賁軍立刻開始調整馬具和兵器,準備戰馬和替馬,備好弓箭,準備迎擊。
西線少有柔然人,如今柔然人都往王庭方向跑了,難保這支騎兵不是哪個部落主膽大之下想要偷營的,或者有什麼其他原因來了這裡。
如今當務之急,是不能讓這些柔軟人發現高車人也在這裡,否則一旦消息傳開,金山南麓的高車部族也許會有危險。
賀穆蘭其實心中也沒底,但她知道不能讓這些人南下,高車部族更是不能暴露出來,這些人都是族中老幼,原本就是爲了躲避戰亂而來到這裡,不能讓他們捲入戰爭之中,否則和高車人的盟約就沒有了意義。
此時地形一馬平川,前無堅牆可守,後無羣山可退,對方人數佔優,要想大勝激起高車人的信心,就得想些其他法子。
賀穆蘭望着高車人連綿不斷的陣勢,突然想起了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