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賀穆蘭剛剛答應也是喝多了,一時狹促之心大起,等出了門,被冷風一吹,立刻清醒了大半。
外面雨越下越大,導致天也昏暗的早,把守在門前的陳節見賀穆蘭出來了,連忙關切地走了過來。
“將軍,可是要什麼?您吩咐就是,我跑一趟。”
“不是要什麼。”賀穆蘭有些茫然地看着大雨,“我得回主房一趟。”
“那我給你打傘!”
陳節立刻舉起傘。
賀穆蘭的眼光在廊下一掃,推開陳節的傘,撿起了若干人的羽衣準備穿上,卻發現這件高級貨有些短,便撿起狄葉飛的蓑笠斗笠,給自己穿戴上。
“你不必跟我,在這守着就好,我穿這個就行……”
媽蛋,她剛剛是不是吃錯了藥?
算了,用這個也勉強能擋擋臉。
一干同火相見,將陳節拒在門外已經夠讓這小夥子傷自尊了,現在賀穆蘭出門就推開陳節,陳節的內心估計也在下雨,整個人都僵住了。
因爲答應了同火要換回女裝,賀穆蘭回去的路上就在想該如何收拾自己。像是剛穿來那樣任由花母打扮,還對鏡貼花黃肯定是不行的,鮮卑婦女喜歡在腮上畫兩點腮紅,又在額頭和臉上貼花黃,整個就是唐朝妝容的雛形,可對於她這樣高瘦黑的女人來說,真要這麼打扮出去,今晚花府鬧鬼的消息又要再傳一遍。
可這時代的化妝品也太貧乏了,賀夫人不知道可留下什麼……
賀穆蘭想了想,在路上叫了一個僕人,讓他把袁放請到主院來,這纔回到房中去鼓搗。
上次折騰狄葉飛的胭脂水粉都在,但狄葉飛白,她黑,這水粉明顯不能往自己臉上抹,顏色得自己調一調……
花木蘭五官雖然長得普通,但還是很立體的,如果不朝嬌媚方向去畫,而是走率性路線的話……
賀穆蘭從衣箱底下翻出花母做的衣衫,湊到燈下一看,不忍直視地捂住了眼睛……
嫩黃、粉綠、水紅……
花媽媽,你這樣選料子真的好嗎?
真這麼穿了,你女兒一輩子也嫁不了人了好不!
賀穆蘭無論是前世今世,都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如果加上穿來的時間,如今其實已經年近四十,無論是賀穆蘭還是花木蘭,見到這一堆粉嫩的衣服都要頭疼,她在衣服裡仔細翻找了一番,才找到一件深紫色的衣裙,丟在一堆粉嫩的衣服裡十分顯眼。
她把這件青蓮紫的裙裝抽出來後一看,直接把裡面的窄裙給拋至一邊,取了自己一件黑色的褲子,準備用兩檔遮住裙子部分,反正天黑,也看不出她穿的是裙子還是褲子。
就在她將衣衫整理好的時候,袁放終於敲門了,賀穆蘭打開門,對着他直接開口:“我記得你之前在北涼的時候一直在抹面脂和口脂?賀夫人的妝匣還在不在?”
袁放一見賀穆蘭房中女人衣衫鋪了一地就已經嚇了一跳,再聞到賀穆蘭身上撲鼻的酒味,又這樣說話,頓時嚇得連連擺手。
“我雖用面脂口脂,但那是因爲北涼風大,我並不是敷粉的那種男人,也不好女裝!賀夫人的東西沒人敢動,都在屋子裡……”
賀穆蘭一聽袁放似是誤會了,以爲自己是發酒瘋到處找人作弄,頓時哭笑不得:“哪裡讓你打扮成女人,是我答應同火換了女裝去見。你速速把賀夫人的妝匣拿來。”
袁放一聽,不由多打量了賀穆蘭幾下,見她酒後微醺,眉眼飛揚,確實比平日多了幾分柔和,但也只是多了幾分柔和而已,她本身身量高又不柔媚,和時下的審美實在是完全不一樣,到底能怎麼樣打扮,着實讓袁放好奇。
袁放也是有意思的人,世家大族穿衣搭配那是從小就精通的,見賀穆蘭在桌上鋪了一條紫色的裙子,又放了一條褲子,頓時知道了她要做什麼打扮,連連點頭:
“將軍如今皮膚黑,確實得避開穿鮮嫩顏色。我去拿口脂面脂,還有賀夫人的妝匣。我那有幾副北涼帶回來的首飾,樣子新鮮,原本是準備拿去打樣子,將府裡的陳金照樣子炸了換錢的,將軍氣質不凡,普通頭面倒顯得輕浮,我去把那幾副拿來。”
他說罷就走,邊走大概是覺得好笑,不住地搖頭晃腦,連雨淋了衣服都不管了。
袁放雖是男人,但賀穆蘭卻一直將他當做管家看待,一點也不避諱,也不擔心他的審美。
要說整個府裡,審美最好的,恐怕就是袁放了。
賀穆蘭趁這個時間換去外衣,僅着中衣坐在鏡前,將自己的頭髮全部散開,考慮着該如何打扮。
太繁複的髮型她是折騰不來的,化妝也是,但她有太多可以借鑑的對象。在比了下自己的方臉和濃眉之後,賀穆蘭準備將自己扮成林青霞在“六指琴魔”裡黃雪梅和“天山童姥”裡李秋水那種扮相,這樣着色最少,也不顯得突兀,雖說她沒林青霞那種長相,氣勢卻差不了多少。
賀穆蘭想好之後,立刻取水淨面、將自己能用的東西全收拾起來。沒一會兒,袁放派人將賀夫人屋裡的東西送了過來,賀穆蘭坐在鏡臺面前,索性取了一把匕首,將自己雜亂的眉毛修了幾下,開始對自己抹抹畫畫。
這並不是容易的事情,她肩膀的傷還沒有完全好,雖說手臂沒事握東西和提東西都沒事,可平日裡能不用就不用,就怕肩膀以後留下沉疾,現在親自上陣,真是付出巨大的代價在妝點自己。
眉毛濃,不妨上揚一點,氣勢越發凌厲……
嘴脣薄,勾勒出脣線,顯得豐滿,不敢用深色,淡淡抹上一點而已,整個人連氣色都好了不少。
眼睛不夠大?沒事,有種東西叫眼線,還有種的東西叫眼影,賀夫人留下畫眉的黛墨正好派上用場。
反正古代沒電燈泡,黑的都看不清是眼線還是眼睛。
整個妝容用了半個時辰,賀穆蘭畫完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雖沒有形似,但絕對神似,也不嚇人。
真要大紅腮紅再貼花黃,自己都出不了門。
說實話,這樣的影視妝也只有晚上能畫,黑燈瞎火的,什麼都是個朦朦朧朧的影子,所謂燈下看美人就是這個道理,要是擱在白天,眼睛黑的還帶眼線,再加上眉毛和嘴脣的“藝術加工”,大太陽下要被人當妖怪。
可這朦朧昏黃的燈光一照,賀穆蘭甚至有幾分想學電影裡的李滄海斜倚在榻上的那種慵懶了。
賀穆蘭畫好妝容,披散着頭髮去取桌上的衣裳,就聽到門背後嘎吱一聲輕響,應當是袁放取了首飾回來了。這些貴重東西都放在庫房,還要登記造冊取出,需要花不少時間。
賀穆蘭臉上凝起笑容,回身謝道:“雨下的不小,勞煩你跑這一趟了,換了其他人,看管庫房的士卒一定……”
啪!
“嗷!”
袁放被回過頭來的賀穆蘭驚得手中匣子一鬆,直接砸到了腳上,痛得彎下了身子,卻顧不得自己腳如何了,連忙去看匣子裡的東西有沒有事。
賀穆蘭關切地上前幾步,卻見袁放捂着鼻子彎腰連連往後退,一邊手忙腳亂的檢查着匣子裡的東西一邊搖頭連叫:“將軍不要過來!您怎麼只穿着中衣啊!”
中衣就是電視劇裡常見的那種白色襯衣,根本都不透,賀穆蘭在北涼時候光膀子都有過,哪裡見過袁放這麼緊張,只以爲是自己女子身份暴露後這些同伴自發的避嫌,又好氣又好笑地也彎下身子。
“你塗脂抹粉穿着衣服,等着穿花衣服呢?”
“這些是首飾,您沒耳洞,我就沒拿耳飾了!給!”
袁放低着頭將匣子往賀穆蘭懷裡一塞,也不等她反應,倒退着出了大門,將門一合,在門外不停地揉着眼睛。
賀穆蘭再遲鈍也明白過來肯定是自己上了妝的臉驚到袁放了,移步到了鏡子旁邊,左右照了照,覺得以自己現代人的審美,並不覺得難看……
難道自己與這個時代的審美確實是格格不入的?後世的袁放連鐵娘子那詭異的打扮都能接受,卻接受不了自己這種帥氣的女裝?
賀穆蘭有些擔心地穿上襦裙和褲子,發現自己怎麼都弄不好腰帶和其他部分,忍不住搓火地猛扯了幾下腰帶,對着外面叫道:“袁放,你在外面嗎?你會不會穿女人衣服?”
“啊?我我我我我我我……”
賀穆蘭只聽到什麼東西撞在門板上的聲音,然後是劇烈地咳嗽:“咳咳咳,咳咳咳,要不我去找個女人?”
“這黑燈瞎火,還是下雨,到哪兒去找侍女?賀夫人的人都被接走了,我阿母又不需要人伺候,你難道去隔壁借人嗎?整個府裡也就你見過這種繁複的女裝,過來幫把手!”
賀穆蘭不以爲然地對着外面輕喝。
“不然的話,去請若干人過來。他喝的有些多,還不知道能不能走動路……”
賀穆蘭煩躁地抓了抓披下來的頭髮。
“咳咳,那我進來了。”
袁放少有的斯文,輕輕推開了門,對着正在和腰帶“打架”的賀穆蘭低聲道:“勞煩將軍轉過身,這腰帶要從後面弄……”
賀穆蘭無所謂地張開雙手,裡面反正穿的是褲子,自在的很。
袁放輕手輕腳地回想着幼時婢女們怎麼伺候自己母親的,依樣畫葫蘆的將賀穆蘭的腰帶整理好,由於花木蘭的腿長腰肢又結實,袁放特意將腰帶系的高了一些,顯得她格外纖細修長。
系完腰帶以後,順手替她整理了下後面的領子,讓她露出半截脖子……
呃……
還是弄回去吧。
賀穆蘭只覺得自己的身後有一雙手在身後折騰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圈到了身前,靈活至極地就這麼在前方打了個結,撫平了腰側回到身後,還細心的替她拎了拎後面的領子,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還好府裡有位貨真價實的士族郎君,否則我就白忙活了。”
她經常被那羅渾和陳節伺候穿戴盔甲,在各處折騰已經習慣了,毫無所覺地拍了拍袁放的肩膀。
“那些首飾我也不會用,不知道哪用在哪兒,就交給你了。”
賀穆蘭坐到鏡子前,取了首飾匣子裡一根類似長笄的金飾將前方的頭髮卷在頭頂固定,露出整個額頭,剩下的部分就隨它這麼披着,反正她也不會梳女人的髮髻。
一雙修長的手從她的肩頭伸了過來,由於賀穆蘭是坐着,而身後的人站着,賀穆蘭也不知道袁放此時是以什麼樣的表情在挑選着匣子裡合適的首飾。
她只覺得氣氛一下子有些肅穆起來,袁放的手指從每一件金器上摩挲而過,大有自己出戰前檢查兵器的慎重,受這氣氛感染,賀穆蘭將背挺得猶如要上戰場的將士,一動不動的接受着袁放的“檢閱”。
北涼深受佛門影響,故而女人的衣衫裝束帶着一種佛門的風格,又因爲西域各族風格與中原相異,所以各種物件風格完全不似中原,北涼產金,金子做的首飾也就格外受其影響。
袁放選擇拿金首飾來是有原因的,賀穆蘭年紀畢竟不小了,珠翠已經顯得輕浮,她選的衣衫顏色比較深,其他首飾也壓不住。
如今那些像是飛天和菩薩所用的小寶冠、長簪等首飾,被袁放用一種朝聖者的心態慎而慎之地簪在賀穆蘭頭上合適的地方,他只用了盡心挑選的幾種就停了手,發出了油然而生的喟嘆:
“也許這輩子只能見將軍這一次這樣的打扮,可袁某也已經覺得死而無憾了。”
聽起來好像不算難看?
賀穆蘭心中的不安打消了一點,對着鏡子扭了扭頭,發現雖然沒有耳環、項鍊等繁複的打扮,但以這些北涼首飾的簡潔造型來看,這樣簡單的點綴反而是對的,至少看起來將刻意喬裝成林青霞的凌厲氣質襯托的更相得益彰。
她站起身,擺動了兩下有些沉的頭頂,心有慼慼焉地說着:“女子梳妝打扮一番,花的時間比我出陣前的準備還長,也許你說的不錯,這樣的打扮或許這輩子就這一次了……”
要不是喝多了一時口快,在這裡坐上一個時辰就爲了把自己打扮的能見人這種事,她是想都不會想的。
賀穆蘭站起身,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扭頭對袁放開口:“我去宴廳見他們,你……”
袁放卻三兩步走到賀穆蘭翻開的衣箱裡找出一條帔帛,給賀穆蘭搭在臂上,依舊低着頭說:“紫色有些顯老,將軍氣勢又太過深沉,用一條帔帛會顯得飄逸些。”
得,越發像飛天了。
賀穆蘭好笑地看着袁放:“怎麼,我太醜了,你怎麼頭都不擡?”
“見慣了將軍的戎裝,現在有些不自在,將軍不要管我……”袁放只覺得心跳的快要蹦出去,那迎面而來的冷傲殺伐之氣混合着女裝的柔美,竟糅合成一種奇特的氣質,讓袁放不由得產生膜拜的衝動。
他過去十分唾棄自己的兄長偏好胡人,甚至引以爲恥,可如今見到賀穆蘭這種完全不同於任何類型、任何性別、任何人的扮相,袁放頓時明白了他和他的兄長也沒有什麼區別,血脈是互通的,他們天性裡追求的都是不同於尋常的女人。
然而他畢竟知道這池水有多深,賀穆蘭完全不是他能夠肖想的人,甚至她“脫我戰時袍,着我舊時裳”都不是爲了他,所以性格冷靜自持的袁放只得將這份驚豔埋到心底,忍住親吻她腳背的衝動,畢恭畢敬地像是替將軍穿戴甲冑那般地對待着賀穆蘭。
對於賀穆蘭來說,這一身也許比甲冑還要沉重就是了。
“無妨,反正等會見了火伴我就要換掉的。”賀穆蘭的輕笑聲從袁放垂着的腦袋上傳來。
“現在麻煩的是,穿成這樣不能帶蓑笠,我得怎麼過去!”
“這倒容易……”
聞言,袁放漸漸擡起了頭,在一片暈黃的燭火之中,對着賀穆蘭微微彎了彎身子:
“花將軍,某願效犬馬之勞。”
下雨確實是個很煩躁的事情,即使這座侯府早已經把下雨規劃進去而設立了不少遊廊,但有些門是必須要冒雨的。
所以一到下雨,家中的女眷少不了有撐傘的僕人。
賀穆蘭從未想過自己穿成花木蘭後,還有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襬和帔帛,讓別人爲自己撐着傘的一天。
說實話,若不是擔心自己這樣子被太多人看見,賀穆蘭其實不太想“折煞”袁放,替自己做這種撐傘的事情。
他雖名義上是主簿,但因爲北涼已平,只要等菩提退位,陛下肯定是要派他建立官商,通暢商路的,說不得日後就是富甲一方的豪賈,甚至是執掌戶曹的大吏,若袁放日後想起這段往事,不見得有現在這樣平靜。
人的心態,是會隨着所處位置的不同而改變的。
但袁放執意要自己替她撐傘,她也就受了,只是路上未免還是有些尷尬:“你不必全擋着我,自己進來一點就是,衣衫溼了就溼了……”
滿臉是水,全身被細雨浸溼的袁放搖了搖頭:“沒事,這樣反倒舒暢,也好久沒淋過雨了。”
就讓他靜一靜吧。
賀穆蘭提着衣衫,小心翼翼地踩過積水的地方,腳上甚至還穿着可笑的皮靴,然而卻沒人注意這些小節……
“我剛剛好像看到袁主簿爲一個女人撐着傘過去了?”巡夜的虎賁軍拍了拍同伴的背。
“你看到了嗎?遊廊那邊!”
“我還以爲我眼花,你也看見了?”
站在廊下躲雨的親衛驚得瞪大了眼睛。“難道我們又守護不力,讓女人跑進來了?”
“下這麼大雨,翻牆也翻不過來啊,牆頭青苔這麼滑!”
那虎賁軍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看方向,是往宴廳去的,我們府裡沒有女人,難道是從外面帶來的?還讓袁主簿親自去……”
“看那料子,像是遍身羅綺,難道是什麼貴女?”
“你家貴女這晚上出門?再豪放也會被打斷腿吧!”
“難不成,花將軍的同火……”
幾個虎賁軍露出驚悚的表情,異口同聲地驚叫:“招/妓?”
“這些大人物太會玩了……”某個虎賁軍露出羨慕的表情,“花將軍可是女人,居然敢這麼幹……”
“花將軍剛剛回房了,你沒看到嗎?說不定是若干家郎君召的,他們這些貴人啊……反正我們是鄉下人,見的少……”
“嘖嘖,真沒想到啊,若干將軍也就算了,那羅渾將軍那樣冷面冷心的人,也好這個……還有那個左手有傷的,還帶着孩子呢!”
另一個虎賁軍簡直就像是看到天上有牛在跑。
“這麼多人,又是在我們府裡,不見得是妓子,看那窄袖和褲子,有可能是助興的舞姬,我看那穿着和走路的姿勢,不太像是妖魅之人,倒有些像是那些坊中舞劍器的大家……”
一個出身還算不錯的虎賁軍打岔:“不要胡亂猜測,壞了我們家將軍的名聲。”
花將軍畢竟是女人,府裡狎妓實在太悚然了。
這些親衛都是對賀穆蘭忠心耿耿之人,否則也不會被那羅渾從五千人裡挑出來做親衛,都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一個個決定將這件事就在心中爛死,這輩子也不會說出去……
自家將軍的好友趁她不在找了個女人作陪的什麼,這麼沒有節操的事情,讓他們只想說——
“收人嗎?請帶我一個!”
嚶嚶嚶,主將是女人,也少了許多“福利”啊!
袁放護送着賀穆蘭一路到了戒備嚴密的宴廳,還未走到大門口,就見到一肚子火的陳節帶着人幾步竄上前來,大聲喝着:
“將軍在此宴客,閒雜人等不可靠近,是誰……咦?袁主簿?你怎麼……?”
陳節奇怪地看着傘下的女人,眉毛蹙得更深了。
“就算是你,也不能這個時候帶女人進來見將軍,而且將軍不在宴廳,剛剛回房去了,你來這裡不是添亂嗎?要是那羅渾看到了,又要……”
“陳節,退下,是我。”
傘下的賀穆蘭用手微微格開袁放的手,舉起了手中的琉璃燈,對着陳節笑道:“不必緊張。”
琉璃燈下,賀穆蘭畫的微微飛起的眉毛和稍顯冷豔的眼角一下子撞入陳節的眼中,她口裡雖然說着“不必緊張”,可陳節卻驚訝得一屁股坐到了臺階上,撞得尾骨生疼,連聲大叫:
“天啊,有個女人和我們家將軍聲音一樣!”
她是不是該慶幸陳節還看得出自己是個女人?
她五官幾乎沒什麼太大變化,粉也不是這個時代常用的□□,而是添了一些薑黃變得稍沉一點,現在看看,好像效果也不錯。
“就是花將軍,還不速速讓開!”袁放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讓我們到廊下去!”
陳節像是見到鬼一般連滾帶爬地跑開了,院內衆虎賁郎也像是嚇得不輕,但眼睛卻像是被賀穆蘭的臉吸住一般不停地看了過去,只覺得這人明明就是自己家將軍,連塗脂抹粉都沒有做(請原諒他們眼瘸),只換了一件衣衫,戴了些首飾,就完全看不出來了……
夭壽啊!甚至連頭髮都沒梳好,還滿頭披髮!
可怎麼看了以後就那麼想跪呢!
在宴廳之中飲酒的同火們已經喝了一個多時辰了,出去放水都放了許多回,吐羅大蠻和若干人酩酊大醉之下相擁而眠,狄葉飛和那羅渾還在小酌,阿單卓早就已經困倒,睡在阿單志奇的大腿上,呼嚕打的震天響。
若不是他們心中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賀穆蘭的女裝,這一羣喝高了的漢子早就回房去休息了,何必橫七豎八的躺倒一地就這麼枯等?
阿單志奇正摸着兒子的小腦袋,突然聽到外面陳節大聲尖叫一句“天啊,有個女人和我們家將軍聲音一樣”,頓時輕笑着拍了拍手。
“看樣子是木蘭回來了,快快快,去把燈芯撥亮,讓我們看看‘兄弟’如何變‘姊妹’!”
那羅渾哭笑不得地邊搖頭邊站起身,去把宴廳裡幾盞燈燭撥亮,路過若干人時不小心踩了若干人一腳,把若干人也踩醒了,“哎喲”一聲嗖地坐了起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火長回來了嗎?”
他醉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在哪兒呢?哪兒呢?”
吐羅大蠻也被吵得掀開了一隻眼皮:“哪裡有人?你喝多了吧?”
“你才喝多了!”當然喝多了的若干人否認完後搖晃着腦袋:“火長是不是也喝多了?醉在哪裡了,怎麼還沒來?這大雨天,真倒在哪裡要淋風寒的……”
狄葉飛倒覺得這樣等待的時候越長越好,他根本無法想象賀穆蘭女裝是什麼樣子,但聽到若干人這麼一說,頓時也覺得會不會真是賀穆蘭喝高了躺到哪裡了,立刻有些緊張的站起身子……
就在一羣人醉的醉,笑的笑,急的急之時,宴廳的門被直接推開,送賀穆蘭入屋的袁放被一屋子的酒氣、肉香薰的直捂住鼻子收傘退後幾步。
只見得提着燈的賀穆蘭用“豪邁”的步子掩飾住心中的緊張,大步邁進了廳裡,對着昔日的同火們微微昂首,行了個常禮。
“花木蘭如約而來。”
咚!
阿單志奇驚訝地想要站起身,卻忘了腿上還有兒子,可憐的阿單卓整個後腦勺落到地上,撞得直接驚醒,嚎叫了起來:“啊啊,腦袋!腦袋要碎掉了!”
“嘶!”
那羅渾正在撥燈,正和一身紫衣的賀穆蘭打了個照面,嚇得手中的撥杆落地,慌亂之下竟用手指去撥燈芯,被火撩的齜牙咧嘴收了回來。
若干人最是可笑,竟將吐羅大蠻攔腰一抱,將他壓倒在地:“我們確實醉了,你看我都眼花了,居然看到一個女菩薩進來,還說自己是花木蘭,我們再睡一會兒,等火長來了喊我……”
“別壓我!老子得起來行禮!”吐羅大蠻三兩下扯開若干人的手臂,一下子跳了起來,直奔賀穆蘭身前俯身下拜:
“您是火長的阿姊是吧?聽說你早些年嫁到沃野去了,真巧,我也在沃野……阿姊什麼時候回來的?在下家中有一兒子,不知阿姊有沒有女兒……”
“你兒子才一歲吧?”
賀穆蘭苦笑不得地推開吐羅大蠻抵過來的額頭,笑着道:“我肩膀還沒好,燈太沉了有些受不住,快給我拿走!”
側裡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從賀穆蘭手中拿走琉璃燈盞,就這麼站在那裡,猶如一座雕塑,半天也沒有吐出一個字。
滿頭白髮的狄葉飛舉着琉璃燈,猶如天上降下的謫仙,凝視着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女神,滿眼都是不可思議。
“阿爺,你居然看別的女人!我回家要告訴孃親,讓她打斷你的腿!”
阿單卓看了看殿中立着的女人,只覺得對方氣勢驚人,雖說並不怎麼美貌,可那股氣質絕不是家裡性格溫柔的阿母能及得上的,心中立刻油然升起了濃重的危機感,扯着嗓子大叫了起來。
“別亂說,這是你花姨!”
阿單志奇心疼兒子的後腦勺,又覺得他實在好笑,對着他的腦門彈了一記,再看看滿屋子已經傻掉了夥伴們,也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擋住了身後一片狼藉的酒罈和亂骨……
真是,打扮成這樣,他們簡直就跟進錯了仙宮的土匪一樣……
“花姨?”
阿單卓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笑開了的賀穆蘭,頓時嚎哭了起來。
“嗚嗚嗚嗚,我不要這個花姨!還我剛纔的花姨!!!”
阿爺和這樣的花姨玩,他孃親會離家出走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