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病堂。
“你要帶她去哪裡?”羅春霖問道。
朱景先道。“打算往北方一帶走一走。”他可不光是遊山玩水,還肩負重任,得操心替家裡賺銀子呢!
羅春霖道,“那要多長時間?”
朱景先道,“大半年總是要的,然後我們就回楚國了。”
羅春霖皺眉想了想道,“你帶她出去走走是好的,不管她能不能恢復記憶,讓她多見識見識,起碼能讓她熟悉生活中的常事,開啓她的心智,讓她也能過上正常的過日子。”
朱景先望着正坐在椅上玩着銀針的安寧道,“您的意思是說,即使她過去那一段空白了,但她仍然可以恢復正常人的生活?”
羅春霖道,“當然可以!她又不是真的五歲,她只是忘記了過去的經歷,並不是什麼都不會了。生活中一些常事,比如說讀書寫字、女紅針線,她若是以前常做的,讓她再學學。多練練,她應該還能學會。不過你也別太着急,順其自然,慢慢的讓她熟悉起來。”
朱景先點頭道,“好,我記着了。羅大夫,那她路上的藥怎麼辦?”
羅春霖搖頭道,“這個卻不行,哪有管一年的方子?她現在情況雖然穩定了,在調養之中。但還是得不時有人把脈,根據她體內變化來增減藥方,最好還是長期跟隨她,熟悉她體質的人來才行。”他頓了頓又爲難地道,“按理說,老夫是最合適的人選,朱公子你這回幫了無病堂大忙,老夫理應陪你們走上一遭。可無病堂分堂正在籌建之中,病人又實在太多,我若走了,這些徒弟們着實弄不下來。”
朱景先忙道,“羅大夫您是千萬不敢勞動的,實在不行,你開個方子,我們一路上尋着大夫再問問吧。若有疑難之處,再傳信給您?”
羅春霖沉思片刻道,“要不這樣,我在徒弟當中選一個的陪你們去。我把她的病情體質詳細告訴徒弟,徒弟跟着你們,若有些不清楚的,只要他能把脈象傳信回來,我就能指導一二了。”
朱景先喜道,“如此甚好,只是太勞煩高足了。”
羅春霖道,“不必客氣!做大夫的,本就該四方行醫,多瞭解各地藥材,接觸各地不同病情。我這無病堂的徒弟們,出師前都讓他們外出行醫一年,增長見識,這次能跟着你,老夫更是放心。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啓程?”
朱景先道,“過了中秋就走。”
羅春霖道,“那行,我定了人選,讓他準備準備,你定了時間派人來知會一聲,到時我就送他到府上。”
朱景先深施一禮道。“如此多謝羅大夫了。”
在回去的馬車上,趙頂天道,“大哥,你們走的那天,我就去投軍吧。”
朱景先正色道,“小弟,你想好了?沙場無情,那可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地方,你真的確定要走這條路麼?”
趙頂天點了點頭道,“大哥,這是我爹的遺志,也是我從小的志願,我若是不去,那就太對不起我爹給我起的這名字了。”他一時又望着安寧笑道,“蓮子姐,咱們過幾天便真的要分開了,你會不會忘記我?”
安寧怔道,“我爲什麼要忘記你?你是小弟啊!”
趙頂天道,“是,我是你的小弟,你一定別忘了我!”
安寧笑道,“我不會忘記的。”
趙頂天道,“你那記性可着實不好,我真怕你過兩天就忘了我。”他望向朱景先道,“大哥,我這幾天能跟蓮子姐多玩兒會嗎?我不帶她走遠,就在家裡附近玩。你放心,絕不會把她弄丟的!”
朱景先道,“只要你不帶她上街。去哪兒都可以。”
兩人一時都笑了起來。
從這天起,趙頂天停了功課,每天陪着安寧玩,還買了各種新奇的小玩具回來逗安寧開心。吹樹葉、翻筋斗,放風箏,踢毽子,使出渾身解數,只爲博安寧一笑。朱景先也不去打擾,在旁邊看着只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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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復興的婚禮如期在朱家別苑裡舉行了,來的賓客很少,只有朱家的幾個人。雖不能大操大辦,但別苑裡佈置得喜氣洋洋,婚禮依然辦得隆重熱烈。
但樑守成和夫人依然十分滿意,在父母的心目中,有什麼比讓孩子找到稱心如意的好歸宿更加讓人滿意的呢?
在看着周復興和樑淑燕拜天地的時候,安寧似乎觸動了記憶深處的某根弦,她的眼神迷惘了一下,隨即又湮滅了,好奇的問道,“他們在做什麼?”
朱景先笑道,“在拜天地。”
“拜天地是做什麼?”安寧追問着。
朱景先道,“拜了天地就是夫妻了。”
“夫妻又是做什麼的?” 安寧繼續追問着。
朱景先道,“夫妻就是他們倆這一輩子以後都可以在一起了。生兒育女,相親相愛的過日子。”
“那要什麼樣的人才能拜天地?”安寧又問道。
朱景先道,“一男一女,情投意合,彼此喜歡。”
“什麼叫做喜歡?”安寧不依不饒。
朱景先有些犯難了,旁邊朱兆年笑眯眯的答道,“若一男一女不是兄妹,又願意天天在一起,便是喜歡。”
安寧轉頭望着他道,“爹,那我和大哥是兄妹麼?”
朱兆年搖了搖頭。
朱景先生怕他爹誘導安寧說出什麼話來讓人笑話。忙拉開安寧道,“你瞧,這喜糖要多吃點,沾點喜氣!”趕緊拿糖把安寧的嘴巴堵上了。
朱兆年似笑非笑的望着兒子,不作聲了。
用過喜宴,送走賓客,周復興回到洞房,有些置身夢中的感覺。
目之所及,是一片紅彤彤的海洋。大紅的新房,大紅的燭臺,還有大紅的新娘。他慢慢的走上前,掀開新娘的紅蓋頭,鳳冠霞帔下,是嬌豔動人的臉龐,如此美麗,如此嫵媚,這一切,竟是真的麼?
樑淑燕羞紅了臉,一直低着頭,靜靜的也不知多長時間,周復興的手才輕輕的落在她的頭髮上,慢慢滑下來,托起她的下巴。
樑淑燕不敢擡眼,低低輕喚道,“周大哥。”
周復興坐了下來,輕聲問道,“淑燕,這是真的麼?”
樑淑燕愣道,“周大哥,你說什麼呢?”
周復興道,“我有些不敢相信。”
樑淑燕又低下了頭,羞澀地道,“我……其實也有些不敢相信呢。周大哥,你說這是真的麼?”
周復興道,“我從來一個人慣了,自師父過世後更是如此,可現在。我有了你,還有了爹和娘。”
樑淑燕囁嚅着道,“周大哥,我,我以後一定都聽你的。”
周復興輕笑了起來,“你爲什麼要全聽我的?”
樑淑燕道,“你是我夫君,我當然要聽你的。爹孃說,以後你就是我們家的一家之主了。”
周復興笑了,一時又感動地道,“岳父岳母對我實在太好了!”
樑淑燕鼓起勇氣問道,“周大哥,你……你會不會覺得委屈?”
“委屈?”周復興愣道,“爲什麼?”
樑淑燕使勁捏着手指道,“畢竟,我,我嫁過……”
周復興忙輕掩住她的嘴道,“別亂說!”他微笑的望着他的新娘道,“我只怕會委屈了你,你從前是千金小姐,以後卻要跟着我顛沛流離。說不定,還要當土匪強盜呢!”
樑淑燕忍俊不禁,笑了起來,“那我也歡喜!”
周復興輕輕擁着她道,“謝謝你,淑燕,謝謝你肯嫁給我,也謝謝爹孃肯把你嫁給我。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待你,好好待咱們的爹孃。”
樑淑燕靠在他的胸前,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周大哥,我第一次見到你,便問你是不是神仙派來搭救我的,現在我知道了,你真的是神仙派來的!”
想起初相見時的情形,周復興也笑了起來,打趣着道,“淑燕,我可不是神仙派來的,我是土匪窩裡出來的!你不知道吧?那晚其實我早就到了,在屋頂上偷瞧了半天,你們在裡面做什麼,我全看到了!”
“啊!”樑淑燕低低驚呼一聲,臉燒得發燙。
周復興不逗她了,忽道,“其實,我還應該感謝小六,若不是因爲她,我不會來晉國,更不可能遇見你。”
樑淑燕道,“說起來,她真算得上是我們的大媒人呢!若不是有她,我也不可能在宮中全身而退,你說我們要怎麼謝謝她呢?”
周復興道,“無以爲報,只好一生與她爲善,看日後有沒有機會爲她做些什麼了。”
樑淑燕道,“安寧姐姐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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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復興道,“我只盼她將來能夠一帆風順,平安幸福。”
樑淑燕道,“朱公子很疼她呢!”
周復興道,“是啊,他真的對她很好。我倒寧願小六最初遇上的是他,也許她現在早就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了。”
樑淑燕道,“你說她以後會怎樣?”
周復興道,“這可真說不好,誰也不知她會不會想起過去,想起以後又會怎樣。但願她這一世就此把過去種種全部忘記,珍惜眼前人就好了。”
樑淑燕微笑着,她相信,她的夫君以後一定也會好好珍惜她這個眼前人。
靜默了一會兒,周復興有些吞吞吐吐地道,“淑燕,我跟你商量個事好麼?”
樑淑燕道,“你說呀!”